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她重生了

　　“好孩子，不怕，不怕啊！”一个满面风霜，风尘仆仆的老妇人搂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娇妍少女，眼中含泪的抚背安稳。

　　那少女先是懵懂，待到反应过来，终于放声痛哭：“姥姥！”

　　***

　　檀香阵阵，远处传来一声缥缈空灵的钟声，悠远，又似近在耳边，王熙凤猛地惊醒，翻身坐起。

　　天色暗沉，屋内没有点灯，她默默坐了半晌，缓缓靠到榻上：前世惊闻女儿失踪，刘姥姥记着从前一丝情谊，一再保证便是倾家荡产也要帮她找到巧姐儿。凤姐感激涕零，奈何那时她身子已然不行，终是没等到女儿回来。

　　许是执念太深，这一幕时时出现在梦中。

　　正出神，外间帘帐闪动，有亮光移过来。看去，身着粗布锱衣的老尼端着一盏古朴灯台轻步进来。

　　“奶奶醒了？斋饭已备好，快快用些罢？”见她醒了，老尼语带讨好，面色谄媚道。

　　王熙凤垂下眼，心中冷笑：这六根不净的老东西，简直污了佛门清静之地。

　　见她不语，净虚老尼面上谄笑更甚：“佛门清苦，奶奶定是不习惯的，只咱们庵里馒头做的还可吃，奶奶好歹尝尝，也可缓一缓今日的劳累。”

　　“也好，多谢师太了。”王熙凤掩去心思，淡淡道。

　　净虚忙命外间小尼抬了饭进来，自己在下手伺候着凤姐用了，待凤姐漱口吃茶之际，垂着手趁机道：“我正有一事，要到府里求太太，先请奶奶一个示下。”

　　凤姐吃了口茶，漫不经心道：“既是要求太太的，我不敢妄言，你自去便是。”

　　净虚一时有些愣住，半晌赔笑道：“只是我想着如今奶奶当家，便是求了太太，太太见奶奶能干，大小事妥帖，少不得也是要交给奶奶办的，如今恰好奶奶在这里，我便省了那一道功夫，索性直接求了奶奶更好。”

　　“我如今虽管着些事情，总的还是太太说了算，家下大小事宜我也都是找太太拿主意。师太既与太太有交情，直接与太太说更使得，也省的我从中间传话走了样。”

　　净虚还要再说，凤姐已不耐烦应付，扬声朝外面道：“小喜！”

　　一个身着蓝色细布夹袄的小丫头应声进来：“奶奶可是要歇下了？”

　　“宝玉呢？”

　　“宝二爷同小秦相公正与智能儿吃茶呢。”

　　凤姐点点头：“铺床吧。”又朝净虚道：“师太见谅，忙了这一天了，实在有些劳累，我倒要先歇一歇。宝二爷和小秦相公还劳烦你照看一二，千万别玩的晚了。”

　　净虚只得答应，欲言又止的被请了出去。

　　“奶奶，床铺好了，我服侍您歇下吧。”小喜原是外院的洒扫丫头，因偶然得了主子青眼被提了上来。她是个知道感恩的，自此便一心只求伺候好主子。

　　凤姐原在发呆，回过神看着整齐舒适的床榻，一应铺盖床褥都是平儿准备好，从家里带来的，她才是一贯的大小事妥帖。

　　梳洗毕，换了寝衣躺在床上，透过轩窗看着外头清冷的月色，一丝睡意也无。

　　时至现在她仍然觉得好似在梦中，怕一觉醒来还是在那寒冷可怖的监牢里，心焦女儿的处境，却束手无策。

　　那日她病的昏昏沉沉，听说巧姐儿被她舅舅带走后就不见了，惊得一口气没上来便撅了过去，醒来便回到了一切尚有余地的时候。

　　彼时可卿去了，自己正接了贾珍的请求，过府操办一应事宜。

　　原本荣府就事务繁忙，再加上宁府诸事，一时忙的连觉也不能睡。她仗着年轻硬撑，可到底有些撑不住，抓了个空预备眯一会子，醒来她便在这里了，回过神来直缓了许久才勉强平静。

　　所幸上辈子这些也是她一手操办的，如今不过照着来，倒也不费什么力，只是外面看着镇定威严，内里却时时有些恍惚。

　　这会儿终于能空下来，将前世今生都想了一遍，深觉自己前世落得那等下场半点不冤。可即便她行事多有不妥，也不是那起子仰仗她费尽心血，勉力操持，才能安稳享福之人落井下石的理由。毕竟，她对不起谁，也没对不起他们！

　　幸好上天有好生之德，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想到此，凤姐披衣跪在床上，对着月亮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

　　次日一早，被外间声音吵醒，披衣坐起，小喜便端了热水进来道：“奶奶，府里老太太、太太打发人来看宝二爷，嘱咐奶奶看着他多穿两件衣服，若无事便早些送回去。”

　　凤姐洗了脸，用帕子擦干，正取了香露擦脸，闻言想了想，道：“左右也没什么大事了，既如此，你知会下去，等用过了早饭便开拔回去。”

　　“哎！”小喜答应着端起剩下的水出去了。

　　不一时，凤姐这里正用着斋饭，贾宝玉便拉着秦钟来了。原是分了两处吃饭，这会子他两个过来，凤姐哪里不知道他们的小心思，只这回不能让他们如愿，因此只当不知，招呼他俩一起用饭。

　　宝玉和秦钟忙说吃过了，支支吾吾的，秦钟拽了拽宝玉衣裳，宝玉上前道：“凤姐姐，可还有未尽的事宜？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

　　凤姐一笑道：“哪里还有什么事，就便有，那也是不敢指使你们。你两个等我一等，我吃完斋饭咱们就回府。”

　　宝玉和秦钟互相看了看，那秦钟满面着急，宝玉也不愿回去，便走近凤姐，悄悄的又道：“无事才好，咱们好容易出来一趟，就说事情未完，好好玩一日，明儿再回府，凤姐姐也好趁此松快松快，岂不好？”

　　“哎呦，小祖宗，你就别给我添乱了。一大早老太太、太太就打发人来了，吩咐早些把你送回去呢。让你跟着过来原就是我在老太太跟前做了保的，这会子实在腾不出空了，府里你二姐姐病着，也不知怎么样了。因着这阵子忙，我也好些日子没见我们大姐儿了，想的紧，咱们就快些回吧，等得了空，我回明老太太，咱们带着府里姐妹们一起出来逛逛，这才好呢！且你琏二哥和你林妹妹去了这些日子，也不知有没有信件过来，你就不想快些回去瞧瞧？”

　　宝玉闻言不好意思再犟，便答应了，只秦钟还有些不高兴，凤姐很不喜他，哪里还理。

　　吃过饭，下人早已将马车行礼装整齐备，凤姐见宝玉和秦钟上了一辆马车，便命人仔细着，自己另上了一辆马车，待坐定，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回程了。

　　到了府里，凤姐先到了老太太房里，正巧王夫人也在，便将事情一一交代完，老太太又感慨了一番，便叫她好生回去歇息。凤姐也不推辞，答应着出来。

　　她如今住在二房外围靠近外院的一个小院里，此处连着大房和东府，是从外头进内院的必经之路。

　　原是为着管家回事方便，王夫人便拨了二房这一处给她，从老太太院子回去倒正好。

　　远远望见院门，她忽然不敢进去，竟是有些近乡情怯：如今再回到这住惯了的小院，真的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自己沉浸于掌家的权利中时，巧姐儿便是自己小小的一个人儿呆在这里，空有一对看起来赫赫扬扬的爹妈，却都不肯多对她用些心······

　　想到贾琏，凤姐心中一紧，一时心思繁杂不能厘清。所幸这些日子忙，贾琏又送了林妹妹回扬州，是以暂时不用见到他，否则真不知该怎么面对。

　　摇摇头，将这些都赶走，到底急欲见到女儿的心情压过了一切，她快步走进院门，收拾起满心思绪，挂上笑脸来到后院。

　　大姐儿正被丫头们带着玩，见了她欢呼着扑过来。

　　凤姐一把搂住女儿圆滚滚的小身子，觉得从心底终于暖和过来。

　　“我们姐儿干什么呢？”亲了亲怀里嫩嫩的小脸，道。

　　“跟姐姐们翻花绳玩呢。”

　　“哦，花绳儿好玩吗？”

　　怀里的小丫头点点头，又摇头：“母亲来了，就不好玩了。”

　　女儿奶声奶气的一句话，说的凤姐眼泪差点掉下来。

　　将脸埋到女儿肩膀上，让柔软的布料吸掉眼中湿意，抬起头看着女儿道：“那咱们不玩了，大姐儿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额间点着红胭脂的小姑娘看着许久未见的母亲，点点头：“好！”

　　凤姐一天都搂着女儿不撒手，同她说些毫无意义的童言稚语，听她小声跟自己撒娇，真是满足的就想永远这样下去。

　　平儿听说二奶奶回来了，忙命管事媳妇下去，自己匆匆赶过来。

　　正要进去，一个眼生的小丫头从旁拦住：“平姐姐，奶奶说了，今儿什么事也不许打扰。她好些日子没见到姐儿，今日都要陪姐儿玩呢。”

　　平儿皱眉，细细的看她：“你是小喜？”听说小秦大奶奶出殡那日，二奶奶在外院指了个丫头，接着便随行带去了铁槛寺。

　　“是！”小喜福了福身，脆声回答。

　　平儿实在没瞧出这丫头有什么特别，反倒看着有些憨。奶奶素来喜欢伶俐的，怎的这回提拔了个这样的？

　　待到晚间，平儿伺候用饭时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就见二奶奶瞧了自己一眼，淡淡道：“憨有憨的好处，没那么多心思，使的放心。”

　　平儿心里一凛，仔细回想，确定奶奶不在家时自己行事并无差错，才放心些许。

　　用过了饭，平儿要把大姐儿抱给奶娘，凤姐道：“往后姐儿跟着我住。”

　　大姐儿一听，小腿蹬着从平儿怀里挣下来，有些蹒跚的跑到凤姐跟前，一把抱住她的腿。

　　凤姐正坐在炕沿，弯身摸摸女儿肉呼呼的小脸蛋，对平儿道：“你那屋子不太好，从前因一直跟着我睡，也就没想着给你腾一腾。等明儿把西边屋子收拾出来，你挑个日子搬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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