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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自凡世倾如画
房中人水气团团相护,藏掩其中。半遮半露,相嬉戏温入肤中水,袭满全身,滴如珠帘,遮住大好娇容,摇坠四下乱晃。水帘片片,滴落颗颗小珠,手臂抬起,水珠流到指尖,入水消失。水起水落,好曲悦耳。满头黑发,温水中散开,柔软细密。青丝带着断线珍珠,归留香肩。
桶边搭着方帕,失去了唯一平衡,翻落一方,掉落浴桶中,渐渐被温水吞噬,从边边角角乃至中心,一并沾了水意。光洁亮丽的手从水中而起,将那方帕捞在手中,紧紧握住。手放两侧,紧紧拧开来,滴答滴答水声,如暮暮天边一阵小雨,撞击人间水面,声声好听,再转瞬消失,恢复此地宁静。
执起方帕,先是挨了碎发脸庞,刚拭去,碎发紧贴脸上,根根粘住那块肌肤。转向自己肩处,拭过零落残留水珠去,眼处余光,瞥见窗外人影。
那个身影,直立立站在窗外,吓得她叫出声来,手中方帕落入水中,溅起水花,洒向屋中地面。扒住木桶边缘,速速转过身去,一头黑发对着他。又欲微微转过头,瞧着那影未去,呼吸微显些急促,想着开口时,窗外的人却先道:“我、我来拿衣裳,沾了泥,洗洗天亮时分便能干了。”
努力挪动木桶,伸手去抓放于榻边的衣裳。顾及窗外那人,没失大力,指尖还是够不着。想着长发遮掩,向上轻移一分,衣裳勾于怀中。顺着窗边半缝,塞了出去。衣裳刚落下去,便合了半缝,闭了窗。
想起适才受窘,木桶够大,躺入水中去,闭上双眼,全身泡在温水之中。稍一会,水中睁了眼,瞧得水面上一张巨大的脸放大,憋不住气来,手脚不断扑腾。一双大手拉住她的两肩,将她带离水中。
惊吓万分,咳嗽不停,口中呛出水来,呼吸急促。肩处冰凉之感,低头去瞧,两只大手牢牢抓住,捏出了条条红痕。推开那手,将整个身子藏于水下,好在有白气遮挡其中,只留下头在外头。视线望着已闭合的窗,道:“你怎么进来了?”若梦蹲在桶边,道:“我适才敲门,见无人回应,以为你出事了,急着进来救你。”浮生瞥了眼他袖上浸湿,水滴滴落地面,透透凉凉。若梦起身翻起柜子,拿出整齐叠放白色中衣,放于床边,背过身不再看她,又道:“等衣裳干了我再拿进屋来。天寒,水冷得快些,还是早些起来先穿上我这中衣吧。”直直朝着门外走去。
拉上两扇门,紧闭又立于小院中,受着寒风席卷。
衣裳纱裙滴落水珠,流淌满地,跑满墙边缝隙。时间消逝,垂落淌珠片片衣角此时空中乱荡,半圈翻转,长长扬起直去远方,随天际彩霞印出斑斓百色,细小花朵粉带金中泽泽,融合霞朵,投身天边变化万般。亮的开了,山林间空气畅通,一夜未眠,却失而复得,心中满是欣喜,止不住流露出高兴。
忽听敲门声,那人唤了好几声“若梦”,站立甚久,走起路来有些麻木僵硬,院门前,推去门栓,内拉两门。黄二手拿两坛酒,攥在手心里折了几折的油纸。见是他,把酒往他眼边凑,道:“若梦,这次我带来了我珍藏多年的好酒,今日一起一醉方休如何?”若梦朝着木屋望了望,只道:“我不吃酒。”黄二道:“若梦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这花雕是我悄悄藏起来的,平日里我自己都舍不得吃。要不是看在你昨日帮了我爹,且你是我兄弟的份上,我才不给你吃。”忙又补了一句,“你别不识抬举啊?”
见他心思不定,当做他答应下了。
穿过他身旁,抱着酒跨过门槛走入院中。见他脚不停地便要朝屋中去,开口叫住:“你先别进去。”黄二转过头来笑嘻嘻道:“不让我进去,难不成你在家中藏美人?”若梦离他身后几步距离,黄二一惊,手不稳,那酒坛子打碎在地上。酒四处起溅,滴洒靴子至布衣。碎片横飞,尖利刮断几根头发。
张大了自己的嘴,两眼睁的极大,似要脱离眼眶处,滚落而出。伸出一指对着三角架子,眼睛死死盯住若梦。绕了若梦半圈,离他远上几步,走到架子面前来,凑近了眼,细细查看架上衣裳。眼睛极尖,瞧见长裙底下压着一件薄衣,蹲下身绕于架子后方,见架下衣裳半圆弧形,两条白色细带风中打颤。只见着背面,白布遮挡,隐约瞧见那衣上浅色粉花,顺针而绣,宽圆整齐。正是不解时,稍稍一怔后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那本书。猛然起身,险些撞倒那三角架子,好在反应灵敏,一手扶住,头部撞得倒是疼了。
揉着自己的脑袋,走过去对着若梦便道:“你小子活得够快活啊,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好色之徒了?”悄声对着他耳边,又道,“你可不能独自享受,只顾自己,什么时候也给兄弟我介绍介绍个美人?”若梦道:“我没有——”黄二却打断道:“你没有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得敢当。你可别想赖,这衣裳可都挂出来了,现在天这么冷,可别让人家冻着了。这事你娘子不知道吧?作为兄弟不能看着你挨打挨骂,我得替你想想办法。”
若梦长叹一气,欲要开口。黄二手掌有力一猛拍上他的背部,离腰间伤处极近,这一拍,痛得表情扭曲。黄二紧紧抓住他:“我替你想好了,如果你娘子发现了,就说你是因为思念过度,独自饮酒过多,错把佳人作娘子。如果你娘子通情达理,我想,定会原谅你的。”说罢瞧了他一眼,发现他按住自己腰间,脸上表情拧作一团。慌乱又带些惊讶:“你这一夜是使了多少力?怎么现在腰还不成了?”
此刻房门打开,女子面容映入眼帘。一身白衣,衣间腿处,她形销骨立,中衣却极为宽大,裤腿处卷了又卷。黄二站立一旁暗暗点着头。她见有人在,却毫不回避,走上前去扶着若梦,声音柔和,询问他如何。黄二瞥见她侧脸,想起那日趴在墙头瞧着,细细端详,应是一人。心中舒了口气,放下心来。好在他这个兄弟够专情,不似达官贵族那般。
见她扶着若梦起身,绽开笑颜来,作揖微微弯腰,道:“小弟见过嫂子!”
浮生不知此人是谁,来不及问。只见若梦握着她的手腕,有些许暖意。
“天寒冷,你穿得单薄,手腕寒冷凉意。我瞧衣裳已经干凉,进屋先换上吧。”若梦说着话一手拉住她手腕未放,走于架子旁,取下衣裳递给她。浮生接过,送她回到屋内。
黄二见地上酒坛子摔得细碎,满淌美酒香气溢出,却没能尝上一口,自喃可惜。低头难过一番,对着身后站着的若梦,便说道:“若梦,你可不能有了娘子就忘了兄弟,这酒,你得赔给我。”若梦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改日赔你两坛酒便是。若被你爹发现了,可别怪在我头上。”
两门并未闭上,只是相对掩着。轻轻推门声,柔纱裙边现门槛处,短瘦小脚,藏在缠花朵朵鞋履里边,层层纱遮住,再看不见。见两人皆盯着她,尽显气氛尴尬,脚步渐乱,慌忙中踩入裙上,脚伤未好,留下丝丝扯住筋骨微疼,往后边倒去,旁无别物,自己手足无措。若梦几个箭步,好似利箭脱弓而出,速度猛又快。未让她摔倒,知她受了吓,揽进怀中,紧靠胸膛。浮生紧闭着眼,心中却是暗暗自喜。
旁有黄二目睹了一切,这般动作,瞧着俊郎窈窕成对,眸中深情相望,郎君膛中归心。倒也是十分般配。黄二瞧着,心中生了羡慕。
若梦将她扶起,那双手拉住她的手臂却未放开。看着她那身衣裳,洗去了泥土,复了原本亮丽华美的样子,千层薄纱,围裹却又现腰身,娇小身段。见她发中流苏乱结,伸手理顺,解开乱结来,几条流苏挂在发中荡起,稍不做停。若梦开口道:“娘子今日,一貌倾城。”浮生却是闭口并未答话。黄二苦闷不已,转头看向墙边,咳嗽了两声。
注意这声,浮生忙推开了若梦,站立一旁。
山中空凉,连空气也带有丝丝凉感入喉。黄二清了清嗓子,道:“嫂子这刚起,想必定饿了,小弟这就去集市买些食物来。”
脚步未动,便听见浮生开口:“不必了,我们还要赶去酒肆救人呢。”话刚过耳边,便问道:“救人?救谁?”
赶着时间,又速速与他讲了一通。黄二听完这番话后,脑中不断回忆,捏住自己紧皱的眉头,手上用着劲儿,终于才得想起。道:“那个夏家老爷,似是不简单。人人都晓得,他可是临安最有钱的茶商,家中钱财,听说比朝中大臣还要多上几倍。曾有人说起,他富可敌国。”又是顿停,黄二用手挡住嘴,减弱了声来,“有一次我爹让我去夏家宅子送药材。那地方,极是富丽堂皇、雕梁画栋。我随着小厮到书房外头,隐隐约约听里头的人说着什么贩卖,还有‘定不能让旁人发现’这句话,听得倒是格外清楚。”
两人一听,默契十足相望一眼,这夏家,定藏着些秘密。
天已敞亮,院中静得衣裳相摩声也能听见。若梦转头问她:“脚还疼吗?”浮生见他一问,并未抬起头,动作微小,只是摇头。若梦握住她的手,牢牢相握,又十指相扣。他的手很暖,很是宽大,她小小的细手被他全握在手掌处,挣扎不开。拉着她,出了院门,提了脚上速度走过竹林。
黄二见两人走得已远,放声唤道,却无人应答,只得直溜溜跑过去追上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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