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2019

作者:林城木森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亲爱的旅人


      (一)

      我第一次看到《千与千寻》是在小学,有天放学回家,我妈正端正的守在电视机前,见我进门,像是找到宝藏的小孩一样得意的朝我喊:“你看这个,可好看。”

      我凑过去,一大团黑影在屏幕上飘来飘去,像个鬼魂,重点这个鬼魂还带着一张难以形容的面具,在颜值即正义的我眼中和“好看”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个动画片好看。”见我一脸茫然,我妈笃定的再次说。

      不记得是什么季节,但记得那时老房子还没拆,我还是坐拥五百多平宝藏老家的富有小房主,平房能玩的东西很多,院子里比“难看黑影”有意思的玩意数不胜数,我嫌弃的撇嘴,扭头就走。

      身后,我妈还呆呆的坐在那,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机,那时候还没有流行智能手机,大家的情感连贯丰沛,连放松都是投入又专注的。

      天还早,又不急着吃饭,我爬到房顶上游逛,看到磨爪子的野猫,连忙小心翼翼的跑回厨房拿剩饭,给大家起一些稀奇古怪的名字,宣布从了我的名就是我的猫。

      透过栅栏能看见邻居家荒废的院子里野草野树都在旺盛生长,有我手掌大的蜘蛛趴在树间的蛛网上,风一吹就跟着摇晃。

      对面人家的墙面总是有很多蜗牛,表姐表弟凑在一起总喜欢拿玻璃瓶逮蜗牛,后来我弟这个小祖宗继承了这一光荣传统,于是每年夏天我都会在家里见到无数罐装蚂蚱和萤火虫。

      门口的大柳树据说我妈小时候就在,我们扯柳树条编花环,把它当柱子套橡皮筋,家人用盐水泡了柳树芽给我们吃,总之世界上苦涩的食物皆是降火良方。

      夏天下过雨,我在树下滑活力板,忽然看见地上一只摔碎的鸟蛋,小鸟已经成型了,半个尸体破壳瘫在地上。

      我吓得哇哇大叫。

      冬天下过雪,我课文看多了非要拉着我弟学闰土捕鸟,在房顶支一个筛子,筛子下撒些谷物,随手找的木棍一端绑上细绳,另一端长长的顺着楼梯延伸到房间里,只等着四周树上的傻鸟自投罗网。

      没一只鸟理我。

      隔壁院子住着弟弟的玩伴,他来找我弟玩只需要提前打个电话,然后爬上自家屋顶,再走到我家屋顶。

      结果元宵佳节大喜的日子,他提着小花灯回家,一头从楼梯上滚了下来,额角撞到了铁板,蹭掉好大一块皮。

      当然生活中的惊喜远远多于惊吓,除夕夜十二点,四周每家每户都升起了烟花,我裹好衣服爬上屋顶,以我为中心的地平线环绕四周,烟花竞相炸裂,我看得到每一朵。

      那就是宁晨和苏正阳看到的烟花了。

      屋顶上只有我一个人,整个世界都在听我说新年快乐。

      想来,小时候的生活已经足够奇妙治愈,我的小心脏强劲有力,每天坚定的“扑通、扑通”,平滑的弧度上找不到一丝裂痕。

      那时候的小院,真的很像动漫世界。
      和宫崎骏的世界一样美好的世界。

      (二)

      从出生起我就生活在小院里,小院呈长方形,宽度不过十多米、但从南到北要走一百多步,那时候闲的无聊,我还认真的计算过。五六年级一次家庭情况上报,我妈翻找资料时我在旁边看,房产证掉了出来,上面说小院有五百多平。

      在我家,老辈的房子大多按人口分配,所以家家户户都住的很松泛,院子里种树架黄瓜秧是常有的事,寻常人家养猫养狗,没有外人时从不拴着,任由他们满院子乱跑,一脚一个泥印。

      起初我家的正屋在小院最北端,正中是客厅,围绕客厅分布着五个房间,东面的两个一南一北分为卧室和厨房,我住在西面第二间,出门右拐就是卫生间。

      卫生间的灯一年四季都是昏暗的,黑咕隆咚的房间一度是我小时候的噩梦,墙上悬挂的圆形老式镜子怎么看都像是鬼屋道具,连带着里面我自己的脸都显得不怀好意,它导致我晚上洗脸从来不敢闭眼,生怕一睁眼看到什么有意思的玩意。

      连廊设在整个院子最中,忘了是小时候谁和我说过,院子太长,下了雨不好躲,于是建了一个连廊避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时晴时阴的秋日,我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和太阳捉迷藏,穿过连廊跑到前院,前院是个大晴天,可穿过连廊跑回后院,太阳又被云彩挡住了,整个后院阴沉沉的。

      连廊这个名字是我起的,实际上它并不是一个廊,而是并排的三间水泥房,中间的房间前后打通形成过道,过年我和表姐偷偷在里面放烟花,招来了两家家长的混合训骂。

      约莫是我三四岁还不太记事的年纪,家人曾经在连廊西面房间培育过猪笼草和蝎子,那房间一直用淡黄色的布罩着,我靠近一步就会收到家长的恐吓。

      但连廊实在是个好地方,它是我长这么大住过的唯一一间水泥房,具体材质我说不好,只记得它周身没有砖瓦,通体都是灰色,窗户是老式脆弱的纸窗,推窗的动作让人联想到小说里的大家闺秀。

      多半是建筑材料特殊的缘故,大夏天里,连廊的房间也能像空调房一样清凉,午后无事,家人躺在上面玩成语接龙,拿《四库全书》考我们的歇后语,又或者我妈突然馋嘴,指使我去小卖铺买豆逗乐和小布丁。

      八岁前小院的建筑物只是这些,加起来不过十间屋子,院子里三分之二的部分仍旧是裸露的,被家人一块块划分好,对应的时间播种下相应的种子,于是我总能吃到新鲜的黄瓜西红柿,还有珍贵的樱桃和草莓。

      上大学后我和菠萝经常去压马路,初夏没有蚊子也没有高温的清爽夜晚,或是早一些的晚春,我给她讲起小院一些寻常往事,在她眼里都是好玩的新大陆。

      “种菜也是有讲究的,比如我妈总喜欢把葱种在门口,这样我拔了葱回厨房的路上就能帮她择好,葱叶顺手扔在土里,省了找垃圾桶的麻烦。”

      “黄瓜秧要架在水龙头边上,摘下来马上就能洗来吃,一分钟都不用等。至于草莓则是要种在后院,草莓金贵,一年不见得能得几个,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照料,放在前院一不留神就会被家里的狗踩烂。”

      “我这个人手欠,大葱长了葱籽我就悄咪咪揪掉,看到青色的西红柿也觉得手痒痒,秋天为了摘柿子猴子一样窜上墙,后来才知道我踩着垫脚的东西是电表。”

      这要是被我踩碎了......

      “还好我那时候瘦,不然你现在就看不到我了。”

      (三)

      新房大概是在我四五年级时开始动工的,曾经差点被我点烟花烧掉的连廊终于被连根拔除,连廊后的后院变成了新的主屋,新主屋和老主屋之间被打造成大厅,彩钢瓦封顶,四周为了采光安了一圈玻璃窗,下雨下雪下黄沙的日子随便找个角落躺下,能欣赏好几个小时的自然风光。

      忘了因为什么,一个下大雨的日子我没有回卧室,而是和爸妈睡在了一起,爸妈在外看电视,房间里只有弟弟已经睡了,我百无聊赖,静静听着弟弟尿床,然后理直气壮的下床找我妈。

      然而大雨冲断了水管,瓢泼大雨顺着洞口灌进大厅,我揉着眼睛推开门时,爸妈正努力往外舀水,一盆子泼过来差点全倒在我身上。

      新主屋和老主屋的格局基本一样,我的卧室仍旧在西面靠北的位置,推开门就是密封宽敞的大厅,被新主屋和老主屋围在其中,成了名副其实的静阁。

      西南北三面都是墙,东面是对着大厅和厨房的门窗,我进屋有立刻开灯拉窗帘的习惯,不然大厅人来人往,会让我错觉自己是动物园箱子里的观赏动物。

      最大的乐趣是收拾房间里的书柜,书全部拿出来摆在地上一直堆到门口,吃饭也顾不上,妈妈拉开窗户拨开窗帘看我一眼,把饭菜递进来,或者干脆告诉我,饿了自己做,他们可是要洗碗了。

      大多时候我都在自己的房间看书睡觉,偶尔出来活动筋骨也不用走远,大厅从原本的饭堂变成了室内活动室,我曾一度梦想怂恿我妈把它变成室内游泳池。

      爸爸在西面靠墙的位置打造了一个巨大衣柜,小组成员来我家办手抄报,后来发展成男女混合大战,为了躲避男生的追击我爬上老主屋西侧房间的桌子,翻出窗户后穿过窗外衣柜的顶部走到尽头,灵巧的从另一扇窗户翻上房顶,拍拍屁股消失。

      没有人追着我打时我也喜欢坐到衣柜顶上发呆,两条腿垂下来在空中晃荡,满脸放空的愁容很适合我扮演“小屁孩大人”。

      除了主屋,顺带着,前院也从中一分为二,西侧盖起了一顺厢房,一直盖到前门,前门东西两侧则盖起了两间过大的杂货间,用来储存一些废旧的家具和米面粮油。

      冬天家家户户都有储存白菜的传统,白菜或腌或炒或煮或炖,总能找到大家喜欢的吃法。我家人多,祖孙三代住在一起,所以每到冬天东面的杂货间总能找到一整面墙的白菜,被棉被盖着,码放的整整齐齐。白菜根部的白色部分被大家叫做白菜帮子,生吃口感像是汁水更多的苹果,虽然甜度欠佳,但仍旧让人上瘾。

      比如我。

      天气越冷我越喜欢吃凉的,扯开白菜的外皮,扒出内层干净的白色部分,剔掉口感欠佳的经络纤维,就是导致我拉肚子胃疼倒在床上翻滚的美味。

      因为从小生活在小院的缘故,我对住房大小毫无概念,五六年级艺术节女生排练节目,周末要找一片空地练习,突然有人提到,我家住在城郊。

      所以你家有多大呢?她们问我。

      我家?我硬着头皮给她们解释,我在家里学了活力板和空竹算不算?我能在家里放风筝,我弟能在家里玩玩具直升机,家里人能分成三组一起打羽毛球,哦,我家有枣树、桃树、香椿树、柿子树。

      (四)

      初中后已经足够使用的小院迎来了第二次大动工,前院东面唯一的空地也被填平,盖起了和西面对称的厢房,能自由放烟花堆雪人的院子被彩钢瓦封顶,顶上另起一层,被分割成一个个独立的房间。

      小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铁皮箱子,只有彩钢瓦四周的玻璃窗才能看到一点天光,与此同时,我爬上房顶,发现四周家家户户的院子都被封死,房间面积急速增长,原本茁壮的树木被一棵棵铲除,连带着鸟雀的数量都大幅度减少。

      原本我最喜欢去的屋顶,只剩下新主屋前的一小块,四面望过去,再也没有办法看见悠长梦幻的霞光、烟火、白云,只剩下隔绝了视线的玻璃和彩钢顶棚。

      两次动工,小院的砖瓦变得越来越多,植被越来越少;
      光洁的地面越来越多,田地越来越少;
      新年需要点亮的吊灯越来越多,阳光越来越少。

      终于,第三次动工,推土机碾过,小院成了一片废墟。

      (五)

      我原本不是要写我家十多年的建筑物发展史的。
      我原本是要写这两天被面试折磨的坏心情的......
      可我既然都写到这了......
      我还挺乐意继续写的。

      (六)

      小院拆除后我们搬到了城中,就在我的学校边上,我的开心溢于言表,就差给我爸妈表演一个原地回旋踢了。

      原本小院在城南,我的学校在城北,六点四十早的自习导致我不得不每天六点就起床,然后像条狗一样吭哧吭哧骑上半个多小时的自行车,如今搬家滚进了学区房,我终于有时间好好吃个早饭,或是理所当然的“多睡五分钟”。

      除此之外,我终于拥有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暖气,之前小院是个人供暖,每次帮忙把煤桶从大门提到主屋都会蹭上一身黑,夜里封炉没有人添煤,早上房间会冷的像冰窖,除了被窝没有一寸空气对我表示友好。

      起床无比无比无比的艰难。
      我抱着新家的暖气喜极而泣。

      小院被推平那天我并没有去,后来跟着爸妈回去看了一趟。晴天、无云无风无阳,爸妈背对着我站在破乱的废墟上,一前一后沉默矗立,过了一会儿我爸突然回过头,横我:“你跟着瞎晃悠啥,净是些破砖烂瓦的,待儿你再摔着,赶紧回去写作业!”

      离得太远,我不知道他眼眶是不是红了。
      但我知道小院被拆的那段日子,他们哭了好多次。

      (七)

      得知《千与千寻》要在中国上映的消息时我忽然想到这些,掰扯手指一算,距离我第一次见到无脸男,已经过去了匆匆十多年。

      这十多年里我早已经看完了这个故事,以及那个美好世界的其他一些故事。

      这十多年里妈妈又有了很多觉得可好看的电影,以及让她喜欢的角色。

      这十多年里我慢慢长大,不再有时间躺一整个下午欣赏自然风光,雪地捕鸟、和太阳捉迷藏也成了奢侈的事情,取而代之的是无穷尽的作业、考试、升学压力。

      这十多年里小院变得越来越丰富。

      这十多年里小院变成了一片废墟。

      这十多年里我失去了小院。

      十多年后的今天,曾经初见《千与千寻》的小孩已经是大三的年纪,在《千与千寻》归来的同时,小孩一边高兴、一边焦头烂额奔波于她即将迎来的第一次实习。

      早就决定进入社会的她,觉得自己一定所向披靡无所畏惧,然而不过两天的面试,就败下阵来。

      不是无法胜任工作内容,也不是受到了苛责羞辱,恰恰相反,优秀的HR都足够温柔有礼,眼神清明。

      正是她们平和的大人形象,让小孩意识到,她这一次,是真的要成为大人了。

      宁晨的迷茫比我来的更早一些,我至少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专业,她却拿到了很多人都会拿到的倒霉牌,调剂到了自己完全陌生的领域。当初落笔时我并未经历过那些,还一直担心她的情绪波动会不会太过激烈,现在看来,并不为过。

      而被人问及的苏正阳。

      ——只是没考到一个城市就不再联络了吗。
      ——只是没有考到自己喜欢的专业就不再联络了吗。

      只是......再怎样都意难平,没有第三者、没有误会、没有生离死别、没有杀父之仇——就这样就不再联络了吗。

      是的,就是这样。

      这世界上的分别,百分之八十都是顺其自然,他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万幸,兜兜转转,他们又走回了对方身边。

      因为是第一视角,苏正阳的大学生活我几乎一笔带过,但其实他经历的比纸面上的几个字要复杂疲惫,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他没有额外的时间能够消耗,我想宁晨会懂。

      白羊座总是风风火火,为人最是热情独立,也最怕孤单,在北京面试的这两天,我每天要坐四五个小时的地铁,从一个地点奔赴另一个地点,回答每一个“真正大人”的问题,用自己再怎样伪装都显得稚嫩的学生形象。

      一贯的装乖作巧好像很容易被看穿,佯装自己强大专业又缺乏底气,漂亮姐姐问我对未来的规划,我却在那样温柔的声音中慌了神。

      曾经同样慌神的宁晨和苏正阳也是这样吧。

      舍长已经开始找我们要租的房子,还好有她。

      我连着给她发了好多一脸呆滞的表情包,和她说我真的好想她。

      心里的评定无法开口,能说出来的大概只有想念。

      ——你会一直留在北京吗。
      ——当然不,怎么可能活的下去。

      ——那离开北京去哪,杭州那些南方城市吗。
      ——太远了吧,而且我担心气候上不适应。

      ——那还留在北方?去哪?
      ——不知道啊,再说吧,走一步算一步吧只能。

      舍长逗我,万一我谈恋爱了呢,我也得考虑对方啊是不是。

      乱七八糟的对话后,我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你对未来的职业发展道路有规划吗,我迷茫的彻彻底底。”

      手机那头,我的最后一根稻草草率的叹气,大意是,谁有那个。

      大概所有人的宗旨都是,想要成为自己喜欢的人,做自己喜欢的事,可实际情况是,大多数人的梦想都只能支撑大家生活,并不能支撑大家生存。

      然而想要尝试过后选择又面临工作经验的硬性标准,甚至是年龄和体力的双重考验,无数障碍拦在前方,问你,你可以吗?

      很多事情真的只有体会过才能明白,比如中学青春期初始的敏感、高考的压力和自我调节、以及人们口中大学毕业生的迷茫。

      两天的面试终于结束,下周还有更多的面试在等我,我把空调调到最低,躺在床上看手机,忽然刷到了周深翻唱的《千与千寻》的主题曲。

      “就此告别吧,水上的列车就快到站,开往未来的路上,没有人会再回返。”

      千寻太好,周深太好,我哇的一声哭出来。

      我终于体会到大人工作结束回到家时的满身疲惫,原计划回家写稿的事情被搁置,我躺在床上,漫无目的的看了三个小时手机。

      (八)

      早就决定回家带妈妈去电影院,我想问问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像个小孩子一样喜欢过无脸男。

      她不再是曾经的她,我也不再是曾经的我,生活日复一日的前进,昨天再也回不来。
      可是千寻仍旧是千寻,无脸男还是那个大黑影,你看这多奇妙。

      然而早早定下的计划也无法实行,敲定公司后要开始忙着找房子,交通、邻居、安全都是大问题,如何靠实习生微薄的薪资活下去如今比什么事情都重要。

      我和舍长的聊天记录只剩下各个房源信息和满脸迷茫的表情包,说好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我开始认真的考虑养老问题。

      ——我觉得青岛真的不错,威海也行,买个自己的小房子,每天看大海说胡话。
      ——其实前两天小组讨论,小施有邀请我去东北的山里,她说她都想好了,养老一定要去呼玛。
      ——好主意,小因听到我俩的对话,说一定要算她一个。
      ——舍长,咱俩一起养老吧,你养猫我养狗,猫叫潘多拉,狗叫A梦,你想去哪儿,我反正是喜欢有海的地方。

      舍长又发了几个房源过来,生存已经是勉强,昂贵的中介费让我们把目光转到了其他途径,两个人租住一间房都要向家里开口,之后搬运行李的艰难也已经可以预见。

      舍长一针见血的怼我,养老的前提是,养老前攒够钱买房。
      我垮下脸,和她说,我好想我的小院。

      想小院,想撒欢奔跑的小时候,想在二楼平台上铺一张凉席搬着课本复习期中考试的十三四岁。

      看书看的累了,就顺势躺下,左手旁的窗户半开,门外柳树上的柳树毛毛钻到“铁皮箱子”里,半空中都是浮动的白色绒毛,带着一层光,连四散的灰尘都变得可爱。

      我们在院子里放烟花,我永远是嗓门最大胆子最小的那一个,因为怕火不敢按打火机,每次都只能死皮赖脸的央求妈妈或者表姐。

      我抓着仙女棒乱晃,烧毁了家门口的地砖,表哥买了二踢脚来玩,轰的一声炸碎了客厅前的吊灯,大型烟花看着很美,但站在院子里欣赏一定会落一头灰。

      隔壁院子传来燃放和欢呼的声音,对门也是,孩子们到处乱跑,新年到,胡乱进到一间屋子里,就能讨到水果和奶糖。

      后院的发小比我大一岁,家人还玩笑着说过我俩的娃娃亲,他家夏天做汽水,我俩抱着汽水瓶子坐在院子里的遮阳黑网下,偷偷摘花盆里甜滋滋的花梗吃,冬天他爷爷会做一些现在很少见的门联,彩色红色都有,家人买来挂在横批之下,被风一吹四下乱飞。

      真的过去太多年了,如今放烟花成了禁令,楼房贴对联再也不需要妈妈炒的浆糊,在大厅里摆上三张桌子招待二十多个亲戚的盛况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还有敞开大门迎四方宾客的大年初一,七点准时吵醒我的鞭炮,爸爸在窗户上画的丁老头。

      一个丁老头,借我俩煤球。

      上学时迫切希望自己长大,如今又无限希望能够回到小时候。

      (九)

      周深很好,我离开学校迈出第一步的如今,他告诉我,希望这个夏天即将走入社会的你们,心脏毕生柔软。

      我还是很迷茫,对于看不清的方向,对于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但就像政府规划新城建设,小院拆迁,所有人搬家迁移的那样,过去回不去,时间推着所有人往前走,未来肯定在等我。

      希望我无论遇到怎样的境地,都能坦然的对自己说——怕什么啊,人生不就是不断寻找、不断得到、不断失去、不断寻找的过程嘛。

      就像周深唱的那样。

      “就此告别吧,水上的列车就快到站,开往未来的路上,没有人会再回返。”

      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无论遇到了怎样的艰难,都总能一回头,听到人说,继续加把劲吧,明天一定会更好的。

      是这样被一路打鸡血长大的,也是这样被一路关照着长大的。

      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刚刚从学校转向社会的大三,接连面试两天后,听到这首歌的感动。
      无论我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大人。

      (十)

      没有给小院留下一点影像,是我很多年的遗憾,今天只是想写一写眼下的境况和迷茫,却误打误撞,用另一种方式把小院呈现出来,也算圆了自己的心愿。

      昨晚下了雨,一大清早推开窗,风里清爽的味道钻进鼻子,像是小时候和发小汽水碰杯,打了个响隔。

      那时候房间太多,晚睡前我可以抱着毛巾被随意钻进一间屋子,第二天清晨妈妈找不到我便会在院子里喊。
      “出来了!吃饭啦!”

      我听到,闭着眼睛走到院子里,或是捂住耳朵再次睡过去。

      “说声再见吧,
      就算留恋也不要回头看。”

      我只是想写出自己的一点慌乱,能被一首歌哄哭的日子,我大概过得也没那样随心坚强。

      然而写着写着整个人又再次松松垮垮的温柔了下去,心想还好啊,再怎么说,生活都不会太难。

      能被一篇文字哄好的自己,大概仍旧满心乐观。

      怕什么,北京的夏天都能有这样凉爽的夜晚,我肯定、一定、绝对能,成为我喜欢的大人。

      做最温柔的梦
      盛满世间行色匆匆
      在渺茫的时空
      在千百万人之中,听一听心声

      一路不断失去
      一生将不断见证
      看过再多风景,眼眸如初清澈
      爱依旧让你动容

      亲爱的旅人
      没有一条路无风无浪
      会有孤独会有悲伤
      也会有无尽的希望

      亲爱的旅人
      这一程会短暂又漫长
      而一切终将汇聚
      成最充盈的景象

      说声再见吧
      美好的梦境不会消散
      你的爱枕在臂弯
      心脏将毕生柔软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如果我家没有拆迁,我现在可是坐拥五百多平二十多间房的小房主啊。
    还找个毛线球的工作啊,每天家里躺平写稿子都行啊。
    啊啊啊啊啊。
    (ps:周深是神仙吧)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4382028/6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