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她重生了

　　被人按在怀里，眼前是青色蓝线花纹衣襟，晴雯还什么都来不及想，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指挥随从去把吴贵捞上来。

　　晴雯挣扎着猛地推开人：“不行！”

　　赖尚荣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对已经跳进水里的随从道：“捞上来，看看死了没有，没死就拿着我的帖子送去见官。”

　　晴雯摆不脱他，那些随从也不听她的话，气急捞起他攥着自己的手狠狠的咬下去。

　　赖尚荣痛的眉头紧皱，却没有松开，只是任她咬。

　　半晌，感觉手上力气散了些，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为了他手上沾血，不值得。你父亲也定然不想看到你这样。”

　　晴雯听了一怔，慢慢松开牙齿。菱唇上艳红一片，抬头就望进他紧盯着自己的的眼睛。

　　赖尚荣看了眼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腕，不甚在意的去抹她唇上的血：“把他交给官府吧，相信我，一定会给你父亲一个公道。”

　　晴雯偏头躲开他的手：“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了你们那里的事，担心你，”赖尚荣说着，小心的看了她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才继续道，“我也不好去寻你，就让人守在府外。”

　　晴雯转过来看着他，许久不见，他已长成一个俊秀青年。

　　只是没想到，两人还会有所交集。

　　自父母去后，她便孤伶伶一个人生长在这世间，从没有被人真心牵挂过。

　　如今，他虽没有明说，话里却透着关心。晴雯觉得，心里软了一下。

　　眸光下垂，正看到他手腕上牙印正在缓缓溢出血痕。

　　顿了顿，拿出自己的帕子，托起他的手轻轻擦拭。勉强清理干净血迹，水蓝色的帕子早已脏污不堪。

　　她随手团起，要往河里扔，被赖尚荣拦住：“别扔，我回去洗干净。”

　　晴雯停住，也不知在想什么，竟任由他把帕子取走。

　　看着他把沾满了血的帕子收进怀里，晴雯道：“伤口有点深，还需要包扎一下的。”她是下了力气咬的。

　　可是帕子已经脏了，晴雯想了想，欲从衣襟处撕些布条，被赖尚荣拦住：“用这个。”

　　是一条粉色绣帕，晴雯觉得有些眼熟，接过细看。

　　这是自己的手艺。疑惑的抬头，发现赖尚荣紧紧盯着自己，眼里还有一丝没藏好的紧张。

　　晴雯忽然记起，这是第一次见他时，给他擦脸上灰尘的帕子。

　　竟忘了要回来。他竟一直留着。

　　晴雯感觉这帕子拿在手里有些烫手，按下胡思乱想，拉过他又开始渗血的手仔细包好：“今日之事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我便要犯下大错了。”

　　赖尚荣摸着手上柔软的丝帕，半晌道：“你表哥······吴贵，他因为欠下赌馆额巨债，将会被流放边陲。”

　　晴雯看向他：吴贵从前在家乡时就好赌，父亲母亲常规劝，奈何他执迷不悟，屡劝不听。后来家中出事，他才暂不再赌。

　　后来吴贵找来，她为了控制他，找人设了个小圈套，引着他去赌。

　　她不觉得那小赌坊有这么大的能量，让官府都能为他们所用。

　　“是你？”

　　赖尚荣垂下眼，不太敢看她。

　　晴雯看他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笑了下，原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一直都被人看在眼里。

　　“我听闻你已出仕，做这些可会于你前途有碍？”

　　赖尚荣喜于她会关注自己的事，闻言忙道：“你放心。这边官府里同我父亲相熟，无碍的。”

　　赖总管在宁府地位可以说是仅在贾珍一人之下，连正经少爷见了都要叫声赖爷爷，更何况外头这些小官，自然要供着。

　　晴雯点点头，望着因起风而微有波澜的河面，抬手压了压被吹乱的发丝：“我不过从前小小帮过你一回，你便记到今日。如今便算两清了吧。”

　　赖尚荣想说什么，又停住。走上前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你今后有何打算？府里发生那样的事，你还要待在那里吗？”

　　晴雯不语。他便有些着急：“二太太为人你想必清楚了······”

　　晴雯心里作何想法，自是不愿同他说的。他前途大好，与自己不是一路人。

　　便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孤身一人，也没什么好打算的。”

　　说罢转身：“今日谢谢你了。府里如今境况你也知道，我不好离开太久，这便回去了。”想了想，解下钱袋：“这里是五十两，给你打点官府用。”

　　赖尚荣要推拒，晴雯道：“你若不收，我心有不安，毕竟算起来，你帮我多一些。”

　　赖尚荣只得收下。看着晴雯离去的背影，他攥了攥手里的钱袋，提步远远的跟在她身后。

　　等晴雯进了西角门，赖尚荣又站了片刻，转身回家去了。

　　一进家门便直奔赖嬷嬷院子。

　　赖嬷嬷正同跟前的丫头说话，见他进来，摆摆手让丫头们都下去：“如何了？”

　　赖尚荣上前倒了一盏茶给赖嬷嬷：“到底如何，想必祖母也已经打听清楚了。”

　　赖嬷嬷叹了口气：“罢了。原就是说好的事，我也不食言。晴雯那丫头是个好的，否则当日我也不会独独挑了她带去。”

　　又道：“咱们两个说好的，你若能读书上进，搏出个名堂，我就依了你去求老太太，把晴雯许给你。只一条，她同宝玉之间得要清白无事。”

　　赖尚荣道：“她没有······”

　　赖嬷嬷摆摆手：“我知道，如今那边正闹着呢，等过了这几日我就去求老太太。”

　　看着孙子亮起来的眼睛，赖嬷嬷笑道：“没想到啊。当初我原想着，她模样生的好，人伶俐，又有几分像敏姑奶奶，老太太见了定然喜欢，到时候她老人家身边还是有咱们的人······真是没想到，合该她是咱们家的人！”

　　赖尚荣不想听这些，道：“父亲母亲那里，还请祖母替我说句话。”

　　赖嬷嬷点点头：“不是什么大事，论模样为人晴雯丫头配你都够了，没见老太太都想把她给宝玉呢。论出身，说到底咱们家同她一样，说不着瞧得上瞧不上的。只是，如今你已是官身，娶个丫头做正妻，就不会不甘心？”

　　“祖母和父亲母亲尚在奴籍，难不成我做了官，就不认亲人了？祖母放心，我想清楚了。”赖尚荣说罢，郑重的跪下给赖嬷嬷磕了个头：“孙儿谢祖母成全！”

　　***

　　回到怡红院，宝玉仍旧恹恹的，麝月见她回来，使了个眼色过来，让她去劝劝。

　　晴雯过去瞧了瞧，见他眼眶红肿，显见是才又哭了一场。

　　叹了口气，拧了个湿帕子给他敷眼睛：“二爷这是怎么了，这个样子倘叫太太瞧见，岂不又要挨骂。”

　　贾宝玉翻身坐起，不顾帕子掉到身上，红着眼睛朝她道：“都是我害了她们，都是我······若是那日不叫大夫就好了！”

　　晴雯听了这话一顿，把帕子拾在手里：“二爷说这话，是怪我了？那我少不得也要分辨一句。当时那个情状，二爷不是没瞧见，我说叫大夫也是为着她好······”

　　宝玉心里怨愤，又无处发泄：事儿是他做的，人是他母亲撵的。

　　他憋闷的狠了，下意识的便想给自己开脱，这才随口把心里隐隐的想法说出来。

　　这会见晴雯认真没有了笑模样，心里就慌了：“我胡说的，你别往心里去。素日就只你和麝月还同她好，我都知道。”

　　晴雯看着手里的帕子，半晌在宝玉的忐忑不安中开口：“我知道你担心她，若实在不放心，便抽个空子悄悄的去看一眼吧。只是她的东西都被太太烧了，也不剩什么了。我这里还有攒下的一吊钱，你若去，便替我带给她罢。”

　　说着把一串钱包好给他：“也是这么些年的情谊了。”当日袭人许是一样被宝玉责难，给了她一吊钱。如今她也还给她。

　　宝玉闻言感动的什么似的，眼巴巴的望着晴雯。

　　这两日发生的事真是叫他措手不及，一切都变了，只有晴雯还是一如往常般可靠。

　　晚间宝玉非闹着要晴雯上夜，晴雯只得守着他睡了，才推醒麝月交待一番，自己回到后头。

　　把从上房端来的灯台放到桌上，这会子已是下半夜，地龙烧的没有那么旺，屋子里显得有些清冷。

　　晴雯从柜子里把整理好的包袱拿出来看了一遍，吹灭烛火，合衣躺到床上。

　　清晨的阳光照进来，晴雯睁开眼，她整晚未动，衣裳仍旧平整。

　　最后检查了一遍屋子，她把包袱放进柜子里，取出给贾母做的两套亵衣叠好摆在床上。做好这些，她走到镜匣前，看着里面发丝齐整，眼下略青仍不掩俏丽的姑娘，露出一个笑容。

　　麝月正教新来的丫头收拾屋子，见她过来笑道：“早上宝玉起来不见你，闹脾气呢。”

　　晴雯笑笑：“去哪里了？”

　　麝月凑近了才道：“去瞧袭人了。”

　　晴雯全无意外，想了想，拉着麝月走到屋外：“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叫我想了好些。我想回家乡一趟，我父亲母亲一定也想我了，我想回去看看他们。往后就不回来了。”

　　这几日怡红院人心惶惶，处处透着支离破碎，听到这话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麝月眼中慢慢蓄起了泪：“说走就走，真是没良心。不等宝玉回来再走？好歹服侍一场······”

　　晴雯摇了摇头，笑着叹了口气：“不等了。他向来不喜分别，这会子趁着他不在我才好走。”

　　辞别了麝月，晴雯回到屋里拿起给贾母的衣裳去了荣庆堂。

　　贾母坐在上首，看着跪在下面的小丫头，半晌道：“罢了，你是个有些傲气的，既铁了心要去，我也不留你。只是你可想好了？”

　　晴雯磕了个头，道：“谢老太太成全。”

　　贾母叹了口气，朝鸳鸯挥了挥手。

　　鸳鸯早在晴雯同贾母说话时就命小丫头去管家处要来了她的身契，这会子领着她出去，把身契交给她。

　　老太太心善，没要她的身价银子，还额外赏了二十两。

　　鸳鸯道：“离了这府里，往后好好的。”

　　晴雯点点头，拿出一条绣着五彩鸳鸯的帕子送给她，与那年她给贾母看的那条一样。

　　一身轻松的拎着包袱自西角门出来，路过点心铺子包了几样预备路上吃。

　　然后到车马行租了车架，直奔家乡而去。

　　看着渐渐远去的城门，望望前面宽敞的道路，心里忐忑又装满希望。

　　　***

　　赖尚荣这几日一直准备外放事宜，上下打点，万事妥当，惊闻宝玉身边的大丫头自赎身出府了。

　　他匆忙跑到赖嬷嬷院子里，赖嬷嬷听后，有些意外：“这丫头倒利索。”

　　“祖母！”

　　“你也不用朝我喊，”赖嬷嬷道，“闹了半天，都是你一厢情愿，人家压根就没这意思？”

　　赖尚荣固执的看着赖嬷嬷：“求祖母帮我！”

　　赖嬷嬷叹了口气：“叫我如何帮你？总不能压着人同你成亲罢。”

　　“不瞒祖母，我早已打点好，此次外派，去的就是孝陵县，乃晴雯家乡。我原想成亲后带她同去，不想······”

　　赖嬷嬷闻言，又惊又气，指着他道：“好啊！你如今是大了，显见的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闷不吭声就办了这样一件大事！”

　　赖尚荣见祖母动气，上前一步跪下，却不辩解。

　　“我同你父亲一直在想法子，预备走府里的关系让你留京，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赖嬷嬷回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孙子，“难道一个小丫头就这样重要，叫你连祖母爹娘都不要了？！”

　　“不是的！”赖尚荣抬起头，“祖母，我不想留在京中，并不全为了她。”

　　“那你说！你是为了什么？”

　　“若留在京城，我会被视为荣府附属······”

　　“有什么不好！”赖嬷嬷拍了拍桌子，“背靠大树好乘凉，外头多少人想靠都考不上。”

　　“祖母，若您想孙儿全依附贾家，当初为何要求了老太太放我脱奴籍，又为何想尽办法要我好好读书？”赖尚荣看着赖嬷嬷，言辞恳切道，“如今孙儿好容易有了些出息，可以不用靠着贾府便能立身，又何必非要赖着他们呢？”

　　“要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或他们家出事，那咱们岂不是都要赔进去？”

　　赖嬷嬷一惊：“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赖尚荣心中已思量许久，犹豫要不要同家里说。

　　赖嬷嬷在赖府向来说一不二，眼光长远，他一咬牙，道：“祖母知道，我同忠顺王府门人交好，忠顺王爷一向与府里不睦，话中难免带出一二，也许当不得真。可咱们家也要心里有些数，毕竟荣宁二府树敌不少······”

　　赖嬷嬷听了，沉默良久。

　　她从小跟着贾母，一辈子什么没见过。可以说赖家有如今这般境况，全离不开她。眼界自然不同一般。

　　半晌，她扶起赖尚荣：“你长大了，书读的多，看的也比我远，祖母不该事事干涉你了。罢了，咱们家往后是要靠你的，你自己拿主意吧。”

　　赖尚荣郑重的点点头：“祖母放心，孙儿定不辜负您的期望。我听说孝陵景色优美，民风淳朴，等我安顿好，便接您过去享福。”

　　赖嬷嬷看着眼神清亮坚定的孙子，欣慰的点点头，眼眶有些湿润：“你放心去吧，你父亲那里我去说。”

　　赖尚荣原本就已经准备好一切，赖嬷嬷一松口，他第二日便领了任命文书，启程往孝陵奔去。

　　看着漫漫前路，他仿佛看到了那个红色的身影，眼中一片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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