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风云

　　距离他们上次相遇，已过了一年多，但苏子晏却觉得清苏好像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一年来，苏子晏也从各方消息，断断续续听到一些风声，江湖向来与朝堂两不相干，所以对于清苏成了叛徒，然后从此消失无踪这件事情，没有太大的感想，而且谣言愈演愈烈，甚至早在几个月之前，还听闻洛冥教主和清苏跳崖，听到这个苏子晏觉得既荒唐又可笑。

　　这不人好端端的都站在这里，虽然他家的小殿下为了这件事情，三番两次的离宫出走，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苏子晏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两人应该不会出什么太大的事情。

　　而且托他们的福，前几天遇到顾泽生时，他和顾泽生也算稍微说开一些，想到那抹带着面具的绯红身影，苏子晏内心感到一阵柔软。

　　或许不用太久，很多事情都会完整告一段落了。

　　清苏大概也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自己，所以只是一个巧合的偶遇，但外头人多吵杂，不适合深谈，苏子晏左右看了一眼，便打算请人到自己房间详谈。

　　走到楼上以后，上头的声音果然少了许多，一切喧闹都被隔绝在外头，苏子晏脚步不自觉加快几步，清苏稍微察觉到了一些苏子晏的怪异，感觉像是来自于自己，但也不知道原因为何，因为如果他没记错，两人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冲突，而且自己也对他为何突然出现在这已感到困惑。

　　“不知苏将军为何路过此地？”清苏弯眸笑了笑，他先往里头走进去，等苏子晏将门关上，才转过身：“殿下可还好？”

　　“替皇上办事情，刚处理完，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苏子晏一本正经地回答，他看了眼清苏，停顿了几秒：“你要是早个几天，或许有机会遇上他。”

　　“不会吧？他又跑出来了？”清苏倒是没想到顾泽生又溜出来，眼睛微微睁大。

　　“还不是因为你。”苏子晏有些无奈地说着，顾泽生做事向来冲动些，也不知道他是从哪获取这些情报的，在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不见人影。

　　也是因为他这次率先被皇上派出执行任务，才没办法照看殿下，所以皇上也在前些时日，百里加急密令，让他进快找寻四殿下，或许是幸运，在他准备要找的时候，心心念念许久的人就出现在他面前。

　　知道了顾泽生出来的理由以后，对于怎么劝说说服已经很有技巧的苏子晏没一会就安抚好这个小麻烦，答应在帮他多去探听他两个师兄的消息，最后才在好言好语下，让顾泽生先回京城了。

　　而原本被甩掉的暗卫也重新找回来，本来苏子晏依旧有些不放心，但因为事情还有一部分没处理完，只好多叮嘱护卫，然后加快收尾进度。

　　今日已经告了一段落，明日就准备启程回京，如果速度快一些，说不定还能遇上刚走不久的顾泽生，但苏子晏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间茶馆遇见让江湖轰轰烈烈一整年都没安分下来的清苏。

　　苏子晏顿了下继续说：“从你消失于景家之后，江湖传言就没有平静过，说得多难听的都有，最夸张的还有人说，你成了洛冥教主的床伴，日夜笙歌，这不都是胡闹吗？还说你们两个借着师兄弟之便早已……”

　　剩下的几个字，苏子晏顾忌着当事人在场，就没说下去，但清苏也知道他话语未完之意。

　　清苏耳根微微发热，不知道是不是这些荒唐被人猜透，自己虽然平日挺不要脸，但在这事之上，还是有那么一点羞耻之心，更不要说其实事实远比谣言还要更精彩丰富，就连身处于事情中心的他，都理不清这团破事了，更遑论在外头看着好戏的旁人。

　　还好被发丝遮住了没怎么让苏子晏看到，这些江湖人士怎么嘴巴那么碎，不去好好锻练武功，整天尽说些八卦事。

　　“那都是有心人士的胡言乱语，不必在意，回头告诉泽生，我和淮瑾……”清苏试图让声音听起来与平时无异，但最后要准备说两个字的时候却卡了一瞬，他想起了，迫在眉急的麻烦，很好两个字怎样也说不出口，最后迅速地换了句话：“用不着他担心。”

　　苏子晏敏锐的察觉清苏情绪有些不对，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但他却体贴的没有多问，只是微微颔首：“也是，毕竟这些消息都是由景家传来的，而景家也不是那么地如表面无害。”

　　“景沐辰做了什么？”清苏眯起眼睛，事情似乎牵扯到了朝堂，越来越不单纯，本来在婚事告一段落时，他就想去调查与朝堂的关联，但后来被打断，就一直将这事情搁置，直到苏子晏这样一提起，清苏这才想起来，脸色不是很好看的询问：“对你们做了什么？”

　　“不是景沐辰，是曲墨丞。”苏子晏提到曲家时，脸色也变了变，像是山风欲来，面色如土：“但也和景沐辰脱不了关联，景家与曲家应该联手了，想要将殿下除去，巩固太子之位。”

　　苏子晏声音压低不少，像是怕隔墙有耳，他到最后只剩下口型：“陛下有考虑过换储。”

　　这可真是一个大消息，而这个消息似乎已经在朝堂慢慢流传开来，清苏面无表情地思考，他的小师弟向来没心没肺，虽然人也算机警，但心机却远远不够，不管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都会让他置于死地，而且这恐怕也只是皇帝为了制衡太子党才会做出的决定。

　　自古以来换储成功之例皆寥寥可数，先不提今朝太子，可是皇帝的嫡长子，顾泽生不管怎么说，都排不上去，但又因为陛下厚爱，导致太子一方有些坐不住，把主意打到烨王殿下这边，才会开始与江湖联盟，或许这从顾泽生回到宫里便开始准备了。

　　清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换个方式继续思考，但是这消息却由从苏子晏口中听到，他可是皇上身边少数亲近的人，再加上苏家，而且他从一开始就是明晃晃的烨王党，如果他也听到的话，那恐怕真的是皇上的意思，但也不排除，这只是一场皇帝在做清理前的一场准备，没人能揣摩皇上的心思，一但猜错，就是万丈深渊。

　　现在的顾泽生可说是已经深陷于皇宫的风云之中，就算他不争那个位置，太子也不愿相信，剑刃已出，等着赶尽杀绝，所有人也都觉得他有心与其兄长争夺其位置，现在也无路可退，只能拼命往前行。

　　清苏轻轻摇了头，示意苏子晏别再继续开口，他已经明白对方的言下之意了，有些事情就不用说得太过于直白，对大家都好：“将军所说的，我听过即忘，还请放心。”

　　“嗯，比起这件事情，还有一件与你们有比较大的关联。”苏子晏很快将话题带过，他看似随意地换了个话题：“我记得你们是师从千机阁的曦末君，那么一年多前你一直寻找千机，甚至和景沐辰下了赌约，应该都是你师父的指使吧，你现在应该还没放弃寻找？”

　　清苏抬头看苏子晏的眼神除了惊讶以外，还多了一丝警戒，这朝廷里头的人真是不容小觑，掌握的情报不输给听风楼，应该说真不愧是苏家吗？

　　“不用戒备我，我是殿下的人，所以我们不会起任何冲突的，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苏子晏嘴角微弯，没有任何被冒犯之意，他语气温和的解释：“大概是因为苏家曾经也有一块千机吧。”

　　“千机？你们？”清苏皱眉，总共千机的碎片也才几块，听风楼，陆家庄，千机阁的被洛冥教拿去，然后凌剑门有一块，现在苏家也有一块，那不就齐了，但他怎么记得还有一块在皇宫里，也是最关键的一块，在顾若熙手上，是他记错了吗？还是师父也没搞清楚？

　　可是苏子晏又提了曾经，难道现在他们并没有，该不会和当初千机阁遇到一样的状况了吧。

　　“上次閒聊时，还记得我提过，我的弟弟在那次不幸消失了，连同他一起失窃的就是千机碎片。”

　　苏子晏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感伤的说，他抬头看了眼清苏，视线移到挂在他腰间的那抹玉牌，一边默默观察，一边继续说下去：“大约是十五年前的事情，这件事情被父亲与陛下压下去了，但在这几年中，我们也查到当初那批绑匪是景沐辰所雇的，所以那块千机，不出意外，应该在他手里。”

　　所以从此苏家只有独子，而他父母也不愿再生下其他孩子，只是尽心尽力的护全苏子晏，不让意外再度发生，然后另外一边没有间断地继续找寻当年孩子的下落，即使到了现在也没有放弃过，只是为了那名孩子的安全，同时也为了预防有心人士的觊觎，不能大张旗鼓地找寻，只能用极为缓慢的方法，在一片大山大河之中，大海捞针。

　　“不好意思。”清苏也稍微听闻过有关苏家的事情，但没想到这件悲剧竟然也与千机有所关联，说了句抱歉的话。

　　想安慰他但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一瞬后又缩回去，因为他本是局外人，也没什么资格或立场去安慰，更何况苏子晏也不需要任何安慰，威震一方的大将军，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喜悲都不轻易流露，以防成为敌人可以为所欲为的弱点。

　　“无事，都过去那么久了，虽说不放弃，但也早就释怀了，希望有天能给他亲手报仇也是不错。”

　　苏子晏笑了笑，缓解清苏的情绪，他站起身背对着清苏，收拾着自己的桌面，他态度随意地拿起一块玉牌，却又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上，随后又像是不以为意的，转过身坐回椅子上：“夜已深，你还是早点休息为好，其他的事情，明日再议，你应该也是要去趟京城，我们可以结伴同行。”

　　既然房间的主人已开口，清苏自然是点头打算离开，他的提议正好是自己想提出来的，所以毫无迟疑地点头答应了。

　　回京的时间还有很久，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商讨，不急于今夜，只是在他转身离开时，恰好看到了摆在桌上的那块玉牌，模样颜色款式都与自己身上的极为相似，但又因有段距离，看的不是很近，也可能是只看了那么短短一瞬，看走眼了，清苏打消了转身往回看的念头，温和有礼的再向苏子晏道声晚安。

　　但是那块只有一面之缘的玉牌，却像是在他脑海中生了根似的，清苏这一夜睡得不算安稳，他在夜半之中从床上坐起身，伸手将自己的玉牌握在手中，没有点亮烛火，所以房间仍处于一片漆黑之中，他就摸着那块玉牌，用手指轻轻摸着上面的纹路，然后慢慢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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