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鬼

　　随着继承仪式结束，宅院周遭的黑雾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从其中走出谈家的老老少少。

　　白魇起身准备开门，却被谈执抓住手臂，一个趔趄又重新坐下。他疑惑地看向对方。

　　谈执倾身靠近，贴在他耳畔笑道:“前辈，多谢。”

　　白魇的耳朵抖了抖，朝旁边避让了一段距离，“举手之劳。”小友你不必以身相许……

　　“您好人做到底，再帮晚辈一个忙吧。”谈执缓缓后退，放开手。

　　“你想做什么？”白魇看着他在自己手臂留下来的锁魂咒，脸色不变，“我是不是应该问，你做了什么。”

　　谈执轻笑，“前辈猜猜看。”

　　既然撕破脸皮，白魇索性也不装了，他抄起双手，抱在胸前，“卖关子是一种很幼稚的行为。”

　　谈执收起了笑意，“前辈真是快言快语，那我直说了，我要带走谈家的妖魂。”

　　“且不论谈家会不会放你走，就说那些百年不散的妖魂，是你能够掌控的？”白魇简直要被他气笑，不怕虎是勇气，非要虎口拔牙就是愚蠢了。

　　“凭我一个人当然不行，”谈执很有自知之明，“但不是有您在吗。”

　　白魇惊奇地看着他，原来不是愚蠢，是已经想好了要坑他。坑人坑得这么理直气壮，小小年纪也算天赋异禀了。

　　“若我不肯呢？”

　　白魇还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鬼，可惜他遇到的也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人。他话音刚落，一股蚀骨的疼痛就从他的手臂向全身蔓延，且愈来愈烈。

　　谈执贴心地等了一会，给他考虑的时间，当然，这要建立在他还有力气思考的前提上。

　　“您现在肯了吗？”

　　白魇撑着地板喘了好几口气，才面色冰冷地吐出了他想听的答案，“肯。”

　　冲天的妖气让屋外的修道者们悚然一惊，可不等他们动作，难以抵抗的睡意便拖拽着他们沉入梦乡。所有人的梦都关乎他们深藏内心的恐惧，当这些恐惧汇聚在一起，就变成了白魇手里非凡的法器。

　　妖魂受法器感召，从地底狂涌而出，直直冲向书房。作为阵眼，谈执不得不忍受着不适，把急于发挥作用的镇妖符一次次赶回去。

　　白魇一边控制梦魇，一边将被吸引而来的妖魂收拢。他冷眼瞧着谈执与自己体内的镇妖符作斗争，心中极为痛快。后来还刻意放慢了收拢妖魂的速度，想让痛苦在对方身上多停留一会。

　　“要是被抓住，你我都没有好下场。”谈执寒声警告。

　　白魇看了眼钟盘，已将近四点，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也罢，来日方长，这笔账可以慢慢算。他把庞大的妖魂压缩成一团云，自己化成青烟环绕着妖云，两者逐渐融合变形，最终变成了一个透明的环形物，套在了谈执的手腕上。

　　谈执松了口气，擦擦汗站起来。其他人应该很快就会苏醒，他必须抓紧时间。

　　他没有去看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尽管那是他的爷爷和好友，尽管这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利落地翻出窗，他抓着窗边的绳索飞快下滑，无声落地。

　　距离谈院直线距离五百米的路边停着一辆车，车里没有开灯，但有人在驾驶座上抽烟，发出明明灭灭的火光。

　　“扣扣。”

　　车门被人打开，复又关上。驾驶座上的人拧了把钥匙，汽车发出一声低鸣，而后驶向了无边的夜色。

　　谈执靠在车座上，真正放松了下来。下一秒，四肢、五脏甚至是大脑都开始隐隐作痛。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他在心里想。睡一会吧，睡着了就不疼了，他慢慢让自己进入浅眠状态。

　　天蒙蒙亮的时候，谈执醒来，他思索了五秒钟“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成功把自己弄清醒了。

　　五分钟后，汽车停在了梧城国际机场的一个侧门外边。

　　谈执下车，从后备箱里拎出一个十六寸的黑箱子。

　　驾驶座上的人也下车来到他身边。

　　“远叔，我走了。”谈执站得笔直，比对方高出半个头。

　　被众人称作远叔的谈宅管家挂着温柔的笑容，说出的话却毫不温柔，“从今天起，您就不再是谈家的小少爷了。待老爷料理好家里，就会对外宣布您已脱离谈家，自立门户。此后的生死荣辱，都与谈家无关。”

　　谈执点了点头，仿佛早有所料，“请您替我照顾好爷爷。”

　　“照顾老爷是我的职责所在。”远叔停了一下，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去吧，远叔看着你进去。”

　　谈执转身，大跨步走进特殊通道。通道的尽头是电梯，坐电梯直达顶层之后，他会看到等候已久的私人飞机。

　　远叔站在原地，目送着谈执的背影消失在走道尽头。长得真快啊，第一次见时还不到我腰高。睁着大眼睛，抱住我喊“远叔”的样子，可比现在可爱多了……远叔揉了揉眼睛，从衬衫口袋里拿出金丝眼镜戴上，而后回到车里，直行、转弯，向着来时的方向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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