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风云

　　从那天不欢而散的闹崩之后，他们间的气氛变得尴尬又诡异，但却没有人想打破这平衡，清苏像是赌气似的，无视洛淮瑾，连眼神都不给人一个，同时沉默寡言，不在搭理他。

　　但洛淮瑾倒是不以为意，每日照三餐来看他，然后每夜都同他就寝，仗着清苏先前被他下药，药效尚未完全退去，没有力气反抗，便抱着他入眠。

　　洛淮瑾从那日之后，倒是变得很克制有礼，顶多偶尔亲了亲清苏的脸颊或耳根，蜻蜓点水般的轻轻一吻，或使把玩清苏的黑色发丝，彷佛一如往昔，但谁都心知肚明。

　　而清苏也没打算坐以待毙，在洛淮瑾早上离开后，四下无人之际，他便开始练功，替自己疗伤，将残留在身体的毒素去除，短短几日，毒性去除大半。

　　他也观察过了，房间外头有两人日夜看守，外头更是重重难关，洛冥教位于高山之巅，可能刚跑出去又被人抓回来，现在身子尚未痊愈，也不是他的对手，想到这，他苦笑了一下，本来还想说事情告一段落要过来找洛淮瑾的，但没想到人已经把他绑过来了，真是世事无常，永远猜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

　　当下之急还是得先把身子养好，一边疗伤的过程，嘴角也跟着流出一丝黑血，他用手背抹去，血腥味入鼻，但原本烦闷的胸口倒是减低了许多。

　　等他顺利离开，得先去听风楼找枫鸣阙，他还是比较倾向于洛淮瑾是在动摇自己内心，才会将事情说得亦真亦假，真是会被洛淮瑾给气得吐血。

　　凌剑门等帮派在通缉他这点倒是不假，毕竟对他们而言，无法为其所用，那就毁掉，也不为意外。

　　而且洛淮瑾绑架景家姐弟，这点可能也通通算在自己身上，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她一直觉得洛淮瑾可能是误会了，只是每当自己要解释时，或者要询问景轩他们的事情时，洛淮瑾却不给他任何机会解释，总是匆匆带过，被这样敷衍几次，清苏也懒得在去解释，任由对方去了。

　　这几日都待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全靠洛淮瑾出现的时间来推算日夜的轮换，但几天下去，早已错乱，不知已过去了第几天，只能靠身上已经差不多痊愈的伤口来确认已过了一段时间。

　　他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昏倒的时候估计被人收了身，千机大概都被洛淮瑾拿走了，长剑在景家，玉牌也不知道在何处，现在的自己可说是空无一物，身无分文。

　　似乎差不多了，他将拳头握紧又松开，比前几日虚弱无力的样子好了不少，他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终于不会在因为无力而跌坐在地上，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便将门推开，门并未落锁，但站在门外的两人却阻挡了自己，清苏看了看这两人，面貌看来有些稚嫩，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像承袭洛淮瑾一冠的冷漠一般，这些天搞下来，他只要一看到洛淮瑾那微微仰起的嘴角就开始头疼，突然怀念起已经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了。

　　清苏没有硬闯，只是淡淡的说句想在教内走走，如果不放心可以更在他身后也无仿。

　　那两人互看一眼，最终还是点头答应，大概是被叮嘱过不能和自己起冲突，其中一人跟在他身后，不过今日的确也没打算逃跑，只是想先简单的观察一下地形，以策划完善的路线。

　　不过他才刚走一会，便迎面遇上一个人，穿著和洛淮瑾十分相像，但年龄却稍长几岁，大概和苏子晏差不多。

　　“你们都退下吧，我跟着他。 ”他音色声音听来冷冽，是那天在和洛淮瑾对谈的人，只是和那天对与洛淮瑾对话时较为温和的语气截然不同。

　　而原本跟在他身后的的人，自然是态度恭敬且带着紧张的和他告退，一下子人就消失了，场面顿时只是清苏和他。

　　“看来身子好了不少，有力气出来走走了。 ”洛绎挑了眉，从上打下完完整整地打量清苏一遍，除了脸色苍白了些，其他倒是还好。

　　还以为洛淮瑾那家伙已经把人连皮带骨的吃了呢，没想到还挺克制的。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好好地端详清苏，先前在婚礼上时，怕漏了马脚，而毁了洛淮瑾的计策，他一直避免与清苏对视。

　　这人面上向来看不出什么大喜大悲的情绪颇动，永远都是看来如此从容不破，哪怕现在被告知江湖名声尽毁，甚至被他师弟困于此地，依旧是淡淡的，像一潭平静的湖泊，面上毫无涟漪，湖底却身不见底。

　　洛绎早已听闻多次清苏之名，因为洛淮瑾早早被送到千机阁的关系，他也特地去调查这名义上的师兄究竟是谁。

　　那时候清苏虽然已入江湖，但比起他那群张扬的友人们还是相对低调不少，但被卷进去的事情一多之后，或多或少还是留下一点痕迹，毕竟大部分的事情都是由他收尾，那些鸡飞狗跳的棘手事情，都由那个当时尚为弱冠的少年一手解决，干净利落不留一丝把柄。

　　然后又听闻他在武林大赛上夺得拔筹，也看见了当时的小少主为了他险些和自己翻脸的样子，便越发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终于到了今日能一探究竟，而他也没让自己失望。

　　“久仰大名，我是洛冥的堂主洛绎，我们家教主之前深受你的照顾，不知道你这几日在这可还习惯？ ”洛绎将自己为数不多的温情都留给了洛冥的几人，所以对清苏说话时，总不自觉得带上了点嘲讽。

　　“贵教招待过于热情，倒是让苏某感到诚惶诚恐。 ”不过论起嘲讽，清苏倒也不逊于色，不痒不痛的就将这几句话不轻不重的反回去。

　　不止洛绎在打量清苏，清苏也在暗自打量，之前在陆家庄时打算来暗杀陆潇的便是他，只是在阴差阳错间的错过罢了，没想到今日会在此地相遇。

　　洛绎的样子看来十分斯文安静，但可能是待在洛冥教的缘故，总感到有一丝阴狠无情，即使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却又带着若有若无的杀气，和祁枭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祁枭什么也不在乎，洛绎心里还有个洛名的差别。

　　“那倒也不及，毕竟清苏少侠还有大把时间能慢慢适应，洛冥的座上宾待遇。 ”洛绎不以为意的说着，也是暗地里警告着他，别想着要逃跑，以一种看似好商量，实际上却与命令无异的语气说着：“教主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这段时间就由我跟着你，我想你应该不介意吧。 ”

　　“自便。 ”清苏看了他一眼，不以为意的说着，随后就将他是做空气般，自顾自的参观着洛冥，状态悠闲的让人以为真的只是参观，而不是被人绑架来作客的。

　　而自始自终洛绎都没有阻拦，完全任由对方想去哪便去哪，尽责的当一个监视者，游览整个洛冥。
　　而清苏自然不是全然地游览，他将每处都走过一遍，仔仔细细地观察出入口，并在脑海里勾勒出完整的地图路线。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洛冥的最深处，一个光照进不来的地方。

　　“那是他小时候的房间。 ”洛绎突然开口了，虽然没有明说他是谁，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进去看看吧。 ”

　　清苏心里也有些好奇，便将门推开，但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灰尘遍布的残破房间。

　　暗的不见天日，所有的家具都被破坏的几乎只剩框架，洛绎点燃几根烛火，还能看到墙壁上留下不少暗红的血迹。

　　地板散落着零碎的破布与玻璃碎片，蜘蛛网布满在各个角落。
　　阴沉沉的，没有一丝活人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人能住的地方？ ”清苏皱起眉头，不免想到洛淮瑾每次回去的抗拒，还有提到洛冥的厌恶。

　　“这是他最后一次离开的样子，从那之后就没再打扫过，这次他回来，他也不想看到这个房间，所以就成了废墟一片。 ”洛绎淡淡的解释：“前教主因为痛失爱妻而走火入魔，所以他常常成为前教主的发泄对象，尽管那不是教主本意，所以才趁自己还有理智时，送到你们那，但又常常反反复覆的将他叫回来，我们只是下属，教主下的命令自当遵从，也只能将他带回来。 ”

　　“尽管我们知道他回来不会太好受，但也只能将他带回来，所以他小时候特别讨厌我们，每次我想给他上药他都将门反锁，不让我进来，总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一天说不上一句话，有时候连饭一口不吃。 ”洛绎没给清苏反应的时间，自顾自地继续说，他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一边回忆起不是那么愉快的记忆：“而最后一次，前教主不知怎么一回事，下手过重，让他好几天下不了床，我怕把人打死了，就偷偷地将他连夜带回千机阁，之后就说再也找不到他了，也幸好前教主也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上面。 ”

　　只是转移到什么方面，洛绎就没有说了，清苏也想起那次夜半三更看到洛淮瑾昏迷不醒的躺在门口，震惊之余也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把他拖回自己房间照顾。

　　那天清苏印象很深，他发着高烧，昏迷不醒，全身热得像是火炉般，嘴里说着胡话。

　　自己一宿未眠，折腾了大半夜，才让温度慢慢减退，那十二时辰，他几乎没阖过眼。

　　而洛淮瑾醒来后除了和自己道过谢以外，其余的是一字不提，也是从那之后他对自己的态度也好上不少，远比之前许过的誓言还可靠不少。

　　“原来如此。 ”清苏沉默半晌，最后说了句，将一切都解释通了，那骤然转变的态度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我说的那么多如果你还想要离开，也可以尝试，但那家伙绝对会不顾一切地将你抓回来，到时候等着你的会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洛绎看了眼清苏，见他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起伏，便毫不留情地戳穿对方的心中的盘算：“修炼魔功唯一的缺点就是会为情走火入魔，一但入魔了，如果没有自我压制清醒，快则三年，慢则数十年会，因心魔而死”

　　洛绎没好气的说，反正该说的都说了，对方听不听得进去忠告也不关他的事情，他只听从教主的命令，大不了之后麻烦点在把人抓回来也不是神没大事，但为了让自己少做点无用功，也为了让洛淮瑾情绪稳定些，还是忍不住再多念叨几句：“他在你面前已经很克制了，我见识过前教主发作的样子，有几次我和他都险些因误伤而没命，每个人的走火入魔都不一样，他只有对你会发作，也只会发作于你，我言尽于此，其余的不在多说。 ”

　　清苏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将门关上，留下一句几乎听不见的低语：“我知道。 ”

　　可能他有些心软，因为听到不在自己面前的洛淮瑾是什么样子，稍微原谅洛淮瑾的疯狂，但他又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无所作为，他还惦记着千机，担忧着着景沐辰的计划，还有其他人的情况，所以无论如何，再大的风险都得冒，他必须走。

　　那天晚上，清苏和洛淮瑾躺在床上时，洛淮瑾很快就睡着了，或许是因为对自己没有防备的关系，睡得特别沉，清苏动作很轻，为了避免对方突然醒来，他轻轻的将人睡穴按了，力道不大，天亮就醒。

　　起身回头看了两眼紧闭的洛淮瑾，自言自语的说着：“等我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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