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奶奶营业中

　　范岚做梦也没想到，她这辈子居然会有这么一天，坐在仙气飘渺的天庭政务大厅里，吸着不知道几万年的仙气，听着修炼数百年的老妖怪们滔滔不绝地讨论神界的……八卦……

　　苗夏山：“你们看到昨天白娘娘在天庭神信社区发的消息了吗？她的脱鳞症又加重了。三界技术开发局这帮吃干饭的，研制了上千年，连个全物种防脱洗浴液都搞不出来，真是浪费我们的税款！”
　　范岚：卧槽，还有三界技术研发局这种存在？

　　哈秋：“我三姑姥姥二大爷家的小舅子说，月宫那位最近养了只机器玉兔，能卖萌能撒娇，还特别会拍照……”
　　范岚：他们说的难道是玉兔月球车？

　　鄂义远：“我祖爷爷有幸列席参加了哮天上神举办的第一千零四届犬妖修仙知识竞赛，他老人家说他十分失望了，人族的生活太安逸，犬类都放弃了修炼，被现实享乐夺去了斗志和灵性，犬妖的将来真是令人忧心。”
　　范岚：哮天中神难道是哮天犬？

　　接下来，他们的话题涵盖了“论传统神话偶像形象的覆灭”、“神话传说与现代科技的有机结合”、“关于妖族修炼瓶颈和前景之思考”等等……

　　范岚听了几分钟，表示——太累了！
　　大量的古代神话术语夹杂着现代科学论据——她仿佛一会儿遨游在神话传说的海洋里，一会儿又被拉回唯物主义无神论的世界——这不是一个平凡人类该承受的三观锻造过程。

　　果然，她的预感是正确的。

　　当初，那个容沐通知她来参加“聘神大典”的时候，范岚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
　　原因很简单，你看土地神和黑白无常的穷酸相，显然“神”不是个好混的职业。
　　然而——

　　“少女啊，若你拒绝，后果将不堪设想。”当时容沐一本正经地说，“你因缘巧合之下修成人仙，如不出意外，很快便会有天雷降下，但你一无法器，二无法力，三无神职，若遭天雷，必将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他身后的黑白无常和外卖小哥齐齐点头。

　　范岚：“请问这个很快是多快？”
　　容沐：“不出七七四十九日！”
　　黑白无常、外卖小哥凝重点头。

　　范岚：“……能让我退化回正常人类吗？”
　　容沐语重心长，“修成人仙乃千年难遇之机缘，百世都修不来的大功德，是天道之选择，是洪宇之智慧，是——”
　　“总之就是回不去了呗！”
　　“……正是如此。”
　　“万一我应聘失败，没成神，会怎样？”
　　“天道无情，节哀顺变。”
　　“……”

　　简而言之，如果她在四十九天内不能成神，就会被雷劈死。
　　娘的，早知道还不如当初直接死了算了，这他喵的也太累了吧。

　　三位妖仙还在激烈探讨三界的爱与和平，范岚叹气，屁股蹭着椅子下滑，后脑勺枕在了椅背上。

　　太困了，为了赶时间，她早上六点半起床，洗了澡，吹了头发，画了淡妆，早高峰地铁人太多，早饭都没顾上吃——
　　好困，睡一会儿吧。
　　范岚闭上了眼睛。

　　*

　　【18888号考生，范岚，请到土系乙等四席26座登记！】

　　范岚一激灵弹起身，三位妖仙考生都不见了，整个等候区只剩下她一个人，头顶的金色大屏闪烁着她的名字和考号，最后还有个巨大的感叹号，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

　　范岚整理了一下仪容，一溜小跑到了工作区，端正坐好。
　　负责接待的是一位穿着百花牡丹裙的仙……娥……吧，外表年纪五十多岁，酒红色羊毛卷烫发，从百花裙的领口里能看到蕾丝花边的保暖衣，满脸写着“别惹老娘”。

　　仙娥：“准考证！”
　　范岚：“我只有推荐信。”
　　“也可以。”
　　范岚恭敬奉上。

　　仙娥把推荐信放在一个水晶平板上，信封表面泛起一层蓝光，消失了。

　　仙娥手指哒哒哒敲击键盘。
　　“姓名？”
　　“范岚。”
　　“性别？”
　　“女。”
　　“种族？”
　　“人类。”
　　“不是修成人身就是人类了，我问的是你的原生种族。”
　　“我从出生就是人类。”

　　仙娥敲键盘的手停住了，她瞪着范岚半晌，又滑动鼠标盯着屏幕足足一分钟，拿起了手机拨通。
　　“喂，技术部吗？这里是土系乙等四席26座，聘神录入系统出现BUG，显示种族为‘人仙’，你查一下，密码是*****，”她停了几秒，“系统运行正常，你确定？好的，我知道了。”

　　仙娥挂了电话，盯着范岚。
　　“人类？”
　　范岚：“是。”
　　“人仙。”
　　“你们说是就是吧。”
　　“小姑娘，了不起！”仙娥绽出笑脸，“起点这么高，以后定能直飞上神！”
　　“……谢谢。”

　　仙娥运指如飞，噼里啪啦一顿敲，最后重重敲了下回车键，就听“叮咚”一声，水晶平板上浮起光晕，出现了一块白玉牌。
　　“这是您的准考证。”

　　玉牌大约二十厘米长，十厘米宽，质地温润，隐隐散发着柔和的洁光，当范岚手指碰上去的时候，玉牌表面泛起一层波光，显示“范岚”。

　　范岚眼前一花，四周的景色倏然变了。
　　她站在一坪巨大的魔法阵——不、不是魔法阵——范岚揉了揉眼睛，应该是“五行阵”？

　　这里是一处小型的悬浮山，四周雾气朦朦，最中央是闪着金光的五芒星阵法，每个阵脚立着一尊八角凉亭，飞檐玉柱，通体透明。凉亭前分别站着一名仙娥，举着手机，手机屏幕投影映在天空上，显示“金、木、水、火、土”。

　　凉亭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大家热烈地讨论着，很是热闹。
　　唯独土系凉亭前，空无一人，只有三个考生孤零零坐在屋檐下纳凉，正是之前等候区遇到的那三位妖仙。

　　“范岚，”苗夏山热情招手，“土系在这边！”
　　范岚绕过其它队伍，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土系太惨了吧，只有四个人，连标准云梯人数都凑不够。”
　　“原来土系可是大系，可不知为什么，现在越来越少了。”
　　“毕竟是最LOW的系别，辅助也不行，攻击也不行，就算选上了，最多也只能做文职。”
　　“不是说今年土系里有个人仙吗？”
　　“你从哪听来的谣言？人仙已经绝迹五百年了。”

　　范岚用手掌遮住脑门，加快脚步走上凉亭。
　　凉亭的地板是透明的，柱子上挂着一块牌匾，写着“五号云梯，限乘五人，停靠一重天、二重天、三重天、十八重天、二十重天，二十四重天。”

　　范岚：感情这就是个电梯啊！

　　仙娥：“请各位考生系好安全带。”

　　还要安全带？
　　范岚看大家都骑在凉亭的长椅上，抱着柱子，并没有看到什么安全带。

　　“请坐下，系好安全带！”仙娥小姐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范岚照猫画虎抱柱骑坐，长椅下方飘出如水的丝带，软软环在范岚的腰上。

　　范岚：“……”
　　这安全带看起来一点也不安全。

　　仙娥小姐姐退出凉亭，把手机凑到嘴边：“五号云梯准备就绪，请求腾云程序启动。”
　　【申请提交——申请通过——准备倒计时。】
　　【10、9、8——】

　　安全带倏然收紧，范岚脊椎咔哒一声，整个人贴在了水晶柱上，脸都被挤扁了。
　　范岚：“等一下，为什么有倒计时——”
　　【4、5、3、2——】
　　范岚：“又不是火箭——”
　　【1，云梯发射！】

　　“轰！”云梯底部爆出赤红色的云团，整个云梯射/了去。
　　范岚的五脏六腑乱成了一团，从嘴里涌出来又被狂风压了回去，她的脸被风压挤成了柿饼，两只眼珠子鼓了出来，估计很像缺氧死亡的青蛙。

　　“啊啊啊啊啊，妈妈呀，救命！”
　　哈秋死死抱着柱子，她的耳朵啪一声变成了毛茸茸的白兔耳，被风吹成了两条直线。

　　本来想喊的范岚闭上了嘴。
　　妈耶，是兔子精。

　　“我恐高啊啊啊啊啊啊！”
　　苗夏山叫得更惨，他屁股后面多出了一根炸毛的猫尾巴，黑色的。
　　范岚：“……”
　　果然，猫是可以成精的！
　　那鄂义远是什么种族啊？

　　范岚将目光转向鄂义远，可惜他十分镇定，坐得四平八稳，头发被大风吹成了大背造型。
　　“云梯发射时能达到第一宇宙速度，大家不要慌，很快就会抵达天界结界了。”

　　我不是慌，我是反胃！
　　范岚很想喊一句，无奈只要一张嘴，胃酸就会涌出来，只能死死闭着嘴。

　　云梯穿透一层又一层的云海，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冷，吹得范岚五官全身冰凉。

　　等一下！现在到哪了？对流层还是平流层？
　　氧气含量是多少？温度是多少？
　　她会不会因为缺氧嗝屁啊？！

　　就在范岚即将崩溃的时候，云梯的尖顶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四周的空气泛起了一层波澜。云梯慢了下来。
　　刺骨的狂风变成了柔和的微风，吹拂着范岚的脸颊，云梯平稳向前推进，仿佛在云海中漫游的小船。

　　四位考生惊魂未定，到处张望着。

　　蔚蓝色的天空如水镜清澈，巨大的月球高悬在头顶，那么近，那么亮，肉眼就能看到表面的环形山。脚下云波浩渺，极目远眺，能看到巍峨的山脉，奔腾的江河，无边的林海，繁华的都市点缀其中，如宝石璀璨。云梯水晶飞檐在空中拉出八道长长的云线，红顶白羽的丹顶鹤穿梭其中，激昂长鸣。

　　“看，那里！”苗夏山向前一指。
　　正前方，一团一团的白云聚起、连接，形成了宽阔的云道，似乎在迎接他们的到来。
　　七色彩虹挂在云道终点，上方闪烁着金光大字：“文明考试公平竞争”。

　　范岚：“……”
　　这个审美，怎么有种乡土风？

　　云梯攀道而上，很快就到了尽头，彩虹后面是一座宏伟的大殿，红瓦绿柱，金光四射，豪气冲天。一座巨大的玉石界碑竖在左侧，闪烁着“三重天”的字迹。

　　范岚跳下云梯，脚下的云朵踩上去像厚厚的羊毛地毯，两名白袍红帽的小童迎了上来，双手作揖。
　　“请考生随我来。”

　　登上白玉石阶，来到大殿门前，门上挂着“三星殿”的牌匾，下方贴了张横幅：“土系考生面试处”，左右两侧还挂着对联，上联“平等公正选神才，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下联“凝心聚力护三界，锻造风清气正的神格”。

　　范岚：完全不押韵！

　　“请叫到名字的考生随我进殿面试，其余考生请在殿外等候，”小童说，“15960号考生，鄂义远。”
　　鄂义远双手抱拳：“仙童，请。”

　　大殿大门打开又关上，范岚松了口气，四下望了望，坐在了大殿外的庭廊下，拉长双腿，伸了个懒腰。

　　哈秋和苗夏山可没有休息的功夫，他们双手结印，双目紧闭，连连跺脚，嘴里叽里咕噜一大串，看起来很像在——
　　“你们干嘛呢？跳大神？”范岚问。

　　哈秋：“我耳朵收不回去了！”
　　苗夏山：“我尾巴露出来了！”
　　范岚：“……”
　　范岚：“你们忙。”

　　两只忙活了足足十来分钟，终于把耳朵和尾巴收回去了。
　　苗夏山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子，“范岚你虽然修行的时间短，道心却很稳啊。”
　　哈秋：“好厉害，你怎么做到的？”
　　范岚：“……天生的。”
　　两只：“哇！牛逼！”

　　范岚干笑一声：“这个面试是什么流程啊？”
　　苗夏山：“我听爷爷说，大约就是问问你的家族历史，族人情况，做个基础调查。”
　　哈秋：“我三姑姥姥二大爷家的小舅子说，还会考察几个简单的法咒，都是最基础的。”
　　范岚：“纳尼？”
　　苗夏山：“还要考咒法？报名通知上也没说啊！”
　　哈秋：“我也是听说的……”

　　艹！范岚想，那个容沐居然没给我准备两本《七年真题五年模拟》，太坑人了！

　　苗夏山：“引火咒怎么样？虽然是低级咒文，但胜在只用灵力，无需法力加持。”
　　说着，他竖起手指，踏了一圈八卦步，猛一跺脚，指尖燃起了一苗火光。
　　哈秋鼓掌：“好厉害！”
　　范岚：“……”
　　火柴打火机了解一下。

　　“我擅长刨土咒，”哈秋口中念念有词，剁了剁脚，脚下的云朵多出了一个兔子洞。
　　苗夏山：“不错啊！”
　　范岚：“……”
　　蓝翔技校了解一下。

　　“范岚，你会什么基础咒法？说出来大家参考一下。”苗夏山说。
　　“我？”范岚弯起一条腿，后背靠在柱子上蹭了蹭，“瞌睡咒。”
　　两只：“啊？”
　　“随时随地都能打盹睡觉。”
　　两只星星眼：“好厉害！”
　　范岚哭笑不得。

　　大门开启，鄂义远一脸凝重走了出来，苗夏山和哈秋忙迎了上去，范岚也站起了身。
　　苗夏山：“怎么样？考了什么咒法？”
　　哈秋：“面试官凶不凶？”
　　鄂义远：“他们看了我的15篇论文，让我就‘神族在现代社会如何提高全民信仰值’的论题做了一个5分钟的即兴演讲，就让我出来了。”
　　哈秋：“还要准备论文吗？！”
　　苗夏山：“还要演讲？！我完蛋了！”
　　范岚：“……”
　　她还是回去早点洗洗睡了，准备迎接天雷吧！

　　“18888号考生，范岚。”仙童说，“请随我入殿面试。”
　　“……好。”

　　范岚硬着头皮随仙童跨入门槛，身后大门砰一声关闭，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她站在了大殿正中央。

　　三名面试官坐在长长的红木桌后，都在闷着头刷手机。

　　左边这个，穿着大红色的喜庆长袍，头戴长翅官帽，面如银盆，手机壳上印着玉如意。
　　中间这位，大额头圆圆脸，两条银白色的眉毛长长垂在桌面上，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手机壳上是水嫩的仙桃。
　　最右边的，长得眉清目秀，只是皮肤有些黑，一身儒生打扮，手机壳上是一枚金元宝。

　　范岚：“……”
　　妈耶！她居然见到活的喘气的“福绿寿三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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