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柯西修仙法

　　朝歌城中，从南门而入，沿着御道一路北行，过了午门，就是皇宫禁城。

　　往日里，前来参加朝会的各位大臣，也都要先等候在此处，文官落轿，武将下马，待天子内侍宣召之后，方可入内觐见，因此，午门外的这一带，往往也是诸多官员的车马聚集之所，十分热闹。

　　当然，自从纣王不再早朝之后，自然也就没有太监过来宣召了。

　　但是纣王不早朝归不早朝，偌大的一个商朝，九州四海，天下万民，政务总不能懈怠。

　　因此，虽然从此君王不早朝，前来参加朝会的众臣却不能不处理政务，即使没有天子宣召，皇宫正殿九间殿不能使用，也还是要找个偏殿，聚在一起议事。这样的朝会，在商容致仕之前，都是由丞相商容主持；等到商容致仕之后，则是由亚相比干主持。

　　今日，却有些不一样。

　　而且还是很大的不一样。

　　天子脚下，宫禁门前，居然有两伙人正在对峙。

　　对峙的两方泾渭分明，一边都是些身穿王服官袍的朝臣，大部分看起来年纪都在五六十岁往上，甚至还有几个格外年迈，显得颤颤巍巍、弱不禁风，极少数年轻些的，也有三十四岁年纪。

　　黄飞虎是这群人当众唯一的武将，带着两个下属，显得格格不入。

　　然而，就是这么一群手无缚鸡之力，还很有可能被鸡打伤的中老年人，站成一排，死死地拦在了午门之前。

　　而另一边，和他们对峙的，人数就要少多了。

　　殷破败，带着十名精壮士兵，也来到了午门之下，人人都穿着甲胄，看起来一个起码能打对面三个。

　　还有一个脸色苍白，瑟瑟发抖，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周白，被他们围在中间。

　　——前丞相商容赶到午门之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宫城重地，自然不会有行人经过，原本负责守在这里的太监看风声不对，也早就躲得远了，剩下的人倒都是很安静，相互瞪视着，被背后朱红的宫墙一衬，显出了几分肃杀。

　　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也没有一个人肯后退。

　　后面还有一些原本来上朝的官员，一看情形不对，都远远地停下轿子，不愿掺和进来。

　　商容的到来，打破了这场对峙。

　　御道很宽，即使有些官员的轿子停在边上，也不妨碍他长驱直入。

　　黄飞虎因为要拦在午门之前，面朝御道，又是带头的，站在第一排第一个，于是也第一个看到商容的车驾，上前拱手道：“老丞相。”

　　他倒没觉得意外，城门守将黄明、周纪都是他的心腹，早在商容进城的时候，就已经派人来向他报信，算着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

　　商容从马车里下来，整了整衣袖，还礼道：“黄将军。”

　　他一身缟素，黄飞虎看在眼里，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却没有多说，让到一边，余下诸臣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文官那边，纷纷上前来见礼，“丞相”“商老丞相”之类的称呼络绎不绝，就连对面的殷破败，也一丝不苟地行了个弟子礼，道：“老师。”

　　商容和这些人一一见礼，末了，他问：“这是怎么回事？”

　　商容是先帝重臣，位居丞相多年，为官清正，在朝中声望极高，而且致仕并不久，余威犹在，这时候，他一发问，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快，就推举出了身份最高的比干出面回答，说：

　　“丞相，殷将军带着这么几个人，押着二殿下回来，说是要面见陛下复旨。下官想，当今陛下乃是圣明天子，殿下又是陛下亲生血骨，如何会下这种旨意？只怕其中有什么误会罢。何况，殷将军一身甲胄，说不清圣旨，却要闯入午门里去，这如何能行？“

　　其他人都忙不迭地点头附和。

　　殷破败：“……”

　　果然文臣都很擅长睁眼说瞎话，明明是他们故意拦路挡门，居然还能说得如此大义凛然，清新脱俗。

　　他忍不住大声道：“末将真的是奉旨行事，有陛下手谕在此，先前要拿出来出示，列位大人为何又不肯？列位大人如果不相信我，我等进宫朝见陛下，向陛下一问便知！却为何又要故意将我拦在门外？我们在这里耽搁这么久，肯定早有太监报给陛下，等着吧，陛下很快就会传召于我——若是耽误了陛下的大事，还请诸位大人，帮我多担待担待吧！”

　　“大事？”微子启忍不住骂道：“你的大事，就是要处死殷洪殿下？”

　　这话说的就难听了，殷破败却忽然转向商容，说：“丞相，您说句话吧。要知道，二殿下可是末将在您府上找到的，这里面的是非曲直，没有人比您更清楚了。”

　　场间一下子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商容。

　　商容叹了口气，道：“殷将军确实是奉旨行事。”

　　众人：“……”

　　他们冒着风险在这里堵门，没料到商容居然认得这么快，都是整整齐齐的一愣。

　　连殷破败自己也很惊讶。

　　文臣们面面相觑，只有黄飞虎因为位居兵马总帅，麾下斥候探子众多，消息灵通，已经提前知道此事，这时候只好出面，咳嗽一声，给大家找一个台阶下，说：

　　“陛下命我掌管京城防务，宫禁又是重地，事关陛下龙体，并非是我等不讲道理，殷将军，你带着这几个人，兵甲齐全，来午门前说要觐见陛下，这让大家如何能够放心？若是出了事，我担待不起，列位大人也是担忧陛下安危，这才出面劝阻。殷将军，你既然要进宫，先解了甲胄吧，以免惊扰圣驾，你看如何？”

　　他抓着比干提出来的理由，一通借题发挥，让殷破败无话可说。

　　“好。”殷破败的目光从对面这些大臣脸上一一扫过，停顿片刻，又狠狠地说：“好。”

　　他真的开始一件一件地解下甲胄。

　　正规的军中甲胄形制复杂，脱起来也很费时间，殷破败解甲的时候，文臣们都站在原地，相互交换目光，像是在无声地商议。

　　黄飞虎却将商容拉到一旁，小声问：“我都听说了，丞相既然愿意收留两位殿下，刚才为何却要——”

　　还没问完，就被商容打断了。

　　商容反问他道：“两位殿下想往东鲁、南都借兵，是你出的主意吧？”

　　黄飞虎手一抖。

　　“储君与京城将领勾结乃是大罪，二位殿下与你，平时并无私交，为什么遭逢大难，却能想到来你这里来躲避？不过几日的时间，他们居然能如此信任你，乃至于托付性命？我与大殿下相处也有两三日，知道他对陛下多有怨言，却并无忠诚之心。由此看来，当初，放二位殿下逃出京城的时候，你对他们说过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商容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黄家七世忠良，何苦来哉？”

　　黄飞虎这时候手不抖了，冷静下来，开始装糊涂，故意惊讶地说：“丞相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皇嗣有难，自当相助。丞相自己不也是如此吗？”

　　商容道：“不错。”

　　黄飞虎：“？”

　　他不明白，为什么商容主动提出这事，偏偏说了一半，又不往下说了。

　　商容却向后退了一步，和黄飞虎拉开距离，不再是先前那副密谋私语的样子，声音也恢复正常，说：“皇后和两位殿下身受不白之冤，朝中这么多人，就没有人去劝谏陛下吗？”

　　黄飞虎是武将，上书劝谏不在他的业务范围之内，只好闭口不答。

　　不远处的微子启倒是听到了，往这边走了两步，大声说：“不瞒丞相，别说是劝谏了，陛下现在，根本就不肯见我们这些人。之前也有几位大夫上疏求情，结果陛下震怒，非但没有首肯，反而下了严令，把殿下带回京城定罪之后，才准面圣——这也是为什么，我和诸位大人，舍下这张老脸不要，也要站在这里阻拦殷将军。”

　　一番话说得字正腔圆、吐词清晰，像是生怕殷破败听不到似的。

　　殷破败：“……”

　　亚相比干倒是没有微子启这么武德充沛，没有搭理殷破败，而是向商容说道：“丞相，您走之后，我们这些腆着脸留下来的，倒是时常想念您。如今，各路诸侯都不太平，闻太师率军远征北海平叛，太师这一走，陛下更不喜欢听我们这些剩下的臣子劝谏，唉，您若是还在朝中，或许也能劝一劝陛下……”

　　商容正色道：“朝纲无道，我身为丞相，自是失职，怎能还贪恋权位？至于陛下，陛下……”

　　他说到这里，也是叹息一声，不再说了。

　　一旁，上大夫杨任笑道：“丞相为人清高，见到这些乌烟瘴气的，当然心烦……”

　　话未说完，皇城之内，忽然远远地跑来了几个太监，隔着一段距离，就已经拖长嗓子，高声叫道：“陛下有旨——！”

　　午门外的众臣立刻安静下来，正襟站好，连殷破败也不例外。

　　那几个传旨太监大概是得了急讯，跑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一个个都是弯腰扶着膝盖，领头的太监上气不接下气，说：“陛、陛下召……召殷将军入宫……觐见……”

　　还没说完，微子启已经厉声问道：“二殿下呢？二殿下怎么办？！”

　　太监本来就在大喘气，被他一吓，更慌乱了，一下子涨红了脸，连话都说的不太清楚：“陛下……陛下说了，除非是把两、两位殿下一起抓回来——不对，奴才口误，是请回来，请回来，罪过罪过——除非是把两位殿下一起请回朝中，或者有什么线索要禀报的，除了这件事，他谁也不见。”

　　群臣哗然。

　　“这……”杨任资历最浅，第一个沉不住气，有些踌躇地问道：“这该如何是好？”

　　比干、微子启、黄飞虎等人对了一下目光。

　　比干说：“依我看，此事拖延不得，陛下这一次只是召殷将军觐见，一会儿若真是传旨下来，要拿殿下问罪，也没有人敢忤逆——”

　　他说到这里时，黄飞虎面色稍稍有些不自然，谁也没有注意。

　　微子启一手指着殷破败，抢道：“但是，难道就让他这么进宫去？！——我等日后，又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

　　殷破败却笑道：“诸位大人，若是没有别的事，末将这就进宫拜见陛下去了？”

　　说着，居然还煞有介事地，微微向商容点了点头，“老师放心，末将这次，若是侥幸能得陛下封赏，自然不忘记老师提携之恩。”

　　一个“恩”字，咬得意味深长。

　　其他人不明所以，黄飞虎却多少知道一些商府发生的事，不由得紧张起来，顾不上礼节，呵斥道：“殷破败，你——”

　　商容终于叹息一声。

　　他这一叹息，场间再也没有人，说一个字。

　　随后，商容略微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淡淡地说：“诸位大人，我们去九间殿吧。烦劳守门的几位公公给借个过。”

　　“守门的公公”不想牵扯进这群大臣里，早就躲开了。因为今晨朝会的缘故，午门大开着，更是没有什么“借过”的必要，可大臣们却相互犹豫着，并没有一个率先动身。

　　随后，微子启第一个道：“丞相所言，固然是好的，可就算是上了九间殿，陛下不在，我们一群人，又能有什么用？”

　　“无妨。”商容道：”众位大人正常朝会即可。至于殷将军，他想要觐见陛下，就让他去见，我们为人臣子的，总不能阻拦。至于殿下，就暂且还由殷将军和黄将军照顾。”

　　传旨太监看起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立刻请了殷破败进去。

　　群臣看起来还有些疑虑，不过商容语气笃定，而且率先往午门内走去，也就将信将疑地跟在他身后，只有黄飞虎和身后的两名下属吩咐几句，那两人留了下来，拱卫在周白身边。

　　在这之后，才是那些在御道上落下轿子观望的官员们，只敢远远地跟着。

　　入午门，过九龙桥，，再上九十九级台阶，就是九间殿，殿外滴水檐下，执殿官员守在门外，正门两旁分列着钟鼓，隆重威仪，是帝王在大朝会时召集群臣才有资格动用的礼器。

　　商容就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淡淡地吩咐道：“鸣钟，击鼓。”

　　跟在他身后的人群一下子懵住了。

　　随后，哗然大惊。

　　“商丞相！”微子启不管不顾地，第一个冲了上来，差点要揪住商容的衣领，“——你知不知道，这是僭越，往大了说就是谋逆之罪？！”

　　就在这时，他像是第一次注意到了商容一身的缟素，忽然明白了什么，神色猛然变幻，再也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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