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燃

　　八点半的时候，伍示刚刷完一张历史试卷，霍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小朋友，我在你楼下，”霍愉说，“下来吧。”

　　尽管刚刚经历了短暂的情绪起起落落，但一听到霍愉的声音，伍示的心情还是能猛地扬起来。
　　“好，”伍示握着手机站了起来，打开衣柜在里面翻找着，“我换件衣服，你等我一下。”

　　霍愉说：“行。”

　　伍示的衣柜里，除了背心裤衩睡衣睡裤，就是一水的从春到冬的黑白灰简单款运动服，他随便挑了套全黑的运动服，迅速的换上了。

　　伍示打开门的时候，霍愉正蹲在地上，拿纸巾擦拭着月季叶子上落的细灰，见伍示出来了，他立刻站起来，笑着问：“有想看的电影吗？”

　　“我都可以，”伍示说，“你决定就好。”

　　“你约我看电影，”霍愉还是笑，“我以为是你有什么一定还想看的电影呢。”

　　霍愉这话没什么毛病，但伍示听了就是脸瞬间红了。
　　他生硬的改口：“我就是客气客气，想看的电影当然有。”

　　霍愉从善如流的说：“名字，我来买票。”

　　伍示随便报了个上次浏览放映表时唯一有印象的电影名字，然后拿出手机，语速很快的说：“但是票我来买，上次你帮我和余重买了票，所以这次我来。”

　　“你一个学生，”霍愉说，“跟我一个有业人士客气什么？”

　　“在学校，我是学生，你是老师，但现在，”伍示说，“我们就是……”
　　他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想不出该如何为他和霍愉的关系命名。
　　朋友吗？
　　还是只是邻居。

　　霍愉靠在墙上，很坏的看够了伍示纠结的表情，才边低头滑动手机边开口：“我们是朋友，我也是你哥哥，你叫了我那么多声哥哥，我不能白占你口头便宜啊，好了，票我已经买好了，出发吧宝贝儿。”

　　朋友。
　　而且还是哥哥。
　　伍示的心情扬得更加厉害了，就差没扑棱着翅膀飞上天了。
　　他有一件很害怕的事情，他害怕为和别人之间的关系命名，他会小心翼翼，把自己放得很低，把和一个人的关系，哪怕再在意，但在别人没有命名之前，他只会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定义在一个最礼貌，最不会受伤的界限。
　　他太害怕空欢喜。
　　也太害怕受伤。

　　“你手速怎么那么快啊，”伍示和霍愉并肩走着，“那等会儿打车买奶茶小吃的钱我来。”

　　霍愉有些无奈：“你一定要拎那么清吗？”

　　伍示说：“我什么都不做，会不好意思的啊哥哥。”

　　霍愉换位思考的想了想，如果他是伍示，这样无亲无故的多次接受别人“金钱”上的好意，的确会不好意思，指不定得暗自别扭尴尬成什么样。
　　没有顾及到伍示的感受，霍愉检讨，这是他的疏忽。

　　“那好，”霍愉说，“那就你来，不过打车就算了，电影院没离多远，就在中心街那块儿，我买了九点一十的票，我们散步散过去吧。”

　　伍示说：“好。”

　　上次伍示和余重看电影时，来的也是中心街这个电影院，算是很熟门熟路了，他拿着霍愉的手机取完票后，就让霍愉在长椅上坐着等他，然后他去买奶茶小吃。

　　伍示点了两杯抹茶奶盖和一些小吃后，就在一旁等着，盯着玻璃柜的一角出神，突然肩上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
　　伍示反应很快，迅速后退一步，偏头看了过去。

　　季炫穿了身蓝色格子衬衫，卡其色中裤，凭借超凡的审美和自身的长相优势，生生穿出了四十岁中年风范。

　　“季炫？”伍示皱着眉看着他，“有事？还是找茬？”

　　“不找茬，不找茬，”季炫搓了搓手掌，一副商量的语气，“你们明天就上课了吧，就之前你身边另外那个男生答应我的事情，他没忘吧？”

　　余重是学神，虽然谈不上过目不忘，但记性还是比普通人高了那么两条街的，况且那天的事闹成那样，伍示想，余重估计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就那事儿？”伍示说，“他不会忘的。”

　　“那就好那就好，”季炫拿出手机，又试着问，“上次没加个联系方式，我一直挺后悔的，那……能加个微信吗？”

　　伍示心想：“抱歉，我的好友列表不对陌生人，况且还是曾没有礼貌的陌生人。”
　　但觉得这么说又太事儿了，于是换了个简洁的说法。
　　“不行。”

　　季炫一脸无法理解：“为什么啊？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你就是对我做什么我也不怵，”伍示说，“但我不想加你就是不想加。”

　　季炫：“可……”

　　吧台的小姐姐把奶茶小吃打包好，叫了伍示一声。
　　伍示走过去接过纸袋，道谢，然后径直往霍愉的方向走去。

　　“等等。”季炫追过去。

　　大概五米外的霍愉像是感觉到伍示走了过来一样，眼神从手机屏幕上离开了，抬头看向了左侧方。
　　伍示和霍愉一对视，后者对他笑了笑。

　　季炫还在后面说着什么，伍示忍无可忍脚步一停，他转过身，一字一句的对季炫说：“我的朋友是言而有信的人，他答应了你，就会做到，你要了我的联系方式也不会有任何用处，他会帮你把话带到，至于周影会怎样决定，那是她的事，就这样，别再来烦我。”

　　季炫停在原地，欲言又止。

　　“就这样，”伍示说，“别再跟过来。”

　　霍愉看着伍示走到面前，问：“你刚刚再跟谁说话？熟人？朋友？”

　　“我没有熟人，也没有朋友，”伍示说，“他就是个……找我有点事的人。”

　　“余重是你朋友，”霍愉想了想有些担忧的说，“他不是找你麻烦的吧？”

　　“不是，”伍示说，“真的没事儿，走吧，检票去。”

　　伍示随口选的电影是部青春多角恋爱片，剧情十分蛋疼，伍示专心致志的吃完东西后，没两分钟就有点昏昏欲睡。
　　他撑着眼皮坚持了五分钟，最后连女主角是哪位都没有认清就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霍愉位置选的倒数第二排，这个位置连幕布那边的光都照不到一星半点，几乎是一片黑暗。
　　霍愉其实看电影不算挑，他有喜欢看的类型，但也什么都能看进去，任何作品都有它有趣的地方。
　　只是，这部剧情迷人的电影竟然会是伍示喜欢看的类型，的确让他有些意外，霍愉把视线从幕布上收回来，想看看伍示是以什么样的表情在看电影的，结果一偏头，发现伍示已经睡了，而且身子还隐隐有往另一边的人身上倾过去的迹象。
　　霍愉赶紧伸手揽过伍示的肩，让他的头靠到了自己肩上。

　　“说喜欢看的人是你，”霍愉有些哭笑不得的收回胳膊，“喜欢还睡过去的也是你。”

　　伍示脑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霍愉伸手在伍示的脑袋上特别轻的摸了摸，然后继续看电影。

　　黑暗中，伍示突然微微的睁开了眼睛。

　　霍愉看了一会儿电影后，突然想到，单让伍示的头靠到他肩上不行的，万一伍示再睡沉点，身子就该倒下来了。
　　于是他又抬起手臂，从伍示的身后绕过去，搂住了他的肩膀。
　　做完这个动作后，他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杨弦的话，并且那句话以3D环绕循环播放的架势强硬的驻进了他脑海里。
　　“所以，他果然是你男朋友吧？”
　　男朋友？
　　伍示就只是个小朋友。
　　霍愉偏头想看看伍示……太暗了，鸟都看不清。
　　杨弦的话太荒唐了。
　　且不说他不喜欢男的，哪怕他真的喜欢男的，那伍示对他来说，也就是个小朋友。
　　当然也可以是谈笑风生的朋友，甚至可以是弟弟一样的存在，但男朋友不可能。

　　电影结束后，人很快就散得七七八八了，且路过霍愉这边儿都要忍不住八卦的看上两眼，彩蛋还没放完，阿姨就进来打扫卫生了，霍愉这才捏了捏伍示的脸：“醒了吗？”

　　“都是成年人了，有没有点轻重了，”伍示捂着侧脸坐直了，“霍老师，就这力道，死人都能给你捏活了，还是疼的。”

　　“不好意思。”霍愉收回另一条搂伍示搂得已经发麻的胳膊，其实不仅胳膊麻了，连被伍示靠着的肩膀的麻了，但他怕伍示内疚，就忍着没动作。

　　伍示也就是嘴上过瘾，霍愉不好意思，虽然后面真的睡过去了，但前期被惊醒后就装睡黏人了好一会儿的他更加不好意思。
　　“没有，”伍示看着他的胳膊，“手麻了吧？”

　　“不麻，”霍愉站起来，往外走，“我一个几乎天天撸铁的人，就这点儿，不至于。”

　　“真的？”伍示跟在他身后，“要麻我就给你揉揉。”

　　霍愉说：“没有。”

　　伍示说：“揉揉。”

　　霍愉脚下一停，回头看着他，笑着说：“在这揉？这众目睽睽的。”

　　伍示“啊”了声，想都没想就把手伸了过去，抓着霍愉的左手手臂搓了搓。

　　“好了好了，”霍愉怕了他，就势一把捞过伍示的肩，几乎是裹挟着他往前走，“我真的没事，回去吧，回家之前去吃个晚餐吧，今天我不想做，我们在外面吃，你想吃什么？”

　　伍示有些不自在，话都答不出来的那种不自在。

　　霍愉说：“火锅？”

　　伍示僵硬的点点头。

　　霍愉又说：“披萨？”

　　伍示接着点点头。

　　霍愉接着说：“烤肉？”

　　伍示还是点点头。

　　“烦人，”霍愉松开了捞着伍示肩膀的手，捏了捏他的后颈，笑着说，“烦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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