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燃

　　霍愉晨跑完回来后，正准备去叫伍示起床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伍示给他发了微信消息，说自己有事先走了。
　　霍愉有些失落，他跑步回来的时候顺路去买了皮蛋瘦肉粥，还特意给伍示买了两份，结果他居然已经出门了。
　　霍愉想了想，或许他还没吃早餐呢，于是给伍示打了个微信电话过去。

　　伍示很快就接了电话。
　　“有事儿？”
　　伍示的语气非常冷酷，不过声音还挺好听的。

　　“你吃早餐了吗？”

　　“有事儿？”

　　“我就是晨跑回来顺便给你带了皮蛋瘦肉粥，知道你喜欢吃，我特意带了两份，你要是还没有吃早餐，我就帮你带去学校，我办公室里有微波炉，叮一下就可以了……好不好？”

　　正坐在早餐店里，面前摆着一碗还只吃了一口的皮蛋瘦肉粥的伍示非常想叹气。
　　他错了。
　　不是有别人的把柄，就可以没有心理负担的接受别人的好意了。
　　回报不了的好意会不好意思就是会不好意思，是不会因为这种小小的变动而有所改变的。
　　而人又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如果一直被柔软温暖的好意包围，就会渐渐的变得无法抗拒那样的好意。
　　“好。”伍示说。

　　高一有晨读，一天语文一天英语的轮番来，今天正好轮到语文了，一般这种情况都是语文课代表监督，并且决定在这个短暂的晨读里要达到的目标，最后再在晨读结束前，留十分钟到课代表手里背诵那个目标。
　　伍示觉得跟小孩儿似的。
　　小学的时候就是这样，争先恐后的去语文小组长手里背书。
　　伍示本来想的是，毕竟是霍老师的课代表嘛，怎么也该在别人来找他背书的时候先记住，但却怎么都集中不了精神。
　　为什么还不下晨读？
　　想去霍愉办公室喝皮蛋瘦肉粥。
　　想去霍愉办公室喝皮蛋瘦肉粥。
　　想去……
　　霍愉的伤怎么样了？
　　他额头上的擦伤是不是还是很疼？
　　昨天遇到了那个小寸头有没有好好的帮他处理伤口？
　　那个小寸头真的和霍愉是那种关系吗？
　　伍示越想越难受，心里皱巴巴的开始漫起了酸，感觉连手上拿着的书上的字眼都看不清了。
　　哦，他的眼睛好像也泛酸了。

　　晨读一共四十分钟，快过二十分钟的时候，霍愉拿着本书进了教室。

　　班里之前在打闹，聊天，发呆，睡觉的小姑娘儿们瞬间腾地坐得笔直，一个个捧着书看得比谁都专注。
　　伍示隔着朦胧的眼泪都能感受到她们登峰造极的演技。
　　太令人难过了。
　　你们可以赴汤蹈火的老师不喜欢姑娘儿。
　　还十分有可能有对象了。
　　对象还怪帅的。
　　太令人难过了。

　　霍愉就是进来溜溜看看背书纪律的，话都没说两句，就又离开了。
　　还顺带捎走了一个人。
　　那个人伍示还挺眼熟。
　　就是昨天下午遇着的发传单的那个眼镜男。
　　眼镜男好像负伤了，头上裹了圈纱布，看上去有点凄凉，不过如果不是霍愉把他带出去，伍示可能这一整天都不会发现。
　　毕竟他真的没有观察周围不相干的人的兴趣和心思。

　　在霍愉停留的短短两分钟，伍示的眼神其实是一直追着他的，非常渴望能和他来个眼神对视交流一下，但霍愉好像没有感受到他浓厚的渴望，两分钟也没有跟他对上眼。

　　伍示莫名有点不高兴。
　　这直接导致最后的背书时间，有人来找他背书他都是一脸冷酷无情的应付完的。
　　挨到早读下课，伍示一出教室门，就立刻往霍愉办公室走。
　　与他同行，不，他被迫与之同行的还有其他两个语文课代表。

　　夏丹和周影边走边乐着聊天，声儿还半点没低调。

　　周影捧着本语文书：“我一想到等会儿能在霍老师面前背书我就特激动。”

　　夏丹非常赞同的点点头：“当语文课代表的好就在这点儿上了，可以想找老师就随便拉个借口去找，不过就是得背得行云流水，要不然背书的时候磕巴了多丢面儿啊。”

　　周影非常自信的笑着说：“我已经非常行云流水了。”
　　末了还没忘拉上伍示：“对了，伍示，你也是去找老师背书的吗？记得怎么样了。”

　　伍示活生生被哽住了。
　　他非常想说：不，我就是去找霍老师进个食。
　　但没说出口。
　　不是因为沉默寡言冷酷无情的人设，而是不好意思。
　　感觉其他人是拿正经事上的全力以赴当由头去找霍愉，就他是拿些上不得台面的琐碎事儿去烦人，就特别没意思。

　　“我，”伍示突然停住了步子，转过身往教室走，“不是去找霍老师的。”
　　说完就健步如飞的往回走，仿佛下一秒听到周影或者夏丹莫名其妙的疑问他就能原地爆炸了一样。
　　他回到教室坐好的时候，正好看到眼镜男从教室前门进来。

　　伍示拿笔轻轻的点了点几乎半个学期也说不上几句话的同桌：“刘茜，那个戴眼镜脑袋上裹了纱布的是谁？”

　　刘茜很震惊伍示居然和她搭话了，于是非常积极的回答了：“这么久了你居然还没记住咱们班人的名啊，他叫何店店，名字挺怪的吧，他这人也挺怪的，你连他名儿都不知道肯定也不知道这点儿，班里都传好久了，他是个gay。”

　　“gay？”伍示一时没跟上趟儿，“什么东西？”

　　“同性恋啊，”刘茜一脸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就是喜欢男人的男的，怪恶心的。”

　　微波炉上放着的两碗粥都快凉透了，霍愉应付完周影和夏丹后，还没等来伍示。
　　他再不来，都该上课了。
　　还是他其实已经吃过早餐了？
　　虽然知道在学校不应该这样，但霍愉还是忍不住给伍示拨了个微信电话过去。
　　并且在心里非常祈祷对方能接电话。
　　可等到屏幕弹出来“对方手机可能不在身边，建议稍后再次尝试”了，伍示都还没有接电话。

　　霍愉皱了皱眉，刚打算挂掉电话，就听到微信电话的铃声在自己办公室门前响起。
　　霍愉猛地一抬头看向办公室门口。

　　果然是伍示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正在响铃的手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总算来了？”霍愉却是笑了笑说，“再不来都上课了，随便找张椅子坐坐，我去帮你热粥。”

　　伍示挂断了不厌其烦响着的电话，走进办公室，在刚刚霍愉坐过的办公椅上坐了下来。

　　正把粥放进微波炉里叮着的霍愉转身看到他坐在那里，有点无奈的笑着说：“我是叫你在桌对面那些椅子随便挑张坐，这是我的办公椅。”

　　伍示拿手指在办公椅的扶手上边轻点边说：“这张椅子有别的人坐过吗？”

　　霍愉说：“我为什么要让别人坐我的椅子，这其他的椅子一大遛呢。”

　　伍示说：“那我就要坐这儿。”

　　“坐吧坐吧，”霍愉站在他身旁，摸了摸他的脑袋，“别冷着个脸啊小朋友。”

　　伍示第一次被摸脑袋没露尖牙发脾气，反而还乖巧的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可惜很努力才露出了一个凶狠的笑容：“好。”

　　霍愉：“……”

　　“刚才你从我们班拎走的那个眼镜男，”伍示收起了假笑，装出来的笑太累了，面部肌肉都累，“你叫他做什么？”

　　“何店店吗？”霍愉说，“他脑袋不是伤了么，我问问情况。”

　　伍示追问：“所以情况是什么？”

　　微波炉“叮——”的响了声，是粥已经热好了，霍愉走到微波炉前，按了开关后说：“情况就是他说他摔了跤，别的没什么了，我也不是班主任，问得点到为止就好了。”

　　伍示说：“点到为止问了二十多分钟？”

　　霍愉把两碗粥放到伍示面前，又帮他揭开碗盖，摆好勺子，疑惑的看着他：“你不高兴？”

　　“我高兴，”伍示压下心里密密麻麻长出来的刺，用柔和包裹自己，使得自己不要那么像一个无理取闹的神经病，他拿起勺子，低头喝了口粥，“霍老师这么体贴，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霍愉在伍示对面坐了下来，趴在桌子上看他喝粥。
　　“《琵琶行》你背了吗？”

　　伍示喝粥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平静的说：“没有。”

　　霍愉叹了口气：“不给老师面子啊。”

　　伍示挺着急的追着他的话尾巴说了句：“但放学之前会背下来的，之前没背的，也会回家背的。”

　　霍愉笑着说：“然后下次考试语文140。”

　　伍示瞬间像只炸毛的猫似的，瞪着他：“你他妈笑我。”

　　“别说脏话，”霍愉说，“别炸毛，我不是笑你，是说出老师的心愿。”

　　伍示的毛被他撸顺了些：“我上次考试，只得了你心愿的一半，算了，你还是笑我吧，我不生气。”

　　霍愉没笑他，很认真的说：“那也不错，另一半，你也会实现的，我相信你。”

　　“你对何店店，”伍示喝完第一碗粥，拿桌上的纸擦了擦嘴说，“对周影，夏丹他们，都这样吗？”

　　霍愉说：“哪样？”

　　伍示就又不说话了。

　　他没回答，霍愉就自己想，自己答：“我猜猜，还是不一样的，你是我的第一个小朋友。”

　　伍示愣了愣，随后他拿过另外一碗粥，拿勺子在里面搅了搅，忽然就笑了，真心的笑了：“我是第一个，那哥哥还想要几个小朋友啊？”

　　霍愉说：“在学校要叫老师。”

　　没得到正面回答，伍示也没在意，他埋头喝粥，含糊不清的答：“好的，哥哥。”

　　霍愉叹了口气：“叫老师啊，小朋友。”

　　伍示笑了笑，突然又想来什么，猛地站起来，俯身凑到霍愉面前，伸手把他额前的头发尽数撩了上去，看着他额上还有些红痕的擦伤，闷着声音说：“就算你不让我问，我还是想问问，你伤怎么样了？还有被砸了的伤。”

　　“没有不让你问，”霍愉笑笑，“是不想让你担心，我真的没事儿，擦伤过几天就能好透了，不碰水就行，被砸了也没事儿，我昨天吃了药，已经好了，真的。”

　　伍示收回手，重新坐下，松了口气：“那就好。”

　　这场莫名而起，暗潮汹涌，含糊收场的话语博弈就此结束。
　　伍示喝碗粥，准备回去的时候，面部肌肉没刻意没用劲儿，却也是笑着的。

　　“放学我来找你背书，”伍示站在办公室门口，抓着门，只露出颗脑袋，笑着说，“谢谢哥哥的粥。”

　　霍愉笑了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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