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河

　　回到家后，叶磊放下手中的东西，去敲女儿的门。
　　瞥见她拆都不拆，直接把刘雨薇送的礼物放到抽屉里，叶磊坐过去问：“不喜欢刘阿姨？”

　　“没不喜欢啊。”
　　为了证明她没有抵触，叶知萌重新拿出礼物，拆开丝带和包装纸，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粉色的豪雅手表，贝壳表盘，镶满了碎钻，坠在上面的吊牌写着，钻石总共0.65ct。

　　既奢华又少女，可再好看她也不会背叛妈妈戴上它。
　　“这个要几万吧？戴到学校不太合适。”

　　叶磊怔了怔，拿起表盒看了一眼，问：“你觉得刘阿姨怎么样？”
　　“挺好的啊，人很和气，一直在笑，也挺漂亮的。爸爸，你喜欢她吗？”

　　这个问题让叶磊有些局促：“……小孩子懂什么喜欢不喜欢。”
　　叶知萌偷偷噘了下嘴，不喜欢还吃人家吃过的鱼，她还以为，爸爸只会吃她剩的饭。

　　“我带完你们这届，想离开学校。有辅导机构联系我，让我过去做老师，薪水很高。”
　　“为什么？”叶知萌很是意外。

　　“你就要上大学了，爸爸想多赚点钱。”
　　叶磊在名校带了十几年实验班，辞职去外面的辅导机构，一年能赚上百万，师大附中的待遇再好，也差得远了。

　　“我不同意，我喜欢你在学校。”

　　叶知萌的爷爷做过中学校长，退休前在教育局工作，奶奶退休前是报社的编辑，伯伯去世前在重点大学教书，姑姑是外科医生，一家子都是知识分子，物欲很淡。
　　现在的生活已经挺不错了，叶知萌很满足，一点儿也不羡慕家里有豪宅豪车的同学，她不用想就知道，爸爸突然决定辞职赚钱，一定是为了在收入上配得上刘阿姨——以前也一直有人高薪请他，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

　　“为什么不同意？你不想要爸爸给你买更大的房子？”
　　“不想，你和妈妈都是学校的老师，我从小就是在学校长大的，你要是离开了，我毕业后都没法回去玩了。”
　　叶磊站起身，拍了下女儿的肩：“再说吧，做完作业早点睡。”

　　爸爸一离开，叶知萌就关上房门，写作业了。写完作业刚好十一点，学习的时候还好，无事可做的时候她还是会伤感。
　　其实爸爸和姑姑都想错了，她从没担心过爸爸再婚后会不爱自己，看到爸爸对阿姨好，虽然有点吃醋，但也不是主要原因。

　　她一直都相信人是有灵魂的，相信妈妈在天上等着她和爸爸，不管过多久，他们一家三口总会重聚的，如果爸爸有了新妻子，那妈妈要怎么办……
　　可这话不能和别人说，别人会笑话她胡思乱想，会告诉她活着的人的幸福最重要。其实道理她都明白，就是控制不住，要是爸爸妈妈过去的感情没那么好，她大概就不会这样了。

　　叶知萌抓了抓头发，翻出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想转移一下注意力。
　　微信里有很多条未读信息，其中一条是李见微发来的：“什么时候去找李老师补课？”

　　一看到他的名字，她立刻就会联想到又漂亮又温柔又有钱、爸爸很喜欢的刘雨薇，没回复，直接点了删除。
　　还有一堆是肖黎发来的，许久不见她回，肖黎最新的一条是：“忙什么呢？”

　　叶知萌想了一下，回复道：“晚上和李见微，还有他妈妈吃饭了，没看手机。”
　　看到这个大八卦，肖黎差点惊掉下巴，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叶知萌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调低音量，按下了接听。
　　“有事吗？”

　　“没事儿，打字累，打电话多方便。那什么，李见微也去吃饭了？他没掀桌子吗？”
　　听出这人是来打听八卦的，叶知萌“切”了一声：“他为什么要掀桌子？”

　　这话没法回答，总不能说“他看你爸不顺眼”吧，肖黎只好转移话题，问：“李见微的弟弟去了没？”
　　“什么弟弟，哦，那个惹事的表弟吗？”

　　“不是，他亲弟弟，同母异父的，八岁的小孩。”
　　“李见微还有个八岁的，同母异父的弟弟？”叶知萌很是吃惊。
　　“你不知道吗？他妈和他继父生的。”

　　“……”
　　原来中午遇到的那两个大嗓门也不是完全造谣，只是和当初的她一样，搞错人了——离过两次婚，和两个前夫分别生了一个儿子的是李见微的妈妈。所以如果爸爸和刘阿姨成了，她不但会实现有个哥哥的心愿，还会多个弟弟？
　　……

　　转眼又到了周五，下午第二节是自习课，叶知萌照例去找李老师补语文，到了办公室才知道，李老师开会去了。从办公室出来，她没回班，买了瓶可乐，去天台背古文。
　　学生们都在上课，天台空无一人。三月的师大附中最最美，迎春花还没谢，樱花桃花也开了，从顶楼看下去，鹅黄、粉白、玫红连成了片。

　　叶知萌正捧着书趴在栏杆上发呆，手机震了一下，不用看就知道是肖黎。最近一周，他每天恨不得发一百条微信给她，中午也总缠着她一起吃饭。
　　叶知萌懒，隔了半天才翻出手机看了一眼。

　　“快上课的时候，我从你们班经过，你的位置怎么空着？”
　　“我在天台。”

　　这条发出去不到三分钟，肖黎就从背后扯了下叶知萌的马尾。
　　回过头看到他，叶知萌怔了怔：“上着课呢，你怎么出来的？”

　　“这节不是你爸的课。”
　　除了数学课，肖黎都有办法溜出来。

　　刚说到叶磊，肖黎就看到了他和李见微的妈妈。
　　“楼下那两个人，是叶老师和刘阿姨吧？”
　　叶知萌踮起脚尖，往楼下看了一眼，还真是他们。

　　“他们这是要去行政楼？”
　　叶知萌“嗯”了一声：“李见微的表弟打架被Z大附中开除了，他妈妈让我爸问问看，能不能转到咱们学校来，怎么可能啊……他成绩差，还旷课打架。”

　　“怎么不可能，刘栋那成绩，Z大附中都能进，还进不了咱们学校？砸钱呗，刘阿姨对他很舍得。”
　　Z大附中全市第一，比排第三的师大附中更难进。

　　“真是个好姑姑。”
　　“好有什么用，刘栋又不领情。”
　　记起刘栋对着李见微时糟糕的态度，叶知萌问：“为什么？”

　　“李见微爸妈结婚的时候，他爸刚开始创业，跟几个朋友合开了一个房地产公司，是小股东。做的第二个项目，就是拆掉他外婆家的那片旧楼盖新小区。拆迁补偿给得还算合理，但李见微的舅舅比较无赖，觉得姐夫在里面有股份，必须照顾自己，要双倍赔偿。”

　　“李见微的爸爸本来就看不惯他，只答应多给三成，见他还不满意，干脆不理了。他舅舅一生气，就把多三成这事儿告诉了其他邻居，本来这些人都要签字了，听说后集体不干了，一起闹。”

　　“李见微的外公很早就去世了，家里只有他妈和他舅舅两个孩子，他外婆特别溺爱儿子，由着儿子折腾。他舅舅和闹得最凶的两家拖了小半年，害公司损失了一大笔钱，别的合伙人都有意见，李见微他爸因为这事儿，整天和他妈吵架。”

　　“他爸爸也不是一般人，找人带他舅舅和那两家人吃喝玩，引诱他们赌、博，想着他们输个十万八万，等钱还债，就只能签字了，可他舅舅赌红了眼，拉着人家死活不让走，非要翻盘，最后连房子都赔进去了还不够。”

　　“知道这事儿和他爸有关后，他爸妈肯定过不下去，就离婚了。他舅本来就游手好闲不成器，被打击得班也不去上，整天瞎混，找的老婆也不是正经人，好像是歌厅的舞、女，生下刘栋就跑了。刘栋和李见微都是李见微外婆带大的，老太太虽然特别偏心刘栋这个亲孙子，但也还算疼李见微。”

　　“刘阿姨漂亮，离婚后没几年就找了个大十岁的有钱人结婚了，这些年一直养着刘栋和他爸，可刘栋像足了他爸，对他多好，给他多少钱都不满足，就觉得刘阿姨和李见微欠他和他爸的。”

　　叶知萌的成长环境很单纯，身边的亲友都是体体面面、清清白白的人，隔了半晌才说：“好复杂啊……那个，刘阿姨和后来的丈夫为什么离婚？”
　　“因为李见微的继父出轨被发现了，不知道是为了孩子、还是不想分割财产，他死活不离婚，掰扯了好久。刘阿姨挺不容易的，怕李见微担心，一直没和他说，他知道的时候，已经离婚两个月了，孩子没要到，财产分配上也吃了亏，不过，也是一辈子都花不完。”

　　……难怪刘阿姨不工作，却很有钱的样子。
　　听完这些，联系起爸爸准备离开学校出去赚钱，叶知萌心中更堵。撇开私心，她也希望爸爸跟经历和环境单纯一些的人再婚，免得以后麻烦多多又辛苦。
　　这个念头一出来，她又有点嫌弃自己势利，毕竟爸爸找到喜欢的人不容易，刘阿姨的经历又坎坷。

　　瞥见叶知萌皱眉，还悄悄叹了口气，肖黎抬起手摁了摁她的眉心：“想什么呢？”
　　“没什么。”

　　“说出来听听，我请你吃晚饭。”
　　“听说你谈过三次恋爱，你和之前的女朋友交往的时候，挺喜欢她们的吧？”

　　肖黎噎了一下，否认道：“谁跟你说的？那算什么谈恋爱，我单纯着呢。”
　　“你和新女朋友交往的时候，还会记得以前喜欢的人吗？”

　　肖黎立刻表忠心：“我就喜欢你，什么以前不以前，姓什么叫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听到这句，叶知萌却不高兴了：“渣男！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干什么了就渣男？”肖黎错愕又无奈，“行吧，只要你高兴，随便欺负随便骂。”
　　叶知萌本来满心不快，看到小少爷一脸委屈，忍不住笑了。

　　看到她笑，肖黎也笑了。他轻咳了一声，大着胆子牵起了叶知萌的手：“我都随便你欺负了，你什么时候当我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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