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筹码
笑竹说完姜妧岁的吩咐后，后知后觉地发现屋里气氛稍稍有些微妙。姜晁端坐在位置上喝茶，沈宜年面色不悦地靠在座椅上，而景时抱着臂，眼中的冷意仿佛要凝结成刀子，嗖嗖地往她身上扎。
她怂了一下，默默地往门口方向退了退，退到了面相上看起来最和善的俞尧身影里。
俞尧一下午为了躲避世家小姐的邀约专往人少的僻静之处走，曾远远看到过景时和姜妧岁言笑晏晏携手同游的场景。不想几个时辰过去，志得意满的景世子先是对着公主五哥一通明夸暗讽，公主紧跟其后对其表哥发出单独邀约。
俞尧梳理着其中的人物关系，那颗金贵的大脑飞速转动，暗暗道没想到公主殿下小小年纪玩的这么野，齐人之福的算盘打的千里之外都能听得清。他只觉得京城里爆火的话本子没有一本比眼下的三角恋情更有趣味，倒也不着急走了。
景时简直气得肝疼。他急着离开并不是因为被姜妧岁的话说服，而是他的头又痛了，他不想在姜妧岁面前失态，只能先行离去再做打算。
谁知他前脚刚走，这人后脚马不停蹄地就找了沈宜年。
他对沈宜年没有意见，但对被姜妧岁如此亲近的沈宜年很有意见。
“以前竟不知，沈兄和公主的关系这么亲密。”
沈宜年毫不客气地回怼回去：“景兄初来华京，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景兄若是对我和岁岁的关系感兴趣，日后我可以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讲述给景时听。”
景时自然知道沈宜年和姜妧岁之间什么都没有，但是听到沈宜年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咬紧了后槽牙。
沈宜年一招制敌占了上风，得意洋洋地去往后院，笑竹行了礼后赶忙跟上。
姜晁喝完杯中最后一口茶站起身往外走，路过俞尧时客套地一点头，便进了随从撑的伞下，上了回宫的马车。
俞尧看戏看的意犹未尽，然而主角之一已经先行离开，他再留下也没什么意思，便也带着些微遗憾上了自家马车离开。
后院里，姜妧岁捧着一碗姜汤坐在书桌前，提笔写下一个个名字，思量后，又一个个划去，最后只留下了三个名字。
沈宜年进来后直接走到了她的身后，看完纸上写的名字后，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你要从世家公子里选驸马？”
姜妧岁叹了口气：“我选的哪里是驸马，而是让父皇觉得我还有用处的筹码。”
沈宜年不解：“上次在荣华楼，你不是说按照皇上的心意接近景时才是唯一的出路吗？”
姜妧岁：“原先确实是，但现如今的他接近不得了，我必须另寻一个筹码。”
沈宜年：“为何？”
虽然就近几次接触来看，景时并非像传闻中那般光风霁月，谦谦君子，甚至有些偏激。但相较京中那些靠着祖上庇荫文不成武不就的世家公子，他倒宁愿姜妧岁选择景时。
姜妧岁：……
她总不能告诉沈宜年，因为重生后的景时有太多不可控因素，他们中间不仅有杀父之仇还有毒杀之恨，她不敢用少时那点浅薄的感情来赌漫长的未来。
道理没法讲，姜妧岁干脆就不讲理了：“我说接近不得了就是接近不得了，哪来那么多的为什么！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那么多问题，叽叽歪歪个没完了！”
沈宜年年纪小时候欺压姜妧岁，后来姜妧岁长大后经常反过来回怼沈宜年。沈宜年气出一肚子火，但深深压了下去：“成，我不问。那你说说看，你选的这几个新的筹码各有什么长处？”
姜妧岁重新润了笔，将她挑挑拣拣后选出的三个名字一一写在一张新的纸上。
“俞尧是新科状元，在朝中是最热门的夫婿人选。父皇重才，我若嫁给他，也算是替父皇拉拢了他的忠心。但他出身寒门，且本性桀骜不羁，心眼比筛子都多，很难驾驭。”
“郑国公长孙安经武，拜金武卫中郎将，是天子近臣。郑国公是父皇的人，我若是嫁给了他，郑国公现在是父皇的人，父皇百年后，郑国公府自然便是我选中的天子的人。只是安经武虽无正室，但妾室很多，即便为了面子，父皇恐怕也不会让我选这样一个驸马。”
“宁国侯夫妇早年战死沙场，府内仅剩老夫人和宁国侯夫妇独子宋涿。宁国侯府近些年逐渐没落，宋涿为人又很低调，条件确实次了些。但是父皇一直苦恼没能给宁国侯府该有的殊荣，若是将自己最受宠爱的安宁公主嫁过去，也算是全了宁国侯夫妇的忠义了。”
沈宜年听完后，拿过姜妧岁手里的笔，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还漏了最好的选择，镇国大将军沈济之子，大邺最年轻的将军沈宜年，无妻无妾，又是十五皇子的母族。嫁了我，保你一辈子平安无虞。”
姜妧岁假装没听到，在宋涿的名字上画了个圈：“我比较中意的是宋涿，宁国侯府的条件虽然次了些，但比起郑国公府来说可以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至少，宁国侯府没有任何理由会引起父皇的杀意。表哥你觉得呢？”
沈宜年淡声回道：“我不觉得。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不选我？你是觉得我保护不了你？”
“我是怕沈家太护得了我了！”姜妧岁无奈叹息，知道若是不把话说明白，沈宜年这头倔驴怕是不能善了。
“父皇本就忌惮沈家，沈家手握兵权，又是先皇后的母家，更是中宫嫡子的母族。若我再嫁给你，给这层关系增添一层保护层，你觉得父皇会怎么想？他需要一个忠于他能为他所用替他分忧的棋子公主，而不是一个会对他构成威胁的有权有势的安平公主。”
沈宜年咬牙：“这是男人该担心的事情，不该是你一个姑娘家忧心的。我沈家忠于君忠于大邺，即便是皇帝，也不该因为猜忌这般对我沈家的公主！”
“表哥慎言。”姜妧岁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沈宜年，不需多说什么，便让他逐渐清醒过来。
沈宜年重重呼出一口气：“你什么打算？”
姜妧岁垂眸：“我说过了，父皇需要一个忠于他能为他所用替他分忧的棋子公主。暨王府是一忧，宁国侯府也是一忧。我不能主动接近宁国侯世子引起父皇的注意，但父皇可以主动想起宁国侯世子这个人，宁国侯世子也可以主动来接近我。”
沈宜年目光一凝：“你的意思是？”
姜妧岁随意往后一靠：“宁国侯世子第一次来公主府不慎迷了路，在公主府上逗留到了夜半。他不小心闯了安平公主的闺房，见了不该见的春景，自然要负该负的责。”
*
景时重生后便安排人买下了姜妧岁的公主府临街的一所宅子，只是一直没有来这边住过。他此时头疼的厉害，索性便没有回府，直接歇在了这所宅子里。
穆彦不知景时何时落下的头疼的毛病，但来了金陵城这两个月里频繁见他头疼病发作，熟门熟路地烧了热水给他擦洗身上出的汗，又顺手温了壶酒。
景时半壶酒下肚，头疼才缓了一些。
骤雨初歇，院子里摘种的海棠花在风中晃了晃饱满的身子。
若是姜妧岁在，她定然一眼便能看出，景时所在的这个院子完全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包括院子里垂落窗边的海棠树，以及窗台下安置的贵妃榻。
景时晃了晃剩下的半壶酒，丢在了一旁。
重生后每次头痛发作，他都会刻意减少饮酒的量。前世死志决然，他可以随意消耗自己的健康。但既然上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自然是要紧紧抓住，改变前世悲凉的命运的。
只有拥有一个康健的身体，他所期望的未来，才有希望触手可及。
他太懂十年后的姜妧岁了，大邺的江山和姜晁姜旸才是被她纳入保护下的人和事，大邺的江山比他重要，姜晁姜旸也比他重要，甚至那些她见都没见过的大邺的子民，也比他要更重要。
所以只要他也重生了，即便他什么都不做，姜妧岁心里也会对他抱持着戒心。
景时现在在做的，就是让姜妧岁这份戒心发酵出来，然后打破它。
屋外传来人落地的动静，景时披上外袍开了门：“你怎么来了？”
来人一身金色软甲，右肩上有火红色的徽章，正是安平公主府上府兵的打扮。
暨王府安在金陵城里的人手不多，能正好被选入公主府当府兵的好手更少。来人名叫木易，是唯一一个完全忠于景时的人。
木易单膝跪地：“主子安心，属下出来的很隐蔽，绝不会有第二人发现。只是属下不能消失太久，告知主子情况后属下得立刻回去。”
景时：“何事？”
木易：“今日公主设宴，京中各家公子小姐基本都来了。之前被暴雨绊住脚，李嬷嬷安排了歇息也安排了晚膳，停雨后众人先后离开了公主府，但有一人落了单。”
景时皱眉：“你继续说。”
木易：“说来也巧，属下今日当值，本该守着公主外院，却忽然被调开去寻落单了的宁国侯世子。属下觉得不对，便留了个心眼，悄悄绕回公主院子附近，正好看到有人引着宁国侯世子，去往公主的院中。”
“如何决断此事，还请主子拿主意。”
木易话音刚落，景时的脸瞬间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姜妧岁这是准备抛下他，改选宁国侯世子做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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