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许楚辞

　　地铁站人很多，两个人都是被推着进去的。
　　林辞和楚绣找个位置就坐了，可不一会儿两人就闻到了一股味儿，更像是汗酸味儿。
　　看来并不是只有这两人闻到了，一车人都闻到了，有一个淘小孩儿甚至夸张的用书包堵鼻孔。
　　林辞四处看了看，发现离自己不远的地铁门前蹲靠着四五个人，每人身上都背着几个大包小包，穿着破破烂烂的工装服，看来是农民工。
　　“都是付了钱买了票的，”楚绣小声道，林辞转过来，看见楚绣满脸不屑，“别人都能坐，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的务工者却不能坐，真是讽刺。”
　　确实如此。
　　车内声音逐渐噪杂，烦的林辞皱着眉头闭目养神。这时有个很响亮的声音响起：
　　“大哥哪人啊？”
　　林辞无奈地睁开了眼，慵懒地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那几位农民工的头儿回答道：“本地的。”
　　声音不算好听，可就比那问问题的听着顺心。
　　“身上这么味儿，多少天没洗澡了？”那位人丑心不善又继续问道，那人脸瞬间变了色。林辞在心底直呼这人有病，哪有缺心眼儿缺成这样的。楚绣摇了摇头：“现如今这社会，有钱也没理，人贱者为主啊。”
　　声音并不大，但那位不怕惹事的主儿听到了。
　　“你说谁嘴贱！”那位人丑心不善怒目圆瞪，看向楚绣。看见的一瞬间却突然蔫儿了，说不出什么话来。林辞正看热闹呢，突然被一道光闪了眼睛，仔细一看，身边的已经有几个在录像拍照了，晃到林辞眼睛的那位，也慌张地关了闪光灯。
　　“说的就是你哦。这位先生多大啦，怎么说话办事还像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啊。啊～说你是小屁孩，我都替小屁孩觉得委屈。”
　　跟楚绣比嘴皮子，但愿你今天不会被气哭。林辞撅嘴笑着，耸了耸肩。
　　“没想到这位美女长得倒是不错，”那人眨了眨小眼睛，大声喝道，“嘴怎么这么臭啊，吃屎了吧你！”
　　这下连林辞都笑不出来了，真他妈是碰上无赖了。
　　本来楚绣只是想噎一噎他，没想跟他吵，毕竟这车里这么多上班族闭着眼睛眯觉呢。既然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不回他几句，那不显我怂啊。
　　“这位......先生，”楚绣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嘴也不怎么香哦。给你一个小提议，不会说话就闭嘴，张嘴说了就好好说。单凭你跟我说的这几句话，不难断定，你这个人素质可不是一般的差。”
　　“那怎么着！”那人继续大声喊，或是嫌两人距离太远，他快速往这边走来。林辞握紧了拳头，如果他要有任何要打楚绣的意向，自己就直接一巴掌呼过去。“他们自己身上臭还不让人说了？闻这味儿闻的老子都想吐，说几句都不让说了？老子嘴长自己身上老子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你可消停儿的吧。”在一旁坐着的年轻小伙皱着眉毛说，“你家还没有几个老人啦，你从小吃钻石长大的？你住那房子，都是纯天然的，闪电劈的陆地板块挤压出来的？没素质比没文化还可怕。”
　　“你要吐就吐吧，”楚绣笑着说，“您从小吃是钻石长大的，吐的时候小心点，别硌着嗓子。”
　　林辞转头看了看那几位务工者，脸色是一个比一个难看。林辞又转过头来，在楚绣耳边小声说：“你说的都没错，但会让那几个人难堪，别逞一时口舌之快。回公司之后你骂我，我给你当活靶子。”
　　林辞的话楚绣是半点儿都没听进去。她只知道，哥这样......好撩人......
　　这或许是楚绣第一次跟别人吵架认输。林辞小声对那位人丑心不善道：“好了你回去吧，男子汉大丈夫跟一个女孩子吵架，关键你俩还不熟。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自己冷静一下看谁占理。”
　　那人这才看见身边人的目光，他站着也不是走也不是，林辞知道他是难堪了，站起身来把他推到他原来坐的那个位置上。路过那些务工者时，看见有一个包上贴着一个微信支付二维码贴纸，包的主人就是被那位人丑心不善诘问的人，想必那包里应该是特产那些东西。
　　林辞眼睛转了一下，他又走到那位人丑心不善面前，小声问：“你多大了？”
　　他并不想知道，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应该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吧。”见那人不回，林辞自己答道。“放你妈的屁，老子要是还上学，就连大学还没毕业呢，哪有你说的那么老！”
　　真不该跟他说话，这人怎么张口闭口就骂人。纵使生气，但还是得小声说：“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你骂别人妈我管不着，但你骂我妈我下车就拜访你妈妈。就像别人身上有汗味你说出来了，你长得着急就不让我说了？双标大概就你这样了吧。”
　　林辞蹬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又呼出一口长气。他掏出手机，在路过那几位务工者时，眼疾手快地拍下了那个二维码。
　　那些一举一动或许别人没看见，但一直紧盯林辞的楚绣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林辞心里有什么小九九她会不清楚？
　　林辞坐在了楚绣的身边，小声对楚绣说：“你用微信登一下我号，给这大哥转点钱。”
　　“你是想匿名给吧？但你是不是傻啊，得人家加你了你才能给人转，到时候要是你的话，你收不收？”
　　林辞这才反应过来。“这不白忙活了么……”他撅嘴小声道。
　　坐在两人对面的一位中年妇女道了句：“你们两个孩子是真的不赖啊，是男女朋友嘛？”
　　林辞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啊，啊，不是啊……”说完便有点疑惑：自己为什么这么慌张呢。
　　“不是呢，阿姨，人家瞧不上我。”楚绣笑着答道，“瞧不上”说的尤其重。
　　“我也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儿子！”那阿姨越说越兴奋，“如果他见了你啊，一定特别喜欢你，真想介绍你们两个认识认识！”
　　啊哈？林辞想着，怎么变相亲现场了？
　　“阿姨啊，”林辞说道，“你别看她长的挺好看的，她脾气可爆了。如果跟你儿子吵架了，都能把你儿子打进医院。她嘴皮子还溜，颠倒是非是她特长，我是真的担心你儿子。”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林先生为什么这样？”楚绣笑着看他。

　　两人出了地铁，终于闻到了久违的空气。
　　“说实话啊，”楚绣依然在前面走着，林辞在后面跟着，“以后能走路就走路，能坐车就坐车，反正我不想做地铁了，再遇到那男的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嘴。”
　　“......确实一般。”
　　“你说我这名声都让你搞这么臭了，”她回头看着林辞的眼睛道，“以后没人敢跟我谈恋爱怎么办？林先生不能光造谣不负责啊。”
　　自己是喜欢她吗？不是吧……应该不是吧……他咬了咬自己的腮帮，小声道：“......我说的那帮人也不会信啊，他们又不傻。”
　　你回头，林辞想着，其实我就在你身后。

　　步行来到菲尔瑞时，大厅门口站了很多人，看见林辞的身影忙跑过来。楚绣笑着用胳膊肘怼他：“林总很受女孩子欢迎嘛。”
　　“这时候别闹，”林辞柔声道，“看小杨表情应该不是什么小事。”
　　杨洛甜和那些人小跑着过来。她跑得有点急，断断续续地说：“林总，梁董事他......他来了。”
　　“梁叔叔又不是狼，”林辞笑着说，“你不必这么害怕。”
　　杨洛甜一紧张，话更说不清楚了，好一会儿，她缓缓道：“他说......他说，要收购菲尔瑞。”
　　林辞的笑僵在原地。
　　许久，他抿了抿嘴，道：“......人在哪？”
　　“在您的办公室。”
　　“好的，谢谢。”说完，拉起楚绣的手就走了过去。
　　楚绣能感受到，他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知道菲尔瑞对他很重要，菲尔瑞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一个公司和品牌了，它更像是另一个家。
　　那是林辞最向往的，或许菲尔瑞并不是那么好，但是林辞说了，要和它一起进步。现在，梁容观要收购菲尔瑞，她理解他的紧张。如此想来，她握着林辞的那只手，握的更紧了。

　　“你来了。”梁容观坐在林辞的办公椅上，他的声音就像从录音机里传出来的一样，充满了磁性。他指了指楚绣，又指了指林辞：“恋爱谈完啦？那么就听我说些话吧。”
　　林辞看向梁容观身边的梁梓默和陈佳茗，发现他们都一脸忧愁的看着自己。
　　“没有任何意义，林辞，一点价值都没有，说白了这菲尔瑞，”梁容观摇摇头，“它就是几栋楼。”
　　果然在梁容观面前林辞永远挺不起来腰板儿。这公司是人家投资的，他要收购，自己哪来的理阻拦，又哪来的脸阻拦。
　　“我说过，我会努力，我会让菲尔瑞变得更好，”他握着楚绣的手越来越紧了，“以前的我什么都没有，是梁叔叔您给了我一个公司，这恩情，我永远还不完。现在，您要收购，我没法制止，但我想......挽留。对于您来说，这确实是几栋楼，可对于我来说，这意义远远不止于此。它在变好啊，原来那么清冷，到现在充满了烟火气，我相信您能看到。”
　　“你太小了，”梁容观摇摇头，“说实话，你自己有多没用你不知道吗？公司是我给你的，你的每一单生意都要靠陈佳茗，还都是些，小生意。这次是来个大的，丹华纱找上你了。但如果你不认识沈凤岐，这单生意会落你手里？你醒醒吧。我会给你一笔钱，拿着这钱做些你擅长的事，你不适合这一行。”
　　“梁叔叔？既然哥这么叫您我也就这么叫了。”楚绣耸了耸肩，“您这话说的不太恰当啊。如果一件事儿一个人就能做好的话，那干脆筷子也一根算了。本来生意就是互帮互助，你穿的这套衣服，咱得找人设计，得有布料来源，还要定制加工，还得很多步骤。这要是一个人就能干完，那得了，像我这种只会画点画儿的人，就回家歇着吧。”
　　梁容观倒是把眼神分给了楚绣：“楚姑娘是吗？好一副伶牙俐齿，说得我都觉得我是一个大反派了。”他又看向林辞，缓缓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前途，你是个好孩子，但你不适合这一行，做下去只会浪费时间。做些你想做又擅长的事情，总会比现在快乐。”
　　“谢谢您，梁叔叔。但是别的我不想知道不想了解，我只知道，如果没了菲尔瑞，我可能很难做到快乐。确实，刚开始有创立菲尔瑞的这个想法，是因为自己没用，想证明我自己。但您现在要收购菲尔瑞，理由还是我没用，恕我，不能接受。”
　　“好，好。”梁容观点头道，“我能说什么好。”
　　气氛一度陷入死寂，梁容观几度欲言又止。许久，梁容观道：“拿什么证明你自己，你可以？”
　　这是放弃了？这么容易就放弃了还是梁容观么。林辞突然回想起路北越对他说过的话。
　　梁容观从不做亏本儿生意。
　　“这不好说，梁叔叔。”林辞脸色不再那么白了，“要我一个月赚多少多少钱？又或者是一星期能接多少单生意？这都没有数的。”
　　或许这就是有多在意就有多害怕失去吧，他已经失去很多了。楚绣抬头看着林辞的眼睛，似乎在里面看到了满天星河。她见过这双眼睛流泪的，太多次了。
　　“好，我不差你那些时间。或许你会收获很大的成就，又有可能你会身败名裂，到时候可别求着我收购菲尔瑞。梓默，你跟我走。”

　　楚绣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一脸疑惑。林辞看去，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是在笑我的表情吗？不是我说，真的太突然了，事儿一个接着一个的，这小日子过得太充实了。”
　　“我是在笑你的表情，那莫名其妙就差写在你的脸上了。”
　　不过确实，这次真的太突然了，而且梁叔叔又这么容易就放弃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耍你玩儿？
　　陈佳茗还没缓过劲来，她看着林辞，喃喃道：“我真的都替你捏把汗，我以为菲尔瑞保不住了......”

　　在公司地下停车场，梁容观坐在车内副驾驶，梁梓默站在车外。
　　“欲擒故纵。”梁容观扯了扯领带，理了理西装上的胸针。
　　“......一定要这样吗？你把他送上天堂，现在又要把他拽下地狱？”
　　“就让他再快活几天，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提醒。我想要的，没人能猜的到，连你也不会懂。他既然不同意收购，那就按老规矩。君珩，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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