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奶奶营业中

　　“范岚，”寿星在手机上点了两下，“修行简历空白，学术研究空白，历练经历空白——嗯……”他推了一下老花镜，“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范岚：“一个老头子推荐我来的。”
　　“推荐？”寿星把手机拉得老远，挤着眉毛瞅了半天，“容沐？！你的推荐人是容沐上神？！”

　　这一喊可不要紧，隔壁的福神和禄神的手机摔到了桌上，同时响起了悲壮的音乐。
　　【神魔大战BOSS战20145次挑战失败，请诸神下次再来。】

　　范岚：感情这俩刚刚在打游戏？！

　　“容沐上神推荐的？我看看！”福神抢走寿星的手机，飞速划了几下，“我的姥姥诶，这丫头居然是人仙！”
　　禄神没说话，他用一种阴森森的目光盯着范岚：“你和容沐上神是什么关系？”

　　差点被坑死的关系！
　　范岚微笑：“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禄神：“你修炼了多少年？”
　　范岚：“从未修炼过。”
　　禄神：“那你是怎么修成人仙的？”
　　范岚：“大约是复活的后遗症。”

　　“这呢这呢，附加条款里写着呢！”福神叫道，“范岚，戊寅月辛卯日丑时因过度劳累猝死，地界黑白无常8004001314队引魂失败后复活，协助昆仑脉春城土地神灭祟有功，修成人仙之体，因而推荐入聘神大典。PS：此人拥有神赋天眼，且对归元咒免疫。哇哦！”

　　福神：“现在都哪几位有神赋天眼？”
　　寿星：“初级天眼不出十个，高级天眼似乎只有老杨。”
　　禄神：“归元咒免疫，难道是因为归元咒级别太低？”
　　福神：“老路，你们局刚研发的那个高级咒法，是不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实验对象？”

　　禄神挑眉，看向范岚，突然，他笑了。

　　范岚转身就跑：“再见！”
　　下一秒，她被禄神抓住了胳膊。
　　“放心，我们用妖兽做过基础实验，目前没有发现任何副作用。”禄神笑道。

　　你没发现你笑得和人贩子一模一样吗？！
　　范岚很想大喊，却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单音节。

　　“很好，你同意了。”禄神抄起手机，凌空画了个眼花缭乱的图形，手机屏幕亮起一道暗紫色的光。

　　【高级祛除记忆法咒申请提交中，警告，此法咒威力极强，极度危险，是否确定启动？】

　　禄神：“确定。”
　　范岚：等一下啊啊啊啊啊！

　　【申请通过，法咒程序启动，请准备——3】
　　福神钻到了桌子底下。
　　【2】
　　寿星缩到了椅子背后。
　　【1】

　　“轰”一道邪恶的蓝紫色强光从禄神的手机里冲出，狠狠钻进了范岚的眉心。

　　范岚的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在这一瞬间都消失了——她整个人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她看着自己的手指、脚趾被一点一点吞噬，仿佛没入无边的沼泽。

　　范岚心里涌起奇怪的感觉，她没有恐惧，也没有悲伤，四周的黑暗就如同床上的棉被，给她一种特别的安全感，她想要翻个身，扭了一下腰——居然从黑暗里拔/出了一只手。
　　她看到了星光，针尖那么小，她扭动着身体，又抽/出了一只手，双手向上高高举起，迎接那微弱的星光。

　　星光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亮，落在了她的掌心里，仿佛有生命一样微微颤抖着，慢慢改变着形状。

　　它变成了一张银白色的符咒，上面用朱砂勾勒着繁复的花纹，是道家的符咒画法，只是中间的字很奇特。

　　范岚慢慢辨认着。
　　“哈库……拉马……拉塔……塔……”

　　四周的黑暗凝成了巨大的漩涡，飞速旋转扩散，一眨眼的功夫消失了。

　　范岚还是站在面试的大殿里，福神、寿星还是那个姿势，禄神的表情不太对劲儿。

　　他举着手机，两只眼珠子几乎要爆出来。
　　“你怎么知道这个法咒的源代码？！”
　　范岚：“啥？”
　　“就是你刚刚说的那句！”
　　“你是说——”范岚想了一下，“哈库拉马拉塔塔？”
　　禄神倒退两大步，摆出了防御的造型。

　　范岚：“……”
　　你特么逗我呢？！

　　“您稍安勿躁，”范岚摆了个安抚的手势，“这句——嗯……台词在人类世界的传唱度非常高，我知道并不奇怪。”
　　“废话，正因为它的传唱度高，才能成为高级法咒的源代码！我是问，你是从什么途径知道的！”
　　“……看到的。”
　　“什么？！”
　　“刚刚，黑暗里，有张符咒落，上面写着的。”范岚说。

　　禄神：“……”
　　禄神似乎抑郁了，黑着脸回到座位，手指在手机上疯狂乱点，貌似在发什么消息。

　　福神晃了晃手：“你有没有什么头疼脑热失忆的症状？”
　　范岚：“没有。”
　　“哇哦！”
　　寿神推了一下老花镜：“范岚，你可以出去了。”

　　范岚顶着一头雾水出了大殿，下一个面试人是苗夏山，哈秋抓着鄂义远临时补课，范岚无所事事，就继续坐在柱子下休息。

　　她想起刚刚被咒法击中后，那种奇特的感受。
　　为什么，她会觉得很熟悉？
　　为什么，她在黑暗中全然感觉不到任何恐惧？
　　而且看禄神的紧张程度，似乎那个所谓的“法咒源代码”是机密数据，为什么她随随便便就能看到？
　　如果这也是复活后遗症的话，也太夸张了吧。
　　还是说……

　　范岚看了看头顶，挑起眉毛。
　　答案太明显了！
　　显然是因为她有主角光环啊哈哈哈哈哈！

　　三十分钟后，土系考生的面试全部结束了。
　　仙童长揖一礼，“今日的面试就此结束，请诸位考生暂且归家，静候佳音。”

　　“请问结果要等多久？”范岚问。
　　“此事因机缘而定，”仙童说，“快则三五年，慢则七八年，更有甚者，三四十年也是有的。”
　　苗夏山：“哇，比我想象的快好多啊！”
　　哈秋：“太好了！”
　　鄂义远：“果然是天庭，效率很高啊！”

　　范岚：“……”
　　狗屁主角光环！

　　*

　　范岚看着眼前的墓碑。
　　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石材，字体是标准的仿宋，墓志铭横向排列。
　　【死因：被雷劈。遗言：天庭的工作效率太低了！】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拒绝复活，懒得动弹。】

　　Emmmmm……
　　范岚顶着一头黑线睁开了眼，抓过手机看了眼日期。

　　202*年4月8日，7:30AM。
　　距离她复活已经过去了40天，距离天雷抵达还有7天。

　　范岚叹了口气，在被窝里调整了一下姿势，决定再睡一会儿。
　　可惜，天不遂人愿，电话铃响了，是范家的掌权太后。

　　【范岚，我听你表姐说你辞职了？你是不是懒得连班都不愿意去上了？！你懒死在家得了！】
　　范岚：“妈，我如果再在那个公司干下去，就要过劳死了。”

　　话筒里沉默了几秒。

　　【狗屁，你最有可能的死法就是因为懒得出门在家饿死。】
　　范岚：……还有可能被雷劈死。
　　【行吧，那破工作不干就不干了，我跟你说，教师证资格证考试又要开始了，你赶紧准备准备。】
　　“……妈，我前几天参加了一个……单位的面试。”
　　【什么单位？】
　　“……算国企吧。”
　　【特招的吗？还是内招？】
　　“有人推荐。”
　　【有戏吗？】
　　“希望应该……挺大的。”
　　【那就好。我跟你说，你有空要多出门运动，按时吃饭，别天天躺在床上看手机，人都躺废了！听见没有！】
　　“嗯……”范岚伸了个懒腰。
　　【你是不是还没起床？！我听你这声就是！】
　　范岚僵住，默默坐起了身。
　　“已经起了。”
　　【就这样吧，等我们有空了去春城看你。挂了。】
　　“妈——”
　　【嘛？】
　　“如果哪天，我有个万一……”范岚说，“你和爸多存点钱。”
　　【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我昨天去庙里给你求了平安符，这就给你发过去。】

　　母上大人挂了电话，一张微信图片跳了出来。
　　是一张看起来很正规的电子版平安符。

　　范岚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张符咒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因为没有“光”。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范岚渐渐适应了她的“天眼”。
　　说是天眼，其实也没什么鸟用，看不到地下矿脉，无法透视保险柜，鉴定不了古玩珍宝，更没有千里眼显微镜的效果。
　　唯一的作用就是能看清两种东西——“气”和“光”。

　　“气”一般都漂浮在人类的头顶，大多都是“灰”、“粉”、“橙”三种颜色。灰色最多，大约占90% 以上，大多都出现在成年人身上，而且似乎人的疲劳程度越高，灰色就越深，范岚觉得应该是与人的精神状态和健康状况有关。
　　粉色就比较讨厌了，范岚遇见的次数不多，但几乎每次都是在情侣的头顶——范岚称之为虐狗色。
　　橙色也很稀少，婴幼儿、7岁以下的小朋友出现的频率比较高。7岁以上小朋友的气就没有那么纯粹了，经常参杂着灰色，中学以后几乎都会变成灰色——充分说明现在的学生是有多么苦逼。
　　而像上次在周扒皮身上看到的黑色怨气，这一个月范岚几乎没有见过，想必是非常危险的颜色。

　　类似妖仙身上的那种“光”则更为稀少，在人类世界几乎看不到。范岚只在一家老馄饨店里见过，大厨手里的擀面杖上散发着微弱的光，她问了问，才知道那根擀面杖是他们祖传的。范岚推测，“光”大约就是常说的“妖气”、“仙气”或“灵气”一类。

　　所以很明显，母上大人又被庙里的神棍给骗了。
　　范岚按下保存键，把电子符咒安安分分放在了相册收藏夹里。

　　睡是没法睡了，范岚洗脸刷牙，套了件衣服，趿着拖鞋下楼吃早餐。
　　一楼住户把房子租给了早餐铺子，招牌是豆浆油条豆腐脑，顾客以附近的中老年为主，他们在这吃了几十年，风雨无阻，品牌忠诚度百分百。相比之下，年轻人反倒不多，大多都是外带。

　　“老板，一根油条，一碗豆浆。”范岚用手机扫码，“在这吃。”
　　早餐摊老板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听说这摊位是他爸爸传下来的，他接了班，也算是继承祖业，大约是被油熏得太多，下巴上总是挂着两颗青春痘。
　　“好嘞，今天不外带吗？”
　　“休息。”范岚端着豆浆走到街边的小桌旁坐好，抽出一次性筷子掰开，蹭了蹭毛刺。

　　对面坐着一位穿中式绸衫的大叔，皮肤油腻腻的，嘴里喝着豆浆，眼睛却一直朝范岚瞄。
　　“油条来了！”老板端来两个盘子，一根油条放在范岚面前，三根油条放在大叔面前。
　　范岚撕开油条泡到了豆浆里，对面的大叔对油条视而不见，继续边喝豆浆边瞄范岚。

　　范岚觉得不太对劲儿。她揉了揉眼皮，仔细盯了大叔几秒。她什么都没看到，没有“气”，也没有“光”。

　　她的天眼挂了？！
　　范岚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头上还是飘着若隐若现的气——她的天眼没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就是——

　　范岚迅速起身。她决定立刻回家。

　　就在此时，那个大叔突然说话了。
　　他说：“来了。”

　　“当——当——当——”
　　悠远的钟声从空中传来，震得范岚头皮发麻。
　　四周的人类毫无所觉，只有那个大叔仰起了头。

　　范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天空荡起一层淡淡的云波，仿佛幕布飞速向四周褪去，天空呈现出一种清澈的深蓝色，深邃又悠远。

　　钟声响一下，天空震动一下，范岚没有数，但凭直觉起码响了几十声。钟声停了，整片天空静了下来。

　　范岚：“……”
　　几个意思？
　　天雷要提前了？！
　　如今劈个天雷需要这么大阵仗？

　　奇怪大叔站起身，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很像是一种奇特的礼仪，他仰着头，表情凝重崇敬。

　　天空荡起一层细腻的波纹，出现了一行金灿灿的大字：
　　【关于第三百四十九届三界聘神大典录取新神的通知】

　　范岚：妈耶？！

　　标题消失了，金色的仿宋字沿着天空缓缓向远方推进，居然和《星球大战》的开篇有几分神似。

　　【经三界神祇资源管理局审核研究和玉帝审批，同意聘用以下妖仙、人仙为天庭基层神祇职员，望诸位新晋神能以三界和谐为己任，认真工作，努力上进。
　　三界神祇资源管理（金章）
　　附件：新晋神名单】

　　范岚看到了一长串的名字，起码有好几百个，缓慢地在天空中滚动。她看到了鄂义远的名字，排在前十位，苗夏山和哈秋排在中间。然后，她看到了“范岚”，在倒数第一。

　　【请上述神祇职员于规定时间内，前去各属报到入职，具体请与相关工作神祇职员联系。】

　　范岚：“……”
　　等一下！
　　相关神祇职员是哪只？怎么联系？！
　　电话是多少？□□是多少？微信呢？！

　　巨大的金字通知停住了，所有名字爆发出耀目的光华，化作无数白昼流星飞向了四面八方，照亮了整片天空。

　　范岚看着属于她的颗流星划过一道璀璨星痕，朝着自己砸了下来，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觉脑袋嗡一声，一道滚烫的光流从头顶钻入五脏六腑，瞬间涌向了全身的血脉。

　　她的血液沸腾了，仿佛滚烫的岩浆，她抬起手，看到她的皮肤变得晶莹剔透，金色的光在静脉、动脉，甚至毛细血管中流动。

　　这是一种神奇的感受，范岚感觉她脱胎换骨了。

　　这种奇妙的变化持续了三四分钟，金光渐渐被她的身体吸收。范岚摸了摸自己的手指，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她这就算成“神”了？！
　　那就不会被雷劈了吧？
　　应该——是吧。

　　范岚长吁一口气，坐下来，从碗里捞出泡软的油条塞到了嘴里。
　　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联系那个“相关工作神祇职员”——嗯？

　　对面的奇怪大叔直挺挺站着，目光锐利盯着范岚。
　　早餐摊的客人一看这个阵势，纷纷脚底抹油，范岚身边空出一大片。

　　范岚咕咚吞下油条，抹了抹嘴巴子，站起身。
　　“你是谁？想干嘛？”
　　她现在好歹也是个神了，也是有天庭罩的人了。
　　谁怕谁！

　　大叔突然绽出笑脸，抓起盘子里的三根油条，在手里摆成了上香的造型，躬身作揖。
　　“恭喜仙友封神！”

　　范岚：“……”
　　范岚：所以天庭的入职贺礼就是三根油条？！
　　太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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