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3个兵[士兵突击]

　　草原深处。

　　这天严铮正在营帐内核算着数据，突然听见一排一班长张民慌张的喊声。

　　严铮陡然一惊，一排不是正跟着连长在训练场吗？难道出事了？强忍着心悸，严铮快步出了帐篷，厉声问道“慌什么？怎么了？”“副营长，副营长受伤了！”张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严铮闻言眼前一黑，他一把揪住张民的衣领“在那！”“3号训练上”张民的话音未落，严铮已经是跳上了越野车。于是张民追着又喊“已经送去医院了！”

　　抖着手熄火，不光是因为听到了人已经送去医院，严铮也是突然想到了，他不能就这么离开。副营长被进了医院，他身为连长不能也跟着走了，两个指挥官把兵们都扔下，这成了什么样子。

　　严铮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他慌了。这不应该，太不应该了。用力的搓了把脸，重新找回理智。他对着张民“让一排长把队带回，全连整装，随时待命”

　　随后严铮赶紧联通了发射中心，报备了自己这边的事故。又安抚了带回的官兵们，就带队开拔，连夜往师侦营赶。

　　回了师侦营，严铮第一时间找到谢正宇报告事情经过，又快速打了训练事故报告，这才申请了批假。快速奔向医院。

　　医院里，高城已经清醒，就是半边脸都捂着纱布。看到来人他甚至还有心思笑了一下。严铮也很想笑着回应他，可是扯了扯嘴角，怎么也没能成功。

　　昨晚严铮一夜没睡，他一直在责怪自己，怎么就把这么大的一件事儿给忘了。

　　高城因为一次地面引导靠的太近，被杀伤破片咬了个正着。虽然人没大事，但差一点就伤了眼睛，最后还在脸上落了好长的一道疤。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儿，他怎么就给忘得干干净净？

　　昨天白天听到高城受伤的消息时他都没有想起来，还是晚上才模模糊糊的有点印象。要是能早点想起这件事，虽然不知道是具体的哪天，但他也可以跟着高城，尽量的避免这次事故。

　　严铮很自责，他笑不出来。

　　高城看他这样，倒是无奈的笑了“怎么哭丧着脸？我这不是没事吗？”

　　严铮不知道说什么，他坐到床边，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也不说话“你小子，就是心思太重，得失我命。”

　　高城看着自己身旁的这个兵，眼神很柔和。这个兵从毕了业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可靠又幼稚。

　　他的心里总是装着太多的事儿，恨不得把谁都背在身上。曾经他说自己做不好排长，自己还说他是没有适应把人背在肩上的责任。现在想来，他是适应的太过，恨不得把全世界都背起来。

　　高城想着就伸手去摸了摸严铮的头，有些心疼“别想那么多了，累不累啊”

　　从昨天就在强忍的眼泪在头上的手落下的一瞬，也跟着落了下来，严铮不好意思的背过身去擦。
　　高城笑他“怎么跟个小孩似的，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看高城还是这么的有活力，严铮总算是有了笑模样。

　　高城也不想看他难过，趁机赶紧问起了他被送进医院之后的事。严铮说完了，就交代他好好休息，不让他操心。正说着，伍六一推门走了进来。

　　伍六一和高城的病房不在同一个楼层，但他们在同一间医院。今天就是伍六一出院的日子，他没想到还没等自己出院，他的连长竟是又进来了。想着昨晚看到的高城，伍六一走前得来看看才能放心。

　　但伍六一没想到他一进门竟会看到明显是哭过了的严铮，看了看高城的状态，他也有心情打趣“连长，你这怎么把小红牌给整哭了？”

　　小红牌是严铮还在三班，伍六一打趣他时就会这么叫。那时只要一听到这三个字，严铮总是要找他比划比划，说着当兵不能看军衔，要用拳头论老大，谁再这么叫他就削谁。

　　就是后来挂了衔也是。但七连散了，再没人这样叫他了，蓦然听到，严铮竟觉得还挺怀念的。于是他忍不住笑了。

　　高城也在笑，也许他也想起了严铮刚来时，那个青涩的红牌岁月。病房里，三个老七连的兵，笑的未改年少。

　　……

　　高城的脸缝了针没有大问题，伍六一出院后，很快他也跟着出院了。

　　出院后的高城还是要带队出去驻训。谢正宇本来不同意，但是高城一天三趟营长室，又是摆事实又是讲道理的。终于让谢正宇松了口。

　　于是高城出院没多久，就又拉上了三连跑去了草原的深处。上次因为他受伤，三连刚到草原没几天就返回去了，所有的训练计划也都跟着耽搁了。所以这次还是带的三连。严铮就又得跟着他跑来跑去。

　　好在这次的训练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师侦营担任引导的各型号的炮弹导弹精准的命中一个个既定的目标。

　　就是严铮说什么也不同意高城训练时靠的太近。精确到米的引导，都是他自己扛着激光照射仪上前操作。高城要是靠近半步。他就嘟嘟囔囔的说个不停。

　　这让高城哭笑不得，又好气又好笑。好在严铮的这个毛病也很快就消失在他的吼声中了。

　　这天最后的地面引导是三排带队过去的，一个上午都没消停，因为今天得打十四个目标。严铮拿着望远镜观察着最后一发的落点。

　　准！他激动的一握拳，这样的驻训对他们的训练果然有着很大的提升。

　　这时通讯兵突然跑到他跟前“连长，副营长通知开拔，晚上歇宿936”抬头看了看天，严铮点头表示知道了。

　　从前几天高城不断的接到原红三连指导员来的电话，他就知道，许三多是要来了。

　　今天是师侦营最后一天在外做地面引导，之后就是这阶段的收尾工作了不忙。高城也是一大清早，就让甘小宁去接许三多了。

　　现在甘小宁在严铮的三连，三连二排一班，伍六一则是在一连二排三班，至于马小帅也被安排进了二连。所以老七连的兵只有严铮和甘小宁在这草原，也只有甘小宁有时间去接许三多。

　　严铮想着，他开始集合连队，返回营地，然后随大部队一起开往936。936是红三连五班的驻地。而那里有成才。

　　成才回来了，明明当初兴高采烈的去了老A，而三个月后他却灰头土脸的回来了。没人知道他因为什么回来，但严铮知道……

　　成才回来后，他特意请了一天的假，来过五班看成才。

　　那天他和成才聊了很多。但那天以后他们也再没有见过面。一晃这么久过去了。严铮也再没有看到过成才的消息。

　　五班这个平凡的地方。也很少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只知道现在的成才将五班打理的很像样。成了不少驻训部队宁可绕道都要过去的休憩之地。

　　想着前天连长还和他说，驻训回来时要来看看。他倒要看看这个最近很闻名的休憩之地到底怎么样。

　　但严铮知道，连长只是想来看看成才。连长曾经也许怨过成才，但他早就放下了，同时他也知道成才没放下，而他想让成才放下。

　　既然落了地，就不要再背着那些压死人的东西了，高城想着，再看看蹲在指挥车角落的里许三多，高城发狠，他今天就要治治这俩怂兵的毛病。

　　拿着车内通讯器，高城下令 “各单位注意，以地上红五星为基准，向东两百米扎营”

　　兵们按指示停了车。严铮下车后，就看见甘小宁正围着高城转来转去。严铮往那边走，没等他走近就听见了高城的声音“你离我车远点！”

　　严铮抿嘴一乐，知道许三多已经在车上了。但看高城似乎不打算揪出许三多，他也不拆台，只是上前和高城说起了三排今天的训练。

　　天很快就黑了，高城提议聚餐，于是忙活了一整天的师侦营很快就等来了饭菜。那饭菜是五班的弟兄们准备的，也就是成才准备的。

　　严铮跟着高城走向成才，成才还在忙着给师侦营的弟兄们开啤酒。高城喊他“成才”

　　成才抬起头，就看见远处的连长和排长，他心里苦笑，但还是快步跑过去“副营长，连长”成才敬礼。

　　高城点了点头，回礼后一副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成才，一会聚个餐呗”

　　成才一愣，他躲避了这个提议“副营长，五班的同志都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其实成才听明白了，但他不想。

　　“我说的是咱们一起聚个餐”高城却并不打算放过他，言语间近乎穷追猛打“你看你，放松，放松，不用绷的跟个发条似”

　　高城似笑非笑，脸上的表情多的不像是他。

　　严铮一直在一旁听着，心想连长这真是要下猛药啊。但看成才现在这心气儿也没了的样子。
　　他也赞同连长的做法。

　　与此同时他又忍不住的叹气，成才是落了地，但摔的有点狠。因为他自己弄丢了可以接住他的七连。

　　成才比谁都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更不愿意面对七连，面对高城。看到高城他就觉得愧疚，和七连的兵待在一起他更觉得羞愧难当。

　　可他也看出高城的执着，成才想，这是我欠七连的。于是他点头应好，说“听副营长安排”高城挑了挑眉“我说了算是吗？”

　　“嗯”成才已经无所谓了，他觉得没什么是他不能接受的了。而且今天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那就顺个便，我这 这个营里，正好有几个枪法还说得过去的家伙，聚完餐即兴一下呗”高城还是那副我就顺嘴一提，一切看你的样子。

　　但当成才真的说“副营长，您嘴里面那过得去，肯定都是枪神了，算了吧”时，他又默不作声，只是盯着成才。

　　而成才已经忍不住他的苦笑“好，听副营长安排”“那就这样”高城终于满意了，他走向在聚餐的众人。

　　严铮跟着高城，成才看着他们，半响像是有些落寞的走到了角落。但成才是真的觉得无所谓了，要是搁以前的他，听到能和师侦营的兵较量。他肯定早已经跃跃欲试，觉得自己又有了机会。

　　但现在他不想了，真不想了。现在这样就很好，在五班就很好，平淡一点就很好。

　　之前他活的太喧嚣了，现在静下来，他才能感觉到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懂得了知足这俩字，他才发现，天原来是蓝的，空气原来是清的，草原来是绿的，他原来真的错过太多的东西了。成才低头，脸上再无半点波澜。

　　这边的高城已经来到了一排的桌前，他说着“来，大家把酒都端起来，这阶段的训练大家都很辛苦啊，我喊一嗓子”随着高城的一二三，全营高喊三声干干干。

　　氛围顿时火热了起来，灯火通明下，他们的热闹，与成才那边的昏暗截然不同，那像是两个世界。

　　聚餐结束后，师侦营的兵们以为就要休息了，他们没想到副营长却突然说道“把枪拿来！”
　　全营都向高城这边看来。他们看甘小宁拿过了几把枪，听高城他俩一问一答“这枪怎么样样？”“校过了，贼准”

　　高城拿到枪，就开始找人“成才啊，成才？”成才从角落里跑了出来。高城看他“看看这枪怎么样，挑一支”成才的手里已经拿着一把枪，于是他没接“副营长，我自己准备枪了”

　　成才摸着刚才班副薛林递给他的枪，说“这就是我的枪”

　　成才不错眼的看向自己手里的八一杠，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任谁都能发现，他是如此的喜爱他手里的那把枪，虽然那只是一把师侦营早就不用了的八一杠，还是一把粘着狙击镜不伦不类的八一杠。

　　高城也和他一起看，其实高城已经动容，但他还是做出了一副轻佻的样子“骨折了这枪？”

　　师侦营发出哄笑声，他们都没见过这样的八一杠，突击不是突击，狙击不是狙击，居然还用胶带缠着。

　　“没错，算是折过吧”成才听着这笑声，也不在意“怎么算是折过”高城盯着他的眼睛，直到在成才的眼里看出了一丝恳求，他实在不忍再问。转而说道“好吧，灯光条件射击”

　　四处看了看，高城最后挑了个空地“那边怎么样”成才点了点头，一切都随着高城。但在高城提步要走时，他开口，像是不好意思“副营长，我们五班没配发实弹”

　　高城回头，像是不信“你一发子弹也没有？”“没有”成才摇头，五班不让配发实弹。每次打靶都是现发现打。

　　“你们相信吗”高城四下环顾，再问师侦营的兵。

　　师侦营高喊着不信，他们也看出来了，副营长一直在对这个兵穷追猛打。他们不知道，这两人有什么过节，但他们知道副营长绝不是一个欺负人的人，于是他们很配合。

　　高城满意他们的配合，这让他的戏能唱的下去“这里有个名副其实的枪王啊，可居然是个不配子弹的兵，都说这个枪法是拿子弹喂出来的，成才你是拿什么把自己喂成这样的”高城看够了周围，又看向成才，他的语气，是提问更是戏谑。

　　成才自然不会听不出来，他勉强一笑“可能是因为机会少吧，所以就比较珍惜”

　　“不止吧，你现在可比在七连时手稳多了。心稳了，手也就稳了。”高城说这话时，再也没忍住他的欣赏，他的语气已经近乎柔和。如果说，成才曾经太飘，那么现在的成才已经沉稳了。

　　成才或许听出来了或许没有，他只是很淡然的说“谢谢副营长夸奖”

　　高城看着他，突然冲严铮说道“三连长，给他找一个八一杠的弹夹”严铮应是，转身时高城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他是你排长吧”高城在问成才。

　　严铮看了眼高城。他知道高城知道这个，也没有出声，他只是递给了成才一个弹夹。

　　接过弹夹，成才没有抬头，他低声应了句“是”“啊，排长哈”高城点着头，像是就那么顺嘴一提。他冲着车那边大喊“把所有的大车灯都给我打开”

　　车灯应声而亮，高城看了眼，满意的问“怎么样？这样的难度有问题吗”“亮打暗，不好打”成才看了眼刺目的灯光，实话实说。

　　高城看他这样，又问准备射击的兵，那是甘小宁，王伟，和田鑫，孙庆，特别是后两个兵，三连有名的精确射手“你们有问题吗？”

　　“没问题”四个人都很自信，至少比成才自信。高城笑了“少数服从多数，那就这样，来吧”然后他带头向那片空地走去，师侦营的兵欢呼一声全部跟上。

　　参赛的五个人正对着灯光，四个人举枪瞄准，成才没有，他现在真的很稳，严铮看着他。

　　那天扔上天空16瓶啤酒，成才自己就打碎了16个。严铮眯着眼睛，在刺眼的灯光下，听着成才和高城的谈话。

　　成才哭了，严铮在听到他说起自己在钢七连的数字 4944时。才恍然发现，原来他们中间就隔了10个兵。他是钢七连的第4933。

　　他们如此的相近，但他们的路又差的如此的远。严铮想起七连还在时，他和成才的那几次谈话，还有上一次成才刚回来时的那次见面。

　　那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一个意气风发，心高气傲，浮躁的很表面。一个虚怀若谷，谦逊内敛，平和到踏实。

　　成才这个改变实在太痛了，那是打碎所有根基，打断所有筋骨的重造，但好在，这个人能爬起来，他重新长好了自己的骨头，属于钢七连的骨头。

　　严铮想，连长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成才吧，一个落了地脱胎换骨的成才。一个迷路了离开了七连，但又重新找回来的兵。

　　高城的怀抱中，成才感觉自己回到了他魂牵梦绕的钢七连。他哭的不能自己，像个终于找到了家的孩子

　　严铮感慨时，那边的许三多也已经从车里出来了。他笑着，看他们竹马重逢，看高城一个晚上就让两个兵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这就是七连，这就是连长能带给他们的，最让他们依赖的归属感。每人能替代的了。

　　火光边，严铮晃了晃脖子，训练太累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晚上能睡个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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