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燃

　　今天放学没有火烧云，天灰蒙蒙的，排山倒海的热浪中透着一种下一秒就要狂风骤雨的架势。

　　班上有许多人在烦闷的说着非常可能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害怕被这场暴风雨浇个透。

　　伍示弯腰收拾着书包，大脑里还在过今天利用午餐和碎片时间好不容易记下来的《琵琶行》。
　　何店店的位置离他不远，就坐在离他隔了条过道的斜前方。
　　所以有人和他的交流，伍示只要稍微分一点点心思出来，就能听得清。

　　“明明天气预报说今天是艳阳天，这会儿却又要下雨了，妈的天气预报也是个靠不住的废物点心，”说话的是个男生，声音听着很粗，跟铁片混着沙砾在刮一样，“店店，你说是吧？这么回去，万一路上浇场雨下来，你脑袋得废吧。”

　　何店店从抽屉里拿出折叠伞，抓在手中，把书包甩到后背，很冷淡的说：“我有伞。”

　　“去接高群？又去当狗呢，”男生语气中满是嫌弃与厌恶，“值么？”

　　伍示一心二用得不太成功，之前还能保持背书偷听一手抓，到后来基本上就完全是在听何店店他们的动静了。
　　到后来，他清好东西，直起身子，刚把书包背上，就看见何店店已经走到教室后门了。
　　鬼使神差的，伍示脚步飞快的跟了上去。

　　路过霍愉的办公室时，伍示往里面看了一眼，霍愉坐在办公桌前，眼前摆着台笔记本，他手指在键盘上敲来敲去，应该是在写教案。
　　霍愉没有发现他。

　　伍示就没有停下，继续跟着何店店。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直觉告诉他，何店店身上绝对有什么秘密。
　　有关那个同性恋的秘密。
　　有关他脑袋上伤的秘密。
　　有关那个男生口中接人当狗的秘密。
　　他只要跟一下下就好，就跟一会儿，他就飞快的跑回来，去找霍愉背书。

　　九中的建筑设计相当人性化，教学楼和教学间，都有遮阳挡雨的长廊相通，伍示在后面，尽量自然的小心的跟着何店店，始终保持着四五米的距离，他跟着何店店绕过好几条长廊，最后绕到了高三的老教学面前。
　　这栋老教学楼已经废弃了，学校为了高三的学生有个专心复习的环境，去年暑假特意在食堂那边又修了栋新教学楼，这栋楼就暂时被锁了起来。

　　何店店好像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样，停在被锁的铁门前，往后四处张望着。

　　伍示眼疾脚快的躲在了个方形水泥柱子后，幸运的没被发现。

　　何店店望完风后，从口袋里拿出了把钥匙，将铁门打开了。

　　伍示挑了挑眉。
　　这小子果然有鬼。
　　居然连废弃教学楼的钥匙都有。

　　何店店警惕性很强，小心翼翼的进了教学楼后，就又从里面将挂锁锁住了。
　　然后才走上了楼。

　　伍示跟到这想跟也没法跟了，但还是不死心的走到铁门前站住了。
　　他想试试看，在这老旧破不隔音的教学楼下，他会不会能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教学楼二楼的第一间教室，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里面好几张课桌拼在一起，桌面上竟然还铺着一床浅蓝色的空调被，看上去算是个简易的床。
　　高群仰面躺在那上面，百无聊赖的刷着手机，见何店店来了，立刻直起身，从课桌上跳了下来，走到何店店面前，抬手就扇了他一耳光。

　　“来他妈这么晚，”高群皱着眉，冷着声音，“你是来的路上就忍不住躲哪儿撸了发吗？死变态。”

　　何店店低垂着脑袋，从高群的视角只能看到他反着光的古板黑色眼镜，其他的都看不到了，眼镜下的眼神，面部的表情，这些都看不到。

　　“对不起。”何店店低声说。

　　高群啧了声，低下头解开了校裤裤绳，将裤子脱得干净，然后他抬手抓住何店店的头发，将他脑袋往下按了按：“口。”

　　伍示在教学楼下大概竖着耳朵等了三分钟，却什么也没听到，他就在犹豫还要不要在守株待兔一下时，霍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果断放弃了守株待兔，接起电话就往高一教学楼方向跑。

　　外面的狂风骤雨落了下来，还伴着电闪雷鸣，天色黑压压的，让人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霍愉低头在办公桌下的小柜子里翻找了一下，没找着伞，他回头看了眼窗外，雨越下越大了。

　　“哥哥，”伍示已经跑了回来，他靠在办公室的门边，有些微微气喘，“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霍愉说：“我意识到了一个悲惨的事实，下雨了，我没伞，你大概也没有，我们可能得等雨停了再走，毕竟我们人民教师不能有在大雨里撒野的爱好。”

　　“那就等雨停，”伍示走进去，扯了条椅子，坐到了霍愉身边，看着办公桌上的笔记本：“你刚刚在做PPT？”

　　“是啊，人民教师很难的，”霍愉移了移转椅，靠到了墙边，“还总有小兔崽子不爱听课。”

　　“骂我呢，”伍示说，“我背下来了，《琵琶行》。”

　　“先说秘密，”霍愉说，“再背书。”

　　伍示清了清嗓子：“我刚刚……”
　　他开头起势起得很足，但才说了三个字就说不出口了。
　　他突然就意识到他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
　　说霍老师我刚刚偷听了何店店和别人的对话？
　　说霍老师我因此跟踪了何店店？
　　说霍老师我发现何店店跑废弃教学楼去了并且他丫居然还有铁门钥匙？
　　这每一点仔细想想都是他无法说出口的，并且这些事情，他都没有出发点。
　　为什么要跟踪何店店？
　　光是这件事，他就完全说不出他的理由。

　　霍愉看着他：“你刚刚怎么了？”

　　“我刚刚……”伍示不由得拧起了眉，他不常说谎，就有些生硬，“我去招生办测了身高，有一米七八了。”

　　霍愉乐了：“好大的秘密哦。”

　　伍示拧眉瞪着他。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霍愉笑着说，“我七年前，就有一米八三了，羡慕吧？”

　　伍示瞪着他说：“那七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米八三，好可怜哦。”

　　霍愉瞬间笑得跟厉害了，他擦了擦眼角被笑出的眼泪，猛地一滑椅子，凑到伍示身旁，揉着他的脑袋说：“你好可爱哦。”

　　伍示恶狠狠的说：“换个人，成天儿见的没事儿就摸我脑袋，他坟头草早他妈已经八丈二了！”

　　“你这么说我就更加要得寸进尺了，”霍愉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因为我知道我不会是那个被你换的人啊。”

　　伍示相当畅通无阻的把《琵琶行》背完的时候，在内心不由得感慨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力还是比自己想象中要好上许多的。

　　“不错啊，”霍愉看上去也挺满意的，他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块抹茶味的巧克力，递给伍示，“给你的奖励。”

　　“还有奖励？”伍示有些惊喜，他接过巧克力，像是怕霍愉反悔似的，两三下拆了包装，一整块咔咔几下就全塞进了嘴里。

　　“你这行云流水的护食动作，”霍愉被他逗乐了，“说了是给你的奖励，就不会收回来的，你要是每天都这么乖乖的背书，最好再乖乖听课，乖乖写作业，我每天都可以给你奖励，还不重样的那种。”

　　“要是别的人也乖乖的，”伍示嘟囔着一嘴巧克力，含糊不清的说，“你也会给他们这样的奖励吗？”

　　霍愉挺认真的想了想，才说：“暂且只有你一个。”

　　伍示心情猛地扬了起来，没一会儿又落了下去。
　　霍愉是说了“只有你一个”，但是是在“暂且”这个前提下。
　　这就没有什么好值得窃喜的了。

　　“你把书拿出来，在这写作业吧，”霍愉整了整办公桌上的东西，给伍示留出了一大块地儿，“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我写教案，你写作业，要是有不会写的，就算不是语文，其他的我七七八八也还会做，你都可以问我。”

　　伍示拿过之前甩到一边儿的书包，乖乖的拿出书，认真的写了起来。

　　霍愉起身去倒了两杯绿茶，放了一杯在伍示的面前。
　　“这个很好喝的，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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