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风云

　　“那倒也是。”时岁像是松了口气，将身子调整为较为舒适的谈话姿势，往后靠了些。

　　清苏本来就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大概除了拿洛淮瑾束手无策之外，其他的亏可是一点也不吃。

　　虽说现在江湖的局势对清苏不利，但也不是全无办法，清苏应该心里早已有了决定，不过以一名医生的直觉，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虽然清苏对他在洛冥的那一年总是轻描淡写，现在的表现也十分正常，看不出半点不对劲，但以自己的经验来看，清苏应该受到很大的心灵创伤才对，为什么全然向无事发生。

　　像是在维持一个体面，小心翼翼的伪装一样，经历了大喜大悲，虽然再去找洛淮瑾的时候，因为事情过于急迫，他俩有身陷麻烦之中，而且危机解除之后，他就昏迷了近一个月，与洛淮瑾只有短暂的交谈，加上洛淮瑾身上有着三年时限的事情，因此也不会暴露太多的异常，但之后呢，等一切都稳定下来，清苏会不会就真的能将一切过往随风而逝，能与洛淮瑾和好如初？

　　时岁又看了眼清苏，像是这样就能从他脸上瞧见端倪，这就像一个诡异的平衡点，只要轻轻的一碰，一切就会如夏日高空的烟花一样，迅速爆炸，然后消逝殆尽。

　　“怎么了？”清苏察觉到了时岁的视线，还有他欲言又止的话语，偏过头询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不容易。”时岁摇了摇头，打算换个方式套话，不动声色的询问：“那你有像过，等所有事情解决以后，该怎么面对洛淮瑾了吗？”

　　清苏听到这猝不及然的问题，表情微微一变，然后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没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吧，现在也没那个心思去想这些情爱之事。”

　　清苏感觉得到时岁那隐隐约约的担忧，他自己也心里清楚，但扪心自问，也依旧没有答案，他和洛淮瑾的感情太过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的尽，说得清，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至死不渝的爱，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说白了，也只不过是一个无从考证的神话故事。

　　他们的生活不是只有爱情，爱情也不是必须，他们都有个重要的事情，需要去付出心力，能够互相陪伴，互相支持本就已经是奢求，他不太敢去面对，去赌物来他们是否能善终，因为他清楚，如果真有撕破脸的那天，谁也逃不过。

　　清苏会想那么多，也是在那无事可做的那一年，他一个人虽放空了大部分的时间，但剩下那部份的时间，就在思考一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他习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原本只是师兄弟的关系让他觉得很自在，很舒服，是一个很安全的距离，但一切早已被落淮瑾亲手打破，他们不能亦也无法回到过去，但该如何面对也是一个问题。

　　在雪地里，面对洛淮瑾他是真有一瞬间的心动，才会想要试图给两人一个机会，但他也迟迟不愿开口言爱，清苏觉得这是一个很沈重的誓言，他不愿在还没想清楚前，就轻而易举地如同儿戏说出，不然无法兑现的时候，事情会更无法妥善收尾，他需要明白，当时的心动，是真的，而不是一场如梦的错觉。

　　他不想再让洛淮瑾失望，更不想让他在此受到伤害。所以现在最后的解决办法，就是让两人分开一段时间，稍微的冷静一下，也让他能好好思考，与洛淮瑾该怎么顺利地继续下去。

　　“也是难为你了。”时岁拍拍清苏的肩膀，从他纠结而复杂的表情之中，窥见一点端倪，对于这种事情他只能倾听，无法给出实际有用的建议，只好再三叮嘱一遍：“但你还是得注意自己的状况，不管什么时候，最重要的还是自己，明白吗？”

　　随后又是想到什么要紧的事情，再度吩咐几句：“现在你在江湖的名声恐怕不是太好，大概得稍加掩饰一番，否则你还活着的事情容易走漏风声。”

　　“时大医生，放心，在下心理有数。”清苏笑了笑，眼里不见丝毫阴霾，如雨过天晴的天空，一尘不染：“我可没那么轻易被击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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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苏走进了客栈，他随意地挑了张看来干净的桌椅，便坐下来，伸手唤了小二。

　　“这位少侠想要吃些什么？”小二自然是热情的招呼，他打量了眼发现这位少侠身上带着一个精美的半身面具，但依旧遮挡不住下巴恰到好处的形状，身上的衣着看来也是不是一般的粗衣麻布，笑容比以往都灿烂不少，殷情的招待着。

　　“给我来壶热茶，和你们店里的招牌菜就行。”清苏淡淡的说着，将一粒碎银递给了他。

　　“好的好的，请你稍等，马上就来。”小二点点头，收下银子，急急忙忙地就赶到后台，不敢让贵客等太久。

　　果然金钱的力量是无人可挡的，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热腾腾的饭菜已经依序摆好在桌上。

　　清苏谢绝了小二的热情介绍，他肚子早已饥肠辘辘，他好像好久没有吃上一顿饭了，虽然在洛冥的夥食还不错，完全依照自己的喜好而来，但他那时候完全没有心情去品嚐，所有味道对他而言都是一个样，味如嚼蜡。

　　然后待在药王谷养伤的时间，因为伤患需要忌油忌盐忌辣，他的三餐总是清汤寡水，吃不出什么味道，时岁完全加他当成草食动物，几乎连点肉末都看不见，还有那苦到让人直掉泪累的药，简直人间地狱。

　　所以好不容易出来了，当他赶路到第一个城市时，早已按耐不住地挑了间看起来人最多，最华丽的店进去，不管怎样，口腹之慾也是要好好满足的。

　　虽然这城市不比京城，也不比江南，没有特别精致或别居特色的美食，但对清苏来说，有肉就不错了，江南赫赫有名的东坡肉没想到也被这里有样学样的效仿了。

　　肥瘦相宜，口齿留香，清苏夹起一块，软烂的如口即化，兴许是加入冰糖与一些中药作为调料，不会特别油腻，甚至带来一丝甘甜，酱汁淋上白米，一同搭配起来特别满足。

　　因为身子尚未完全调理好，清苏也就没有点酒，叫上一壶茶，也算般配的恰好解了油腻，冻顶乌龙，浓淡相宜，汤色如蜂蜜一般绿中带着如太阳般的金黄，茶香清新典雅，如口回甘，也不亏算是店里的招牌了。

　　当他吃完以后，才有了閒情逸致欣赏台上的表演，但耳朵却听见一旁三三两两的客人在议论着，由于距离不远，即使声音偏小，他也听到了一些端倪。

　　“听说了吗？苏将军已被封为自从大胜归国以来，深受当今皇上喜爱，如今还被封了爵位。”

　　“好像叫武英侯？年纪轻轻就被赋予了新的爵位，可真是让人羨慕，苏家也是好福气，生了一个武曲星。”

　　“是武英侯没错，我记得他好像是烨王殿下的人，这可真是选对主子，平步青云，节节高升呢，这封号也是让人感觉深受皇帝恩宠呢。”“烨王也是，近年呼声极高，仁心仁厚，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好像不少大臣都联名上书，希望他能继承大统，不过皇帝也没表态，只是赏赐不断，看来意象也很明显，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不过当今太子也并无大错，说换就换好像也不太合礼数。而且又嫡又长，他只是入朝较晚，也没有牢牢掌握军权，比起烨王，才险劣势罢了，再说了，就算只凭皇帝喜好，这也说不过去，自古以来凡逆天而行，皆遭报应。”

　　“非也非也，你们的消息都已过时了，我听说前段时间武英侯好像被言官参上了好几本，罗织了不少罪状，还险些牵连到烨王呢。”

　　“再说，武英侯掌握军队大权，在军中威望极高，更别提还有他父亲，苏望玨苏将军，在军中也是赫赫有名，征战沙场数十年的杀神，皇上和烨王也是会忌惮的，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不就是这个理。”

　　“是真是假这我们平民老百姓也无从得知，不过我还听到一个消息，好像一个多月以前，武英侯就被皇上派遣出去，执行任务，看来还是很受皇上器重。”

　　“伴君如伴虎，哪怕只是亲王，也是如同龙潭虎穴啊，要是惹自家主子一个不满意，就算强大如苏家都无法倖免。”

　　“我看还是别在议论这些事情，也不知是非真假，要是被其他人听到，咱们也会惹祸上身，还是继续喝酒吧。”

　　“兄弟说得对极了，来，今日不醉不归。”

　　听到两个熟悉的名字，清苏也没有打断的暗自在一旁悄悄听的一清二楚，虽然他们讲的又快又短，但还是能获取一堆看起来真假不知的消息，也算心里有些底。

　　而那些人也不在议论，开始聊起一些无关痛痒的芝麻小事，还有杯酒络绎不绝的碰撞声，四周漫起了浓浓的酒香，闻起来有些醉人。

　　没想到京城也发生了好多事情，没有什么地方是太平的，不知道泽生现在如何，一直以来收不到自己的消息，可能也很担心吧，说不定都暗自偷跑出来好几回。

　　不知道是不是偶然，就在清苏随意打量周围的时候，馀光撇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边远的角落，一个人看起来低调又安静。

　　清苏自然而然地走到男人的对面，在男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举着茶杯，微微一笑，嗓音压低的说。

　　“苏将军，别来无恙。”

　　听到熟悉的嗓音，苏子晏抬起头，看见一名戴着面具的男子站在他前方，视线从上往下，先是看到那抹面具条纹与颜色而神情略为吃惊，像是感到讶异。

　　如果不是声音是不是同一个，他恐怕都要觉得是自己起了错觉，是那个远在京城的小殿下，又再度追了上来了，一时也感到有几分失落。

　　然后视线又停留在腰间的一块玉牌上，上头简简单单地写上一个清的古字，看来得体又庄重，像是要价不菲的配饰，失落很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不敢置信。

　　不知道是因为这片一模一样的面具，勾起了他心中不得不说的隐密念想，还是他腰间挂着的那块玉牌，很多线索如浮水般的湧入台面，他好像发现了一些事情。

　　苏子晏发愣了几秒钟，像是回想了声音的主人，最后跟着举起杯子，顿了下，客气有礼地说道。

　　“许久不见，清苏少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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