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香无味

　　曾之逸并不认识章越，只是听说过。听说章越在历史课上拍案而起，跟老师争辩现行教材抗战叙事中的偏颇和疏漏问题；听说章越翘掉了所有的眼保健操去综合楼的天台抽烟；听说章越写信给校长投诉，嫌弃学校新建的艺术楼太丑，一点也不艺术……这些传闻虚虚实实，无一例外可见的是，章越是个奇怪的人。不过，在他至今都没有处分的记录上看来，似乎也并不是刺儿头一类的角色。

　　曾之逸坐在学生会档案室里思索，抽烟什么的并没有真被查到过，上课出勤也基本没问题，甚至都没怎么请过假，貌似算不上什么不良少年，估计就是个……有点奇怪的人。

　　曾之逸回忆“行窃”那时候章越的表情，恶意倒不见得，被看见后也没有做贼心虚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坦荡，就好像他根本不是在窥探他人隐私。

　　比一般人分寸感较弱，所以觉得偷日记本并不算什么过分的事？也许只是拉进距离的一种试探，想更了解喜欢的对象反而弄巧成拙？

　　整理了大概思路后，曾之逸把学生档案收拢整好，重新放进柜里，锁上。学联办的门传出两声叩响，未及应门，一个人就迈了进来。

　　“哎哟，大艺术家在这干嘛？你又不是学生会的，怎么有空来这里闲逛啊。”吴翔抱着一叠文件袋走了进来，大喇喇地问道。

　　“关你屁事。”曾之逸拉起一个灿烂的微笑，转身就准备走。

　　“哎别啊曾哥——”看到曾之逸刀子一样的眼神，吴翔立马改口：“曾少，曾爷，别这样嘛，我上次拜托你帮忙想的那个，怎么样了？”

　　曾之逸白眼一翻，这货怎么天天净想着薅羊毛，“叫祖宗也没用，自己写。你们宿舍全寝就找不出一个写自荐语的？天天马屁拍那么得劲，可别浪费人才。”

　　“哥，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那八个臭皮匠也不顶您这个诸葛亮啊！何况我们这黑洞宿舍前五百年后五百年就评这么一回优了，要不是新宿管眼瞎心大估计也没这好事。万事俱备，只消您这东风轻轻一吹，千古英名不久成了嘛！”吴翔一边声泪俱下地演说，一边拽住正欲溜走的曾之逸的胳膊，“您只要答应，这办公室您随便来，爱怎么逛怎么逛，学生会就是您温馨的后花园！”吴翔五大三粗，下手没轻没重，这一拽直接把曾之逸拽了个趔趄。

　　曾之逸站稳，不留情面地说：“我来还用得着你？三百字的评优理由说得跟什么家风祖训似的，还指望万古流芳啊？你这雄心伟略当风纪部长真是屈才了，改天让郑禾给你派个副主席当当。”

　　“学生会不就文和著名养老组织嘛，副主席都快比干部多了。还是风纪部长好，至少能多在学妹面前露露脸。”吴翔嘿嘿一笑，“再说郑禾都下西洋去了……”

　　“说什么呢？”郑禾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个小学妹。小姑娘紧紧抱着怀里的纸卷，有些怯怯地瞟了曾之逸和吴翔一眼，然后小声喊了句“学长们好”。曾之逸点点头，吴翔则满面笑容，连忙说别见外别见外叫翔哥就行。

　　郑禾拿手里的册子拍了拍吴翔，“就你话多，干你的活去。去校门口看看，你们部小干事还是不太敢查返校违禁。”“得令！”吴翔打了个响指，出门之前还回头冲曾之逸挥挥手喊道：“曾哥！我们宿舍的光明前途就靠你了！”

　　郑禾摇摇头，以戏谑的口气说道：“那天新宿管问侯鲁杰、就我们管评优那个部长，这个优秀宿舍是不是该流动下。他说咱们都有轮换的呀，轮几轮了，基本都评过了。宿管说那我看怎么一楼最里边那两个一直没评呢。侯鲁杰说那分扣得太夸张，实在评不下去，大家会投诉的。宿管说还是给他们一次机会吧，就当鼓励了。”郑禾笑说，“结果那群人感激涕零，这几天天天研究合照摆什么pose比较酷炫。”

　　“也就想着照片摆宣传栏里没准能吸引学妹的目光吧，”曾之逸说，“那另一个宿舍岂不更难过了。”

　　“本来也是要评的，但是，”郑禾把手里的记录摊开，“那个宿舍查到有人抽烟，初三的。”

　　文和中学是私立学校，常有一些有门路却不服管教的官商子弟，因此违纪并不少见，不过宿舍查到烟也不算小手笔了。校规明令禁烟酒，平时进校都会查违禁品，宿舍也会定期检查，防止藏匿。

　　郑禾眨眨眼睛，“这帮人惹事还真不少呢，上星期还跟艺术班的约架，有人带了管制刀具，不过架还没打成就被人告发了。最好笑的你猜是什么？”他像说书似的一停顿，尔后也没等曾之逸回话便自顾自地接上，“胡子气炸了，还抓了一帮围观的，罪名是助长不正之风。”

　　意识到还有学妹在，郑禾收拾表情，正色转向她说：“辛苦你啦，一会麻烦你把今天下午的检查记录拿去广播室通报。这个给我就好。”他接过学妹手里那个黄色纸卷，在桌上展开铺平，叹口气说：“学校又要贴黄榜了。估计明天升旗的时候胡子又得训半天话。”

　　曾之逸看向那非常具有警醒效果的黄纸黑字，再次怀疑起这家伙是不是为了方便吃瓜才当这个学生会主席的。

　　“围观打架也得通报批评啊？也太亏了，这还没看上呢就得连坐。……怎么还有初二的跑去凑热闹啊？”曾之逸连连摇头，忽然看见章越的名字，赫然排在列末。

　　……这人怕不是真奇葩。

　　曾之逸一时无语。这时郑禾忽然想到什么，突然兴奋起来，“哎哎别管那个了，小蘑菇，校园十佳要开始了。”

　　怎么又取些乱七八糟的外号，曾之逸腹诽。开始是“之之”、“芝芝”，现在倒好，直接变成蘑菇了。

　　“所以呢？”曾之逸总感觉，又要被压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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