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风云

　　最后一日的武林大会，前来观战的人数也比往日多上好几倍，作为主办方的听风楼所提供的场地，便难以容纳如此庞大的人数，因此将入场限制做一定程度的筛选，顺便阻挡闹事者的侵入。

　　而再过一个时辰，便开启最后一场切磋，江湖备受关注与争议的两人也早早前来调整与最后准备，
　　只是有人似乎和准备二字有八竿子那般的远。

　　“身为这次武林大会的发起者，不去外头指挥与坐镇，却来这里骚扰身为参赛者的我，你会不会太闲？也让我质疑此次的水平。”

　　清苏懒洋洋地盘腿坐在椅上，拿着白布，细心地擦拭手中的长剑，没好气地对着眼前不速之客下了逐客令，虽然明知这人脸皮厚的堪比长城，但嘴上依旧要说个几句才会满意。

　　眼前这男子为听风楼之主，以掌握天下情报为责，只要有钱，没有他们不知的事，并且每年也会将各大排行公布，同时每三年举行一次天下武林排名，供许多青年才子有着崭露头角的机会。

　　“啧。现在江湖人皆以为你是异军突起的黑马，查不清底细，我能不知道吗？再说了，要不是我替你去掉了前几年的排名，你最近哪能如此风平浪静的逍遥过活。”

　　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朱衣男子露出了一副遇着负心汉并被人抛弃的样子，另一手揪着衣襟，看起来像是受到巨大打击的样子，一边控诉人：”不感激就算了，本楼主日理万机的为了你，抛开事情特意找你叙旧，还怕你赛前紧张，陪着你聊天，却要赶我走，这世风日下，天理何在。”

　　“...... 把你这乱七八糟的个性收一收，真不知道你和泽生到底谁带坏谁，平日少看那些话本，早知当初叮嘱泽生离你这乌黑的墨远点。”扶着额头，清苏突然感觉头疼了：”更何况，武林排名是根据在江湖活跃的表现与战绩进而做出排行，我自认我还算低调的。”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交友需谨慎。

　　若不是因为他提前来信，有要事须亲自商量，本来此次下山也就只想带着洛淮瑾散散心，结果就在这三寸不烂之舌的游说下，还是答应参加这场比试，没想到一时没收敛住，大大出了风头，低调也随之烟消云散。

　　“胡说，我明明就是赤红的朱，如此良师益友，可谓修德千年缘分才可获得，竟还被你如此嫌弃。”
　　男子换了个姿势，摇了摇头：”不过小泽生回去了，去烟花柳巷就少了那么点趣味，大概就是景物依旧，人事已非了吧。”

　　“京城可是吃人的地方，尤其是那看似金碧辉煌的皇城，你那时还真是能忍得下心。”说着说着男子露出一个负心的表情。

　　“不忍心，难道抗旨不成，这天下，只有陛下说得算。”

　　清苏习惯性的无视了男子浮夸的动作，压低声音自个说下去：”就算他在江湖成长，他的出生注定他得回归，不管之后要回来或者继续留下，这都是他要一个人面对的，无人有权插手。”

　　大部分的人都不是自由的，家庭、责任、利益，层层迭加，盘根纠缠，如同参天大树，枝叶将太阳
　　的光遮挡的一丝一毫都透露不出。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对江湖心心念念，但很多人都被这虚假的自由所骗住，没有人是能无拘无束的活着，连自己也不例外。

　　思绪至此，清苏站起身左手握住剑柄，随意的舞了一招，最后将剑刃停在男子脖子处一秒后立即移开，转手插入背后的剑带。

　　“你心里有数就行，反正也不是我师弟，我就不瞎操心甚么的。”

　　对于刚刚那近乎挑衅的动作，男子一动也不动有恃无恐地笑了笑，然后像是想起甚么似的，四处看了一眼，随意的问：”小的走了，至少还有大的吧。阿瑾呢？不过来看他师兄欺负小朋友吗？”

　　“淮瑾他说他晚点来，枫鸣阙，你的毒手能晚点下吗？你自己也不很多师弟和属下，骚扰他们去。”清苏半瞇起眼睛，一脸警觉得说，眼前这人的光荣战绩不容小觑。

　　前几年他和他小师弟在江湖游历时，就遇见当时只是听风楼少主的枫鸣阙，然后就这样走上歧途。
　　他那小师弟和枫鸣阙相熟以后，就开始到处胡作非为，甚至还在江湖闯处不少风流韵事，想到就是一阵头疼，现在听到此人这么说，便有种危机感。

　　“请不要把我说得像甚么祸害好吗？”

　　枫鸣阙给人一个白眼：”洛冥教的少主，江湖都只有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可说是难得一见，之前
　　都只听你俩说，今日得以一睹风采，阙某当然不能错过。”

　　“会有机会的。”耸了耸肩，清苏当然不信他这一嘴冠冕堂皇的理由，反正这次自己看紧点，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说不定这人还会碰个钉子。

　　枫鸣阙本来还想说甚么，但门口传来敲门声，清苏喊了声进来以后，便走来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
　　她看见房里有另一人时微微惊讶一下，但很快也收好表情，向枫鸣阙一个欠身，在转头向清苏说到：”苏少侠，时辰已到，请随我一同过来。”

　　“嗯。”清苏点了头，也没多带其余物品，头也不回的走了。

　　枫鸣阙面带笑意的看着清苏离开，便懒洋洋地站起身，刚走出去便见他的属下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楼主...... ”一名男子正要开口，便被枫鸣阙一个扬手打断，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男子不明
　　所以的顺着枫鸣阙的视线看过去，不看还好，一看便吓了跳。

　　站在不远处有个身穿黑衣的青年，站在柱子旁，身子有一大半的面积都被柱身的阴影所遮掩，而那人的视线刚好看着这里，不知道已待了多久。

　　但枫鸣阙却没感到一丝意外，甚至连他怎么悄无声息地进入也没半点诧异。

　　“神交已久，洛冥少主。”枫鸣阙大步向前走了几步，但却依旧保持在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看来你是刚刚才到的，不然你师兄不可能没发现。”

　　“叫我名字即可。”洛淮瑾没和他做多余的客套，但语气倒也算客气，嘴边挂着与枫鸣阙相似却又不见眼底的冰冷笑意：”难得有空，不知枫楼主能否聊上几句。”
　　虽是询问姿态，但语气却不容拒绝：”你为何要将他扯进来？”

　　“这话问的就不对了，从头到尾都是他自愿的。我除了给他提供这项情报，其余的事情我都没做。”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枫鸣阙笑意更加浓厚几分：”再者，即使我什么都不做，他自己本就无法置身至外，与其被动的混入这潭泥水，何不主动得跃身而入呢？”

　　枫鸣阙再度向前走了几步，微微弯腰，上半身凑在洛淮瑾的耳边，悄声的说：”你太小看他了。”
　　洛淮瑾皱了眉，侧过身避开这人的靠近，不发一语的转身离去。

　　“啧，同样都是清苏的师弟，怎么一个可爱，一个可恨。”枫鸣阙失笑的看着他的背影。

　　稍早前已先离去的清苏，自然是不知道他们有这段谈话，如若知道了恐怕要先和枫鸣阙打上一场，修理一下这位到处干扰视听的人。

　　不过也没这机会了，清苏站在台上，双手环胸握住剑，站姿看似随意自在，黑色长发随清风微微勾起，彷佛外头的喧喧嚷壤都与他无关。

　　他对面的少年，年纪看起来也不会很大，洒脱阳光的样子，让清苏感觉老了些，虽然也仅仅大自己两三岁，但看的出来是被家族精心呵护的，未见太多世面，还拥有着傲人的天赋，恰好拥有支撑他年少轻狂的本钱。

　　眉角分明，笑容看起来特别豪爽亲切，很容易让人放下心中防备，不像他们几个总是皮肉不笑的，自己似乎感觉还有几分似曾相似。

　　“还请前辈多指教。”说曹操，曹操到。景轩便走过来，双手握拳像自己敬了个礼。

　　“我和景少侠年龄相仿，一声前辈，在下可担当不起。”清苏也回了礼，客客气气地说。

　　“虽说此次大会只有我们这些未过而立之年的参与，但先前有幸看了几场前辈的身手，轩总觉得自己还需努力。”并没有理会清苏的要求，景轩继续坚持叫他一声前辈，将本来还略带张扬的气息，收拾得一乾二净，表现得十分谦虚，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的崇拜之情。

　　清苏虽然表情没有甚么变动，但也捕捉到对方那一闪而逝的崇拜，不由得微微皱眉，难道自己真得以前见过他？但为何自己没半分头绪。

　　“嗯，学无止境。”似乎是平常当师兄惯了，清苏下意识地给了些建议，然后眉再等景轩的响应，转身走了几步，将长剑抽出握于腰间的位置，用动作示意可以开始了。

　　而在转身的瞬间，眼尖余光撇到伫立于人群之外，一抹幽黑。两人恰巧对上一块，发现这人如约而来，清苏嘴角幅度跟着上扬不少。

　　景轩见人打算开始，也识相地走回原本所处位置，顺手接过一旁其他人递过来的长剑，两人皆是使剑的剑客。

　　原本喧哗不已的场面，顿时安静无声，彷佛所有人都被点了哑穴似的。

　　处于中心的两人一动也不动，屏气凝神，就如同未起涟漪的湖面一般，都在等着谁先成为那场吹起
　　荡漾的风。而高手过招都往往只是那一瞬间，虽然这两人年龄，比起众多已在江湖行走多年的江湖人士前，尚有几分稚嫩。

　　但习武不仅看重努力与毅力，更讲求与生俱来的天赋。若说努力是决定习武的下限，那么天赋便是
　　决定一个人一生能抵达的上限，而这两人便像是上天所命定之人，资质与努力无一缺漏，也难怪能够脱颖而出。

　　奈何，两人间差距远比旁人所想象的还要巨大，这也是昨日洛淮瑾没把人放在眼已的原因，清苏本也没想过提醒他，但景轩自己看出来了，清苏讶异之余，倒决定给对方一点面子，虽未有半分放水，但也拿上自己全力，迎战对手。

　　于是清苏率先动了，速度如风一般轻盈，一眨眼便发现消失于原地，长剑于他如同身上一处，能随心所欲地随他掌握，不过须臾之间，长剑已近在咫尺，景轩当然不会毫无防备，早在看见清苏身影一消失时，便将长剑抵在胸口前方，做了一个预判，剑刃便因为碰撞而发出清脆的声响。

　　比起清苏的疾如行风的抢占先机，景轩则是不动如山的以静制动。这样你来我往的十多招，许多人眼里只有刀光剑影，也细看不出个所以然，但在一旁的洛淮瑾和坐在主位的枫鸣阙，却看出清苏的速度一点一滴的提高，甚至还出现几个不完全的残影，接招的景轩也愈加招架不住，别说找机会反攻，连防守都快成问题，也让场面看似一面倒，但其实能在这速度皆上那么多招，也实属不易，毕竟前几场结束的更快。

　　“最后十招。”洛淮瑾看着台上眼花撩乱的打斗，低声说了句。

　　彷佛是心有灵犀似的，清苏的剑快的让景轩开始漏接，洛淮瑾就像是预告，替这场比试画下结尾。
　　十招，不多不少的，看到清苏抓准一个时机，将景轩的剑击飞，然后插入的地面。清苏手腕转了下，剑刃抵在景轩脖子一个指节长度的地方，动作熟练的像是做了无数次，眼神看像景轩，示意他认输的意味明显。

　　“前辈果然厉害，景轩输的心服口服。”景轩朝清苏笑了笑，不骄不燥，彷佛对结果早就心里有数，待清苏将剑身移开后，退后几步向人再度鞠躬，便转身去下台拾剑，大家风范一览无遗，也让许多原本压注他最后而输的人士，减少了不少埋怨声音，更让许多引他为首的人对他应对处理的十分满意。

　　除了凌剑派的掌门，不知是本就严肃，还是看见自己孩子输的如此干脆利落，那脸上的表情犹如乌云密布般，不见放晴，看到景轩过去也没什么好脸色，两人对话更是半句也无，清苏依稀看见景轩
　　的神情也黯淡几分，不似刚才的心无芥蒂。

　　清苏倒松了一口气，不然真以为景轩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成熟，甚至城府极深，还有不足之处，就并
　　无须过度在意。

　　而武林大会也在此宣布结束，只剩晚上搞赏与鼓励所有参赛者的晚宴，清苏本想过去找洛淮瑾，却被枫鸣阙拉住，再加上许多人向前与之恭贺，使得洛淮瑾被人挡在人墙之外，明明眼看也不过十米距离，却犹如天涯海角，而清苏似乎还瞧见洛淮瑾的神情比以往深沉的瞪向自己这个方向，略感困惑顺势视线一同看过去，发现枫鸣阙笑得比先前还要开心，和之前给人下绊子成功时别无二致，瞬间什么也明了了，不知是先伸手扶额头，还是先将枫鸣阙当庭揍一顿，反正刚才已热身完毕了。

　　枫鸣阙也不愧是清苏为数不多的好友，敏锐地察觉从他旁边有股不善的气息还不远处杀气腾腾的视线，无所畏惧的向洛淮瑾挑衅回去，并在清苏耳边悄悄地说：”晚上的宴会，可别临阵脱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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