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3个兵[士兵突击]

　　第二天一早，高城就通知全营准备开拔，他们要直接回师侦营，因为这阶段的训练全部都结束了，还有些收尾工作得回营里做。

　　而许三多一个月的长假才刚过了一半，高城本打算让他和自己一起回师侦营，但突然接到的一通从老A打来的卫星电话，打断了他们所有人的计划和喜悦。

　　电话那头的袁朗告诉许三多，他的家炸了……字面意义上的，真的爆炸。

　　原来许三多他爸和人合伙开矿，囤在家里的炸药却因保管不善爆炸了。人倒是没伤着，就是房子毁了，人也被抓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儿，许家大哥从武装部一路找了过来。终于一级一级的联系上了老A 。得到消息的袁朗这才把电话打到了高城这里。

　　挂了电话，许三多神色木然的上了车，那是高城让甘小宁赶紧送他去火车站的越野车。

　　想起许三多回去后要面对的困境，严铮追上他俩。趴在车窗上，他担忧的看着许三多“有用钱的地方，打电话”

　　严铮有钱，而且当兵这些年来，他一直也没有花钱的地方，就存下了不少，可就是有钱也都在存折里，外出作训他自然不会将存折带在身上，于是也只能叮嘱许三多有需要就联系他们。

　　怔怔的点头，许三多不发一言，也许他都没注意到有人在和他说话。看他这魂不守舍的样子甘小宁不再耽误功夫，油门一踩，飞快地向火车站驶去。

　　看着疾驰的车尾，严铮摇了摇头，乍听见这事，他也是一愣，好半响才反应了过来。

　　反应过来后他又像是猛然间注意到了什么，然后他开始仔细的回想着最近发生的所有事儿，想了好一会，严铮才能确认自己好像真的已经不太能记得清上辈子的事情了。

　　当然也不是全部都忘记，只是更多的事情总是要等到发生后，才能有些模糊的印象。就连没忘记的，回忆起来也更像是一场梦境。

　　严铮想，怕是再过一阵，他可能真就会当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吧。但他的心态也很平和。主要是想解决的问题也都算是解决了。就是有还没解决的他一时间也想不起什么。

　　面对这样的情况，严铮想随遇而安吧，如果最后他真的全都忘了，那也只能说生死有命，不能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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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三多走了，师侦营也要开拔了。成才看着车队离开时卷起的烟尘，站在原地又担忧了一会许三多。

　　但他想到袁朗说的人没事，又觉得许三多能挺的过去。那可是许三多啊。就是也不知道许家到底怎么样了。

　　他爸应该也能帮一把吧？毕竟他们老哥俩吵虽吵，但感情还是挺好的。可自己家里也没啥钱，又能帮啥呢？

　　成才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他想到家里，想到他爸。又开始考虑自己期满了是不是真的应该退了。
　　不像许三多，他们家就他一个儿子，也许他真的应该回家了。成才想可昨晚他和许三多聊天时，那人竟然骂了他一通，还坚决不同意他的复原。但成才觉得，自己现在明白事儿了，在那都能有一种活法。

　　可是说到活法，他真的想过没有狙击枪的生活吗。昨晚连长的话一瞬间又出现在了成才的脑海里，连长说，军里要优秀射手，想给他报上去。

　　他说别了连长，但连长一锤定音，连反驳的机会都不给，但他真的不想去吗？他真的忍心和手里的狙击枪告别吗。漫天黄沙中，成才思考着以后。

　　师侦营，高城带队回了营里，兵们能休整，他却还要打报告做整理。总结这阶段的训练情况。
　　再加上前一阵的一连和二连，忙了好几天他都没有忙完。

　　于是高城当然不能就这么放过劳力，于是这天严铮被叫来取训练大纲，然后就再也没走成，直接被扣在了副营长室。

　　好在严铮也早已经习惯了被自家连长这样抓包，他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整理完自己能整理的东西后。也不离开 就坐在椅子上发呆。

　　高城忙碌间抬头看他“干嘛呢你？都忙完了”

　　严铮回神看向高城，他神色犹豫“连长，你说老A…算了”话说一半，他又收了回去。

　　其实严铮就是想到了老A。前几天连长将成才作为优秀射手报到了军里，今天就有消息说成才已经由军里推荐去了A大队受训。

　　他突然想起袁朗在他住院时，说过的一年之约，一年后，如果他愿意，会来提走他的档案。这都过去半年了，如果不是成才这事儿，他都快忘了还有这一茬呢。

　　但现在想起来,他就想问问连长。如果袁朗真的想要他，他该怎么办。可话说了一半严铮又想，现在说这些都为时过早，而且袁朗那狐狸说话也未必能当真。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不太了解袁朗，但他本能就觉得这人肯定善于忽悠。不能信。

　　严铮从不认为自己是个主观的人，但对袁朗，他总有种来自心底深处的谨慎和提防，倒不是对这人有什么意见，就是一种本能上的情绪，他也说不清，也许他上辈子见过袁朗？严铮已经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高城抬眼看他，其实他已经听见了重点的两个字。但他也不以为意，继续整理着文件。

　　高城不知道袁朗已经背着他，用上了锄头。他还以为严铮只是在思考成才又去了老A的事情。成才在七连时，就是严铮手下的兵，他担忧成才很正常。

　　又想起前几天见过的成才，高城很自信，他甚至已经开始替自己的兵抱不平“死老A是挺厉害的，但现在的成才也不错，去了他们那，算是便宜他们了，他们要是不要我要，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听着高城这护犊子到没边的话，严铮一时间都忘了自己那匪夷所思的想法。他好笑又感慨，这就是他们的连长，他认准的兵，谁欺负都不行。

　　说道成才严铮就能想起他那晚的平静。现在的成才已经是个崭新的成才，就希望他这次的重新起跑，能顺利到达他想去的目的地。

　　高城这边忙得要死，抬头间却能看到严铮就在他身边发着愣，这巨大的落差让他气不过的直接赶人“干完了活，就赶紧走人，有那闲功夫训练去，我跟你说三连的成绩要是下来了，我第一个收拾你小子”

　　“那必不可能”严铮回过神，没有先嫌弃他的连长卸磨杀驴，已经是大声反驳了他话里的可能“三连总成绩必是第一”

　　高城也不吱声，可他的脸上分明写着，用成绩说话。拿着自己早就应该拿到手的训练大纲，严铮哼了一声，表示走着瞧，拍拍屁股离开了。

　　出了副营长室，严铮往训练场方向走去，他刚走进400米障碍场，就发现了三班长牛有力在和人比试，细看之下，那人竟是伍六一。

　　严铮顿时就笑了，当初他刚来师侦营看到牛有力和周光友的400米时他就在想，要是伍六一也在的话，他肯定会忍不住和这两个人较量的。

　　现在伍六一真的来了，他们也真的较量了起来。严铮止不住脸上的笑意。他走到计时的兵面前，看他们的时间。伍六一1分30秒19，牛有力1分29秒.87。

　　牛有力进步了，伍六一就差了一些。严铮看他的时间带头哄他“伍六一，你这不行啊，退步了你”

　　严铮笑的开心，其实他也知道这只是伍六一的腿伤刚康复。和他一样，会有个不太敢使全力的时期，要不然他的成绩会更好一些。

　　但严铮就是想哄伍六一，毕竟这样的机会难得。

　　伍六一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他闻言侧头去看严铮，想去踢他，但又想先喘口气。这让他一时间有些选择困难。

　　周围的兵们都在发笑，但那是善意的哄笑声。他们都知道伍六一这个全军第二，更知道这人前一阵刚伤了腿脚。

　　三连长的话肯定是在逗他的老战友，现在师侦营里副营长和三连长的老战友不少啊。

　　钢七连出好兵。这已经是师侦营共同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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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铮最近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急，他守着甘小宁，马小帅，伍六一和高城这些老七连的兵，再看自己这三连越来越好的成绩，每天都美得不行，简直快要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等到六月季度成绩下来后，他更是找到高城嘚瑟了起来，虽然伍六一的单兵成绩优于三连，但三连的总体成绩排第一。

　　抖擞着去和高城炫耀，然后严铮得到了高城的大脚丫子，和安慰性的一根大鸡腿。

　　师侦营这边越来越好，许三多那边的问题听说也都解决了。严铮也是后来才得到的消息，许三多处理完家里的事情，直接回老A了。

　　他没有接到许三多的电话。想是应该没有钱财方面的问题。不再操心许三多，严铮偶尔却会有些惦念他的同乡成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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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成才正躺在老A选拔楼的宿舍里。还是三楼 但房间是302。不是他上次来时睡过的那一张床，但所有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成才觉得自己的身体很累。可他的精神更加疲惫。袁朗刚用烟雾瓦斯叫过紧急集合，现在是他们难得的休息时间。

　　成才知道自己应该趁现在赶紧休息，但他却睡不着。他在想袁朗刚才说的话。

　　袁朗说，他不信任他，他说人最难搞懂的就是真假，他说自己太精，太油滑，他想要什么自己就给他什么，哪怕自己没有。

　　回想到这里，成才甚至又笑了起来。

　　这是他，曾经的他，曾经那个只想着要留下，什么也不想的他。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的呢。也许还是和袁朗的谈话吧。

　　在那场谈话中，成才第一次审视了自己，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在做什么样的事儿。

　　他突然觉得自己走到今天这步是有原因的。七连时，班长待他好，排长待他好，就是连长也对他抱有期望。

　　可那时的他只是盯着自己的目标，一心只想着往前。没别人强的，他想超过别人，比别人强的，他还想着要更强。

　　离开家乡，登上了那趟军列，许三多把自己打开，而他把自己关上。于是许三多活成了有枝有叶的大树，而他却为了轻便将自己砍成了光秃秃的电线杆。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儿，他都抛下了，头也不回。然后呢那到目的地了吗？他到了，但他永远有下一个目的地。于是绷着，一直绷着，绷得太紧了，直到绷断了。直到他遇见袁朗，第一次有人这么直截了当的告诉他：

　　“你该想的不是怎样成为一个特种兵，而是善待自己做好普通一兵……回去吧，对自己，对别人仁慈点”

　　那天他坐在开往五班的车上，好好做人这四个字如同惊雷一般，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回响。

　　就是回到了五班，他也每天都在想，想自己、想许三多、想袁朗、想高城、想严铮、想徐亚仲。他在想七连，他甚至在想他已经身处的五班。

　　他在想他经历过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成才想他得找回那些被他抛弃了的枝枝蔓蔓。

　　人想的多了，就容易平静，

　　这天成才向往常一样，训练完了，就随便趴在那个不知名的草稞子里，用他那把缠着瞄准镜的八一杠瞄准，放空，思考。

　　然后动也不动的一直趴到了必须回去五班的时候，他才提着枪起身。

　　傍晚的草原很寂静，暗红色的夕阳也很漂亮，成才微笑着，直到他进入了五班。

　　他脸上的笑容在发现屋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时，溃不成军。那背影是严铮，是师侦营的三连长，是钢七连的三排长，更是他的…排长。

　　听到有人进门，严铮回头去看，映入眼帘的就是提着枪的成才。成才瘦了，也平和了。但他同时也不再精神洋溢了。

　　站前他身前的成才甚至有些垮塌，他拎着枪，像是拎着他所有的东西，沉重的压弯了他的腰。

　　面对严铮打量的目光，成才像个做错了事情强忍着害怕，又看见了家长的孩子。巨大的委屈和难过突如其来。

　　成才想伸手抚一抚自己的心口，因为他感觉那里已经都揪在了一起，与此同时他也想走近严铮，说出他的遗憾和后悔。

　　但他动不了，于是他什么也没做，他忍住了。背叛了七连的人，没资格再去祈求什么，七连已经亲手被他切断了。

　　成才很想说，对不起。但他已经没有地方去说了，因为七连已经没有了。

　　又想起七连还在时排长曾和他说过的话，排长说“有些人有些事儿一旦错过就是真的错过了。”

　　成才想他错过了七连，于是他也错过了能宽恕自己的人和地方。于是他也再没有机会能做什么弥补了。而且被伤害的人也许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弥补。

　　一瞬间成才想了很多，他甚至已经想到了严铮的反应。怜悯的，愤怒的，同情的。不一而足。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严铮竟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拿起了被他放在一旁的大物件，那是一把吉他。

　　看着那吉他，成才不用深思就能想起那场演习。那场不光是702团失败的演习，也是他彻底下定决心要离开钢七连的演习。

　　那天他被击毙 在他们所有人都准备撤离时，他坐着擦枪和心爱的枪告别，也和同乡许三多告别。

　　那天他听着不知是那个团的战友弹的吉他曲，他和许三多说，他很喜欢吉他，却一直都没有时间学习。

　　想到这 成才的内心更加苦涩，原来那天他还有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而他却鬼迷心窍样的踏向了深渊。

　　严铮看成才从进屋就一直在发愣，他也不出声叫他。只是抱着吉他，尝试着弹起记忆里那首很好听的曲子。可尽管他已经努力，但那并不好听。断断续续的，像是吉他在哭泣。一点也没有演习那天听到的优美。

　　而且当他终于弹完了整首的曲子，远处的成才已经是抱膝蹲下，泣不成声。

　　原来那哭声不是吉他发出来的。严铮想着，他看着成才哭，半响终于没忍住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拉起成才。将他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肩窝处。

　　摸着成才的脑袋，严铮五味杂陈，他想说别哭了，但又觉得能哭出来也是好事。

　　那天成才哭了很久，那是他离开A大队后第一次留下了眼泪。那眼泪里都是无言的诉说，那眼泪里有着他所有的愧疚与悔恨。

　　那天排长陪了他很久，最后还将那把吉他送给了自己。

　　那天排长和他说“学一下吧，很好学的，我就花了几个月，就能弹那首你很喜欢的曲子了”

　　想到这，成才转头看了看储存柜，那里当然没有吉他。吉他是大物件，已经被老A放到了仓库的随行物架上。

　　但虽然不能看到吉他的实体，可他回忆往事飘忽的心却像是又有了依靠。

　　安心的闭上了眼睛，成才想，无论袁朗是否愿意接受他。他都要尝试着跑完全程。

　　就像排长和伍班副那天一样，因为七连没有到不了终点的兵，因为七连的兵都在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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