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无忧愁

　　回家。
　　向北站在宿舍门口，看着在里面躺尸的陶然，心里不由升腾起一片担心。
　　“你……自开学之后就过过节假日回家，一直留宿，家里没问题吗。”陶然将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有些有气无力的：“不回去，懒得。”
　　而向北知道，他才不是懒。不过，人家的家事，自己过问，不好吧？
　　陶然继续趴着，猛地一起身，让依旧站在门口的向北吓了一跳：“你干嘛，怎么还不走？吓死我了!”
　　向北的眸子染上担心的情绪：“不，不是。我不着急，你真的没事？也该回去了，不觉得矛盾这东西，越早解决越好，留久了，反而根深蒂固了。”
　　陶然几乎是一下子坐起来的，他抱着抱枕苦笑道：“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我爷爷关系……还有我妈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和她关系也挺僵的。”他看着向北欲言又止，但还是说道，“你回去吧，该处理的时候总归要处理的。
　　“我现在不想。”
　　陶然一副颓败的模样，已经彻底放弃自己了。
　　有种这个世界抛弃了他的感觉。
　　向北继续靠在门口，将书包重新放回了桌子上，关上了寝室的门。
　　和陶然面对面的坐在凳子上，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们家的事，我无权干涉，也早点处理矛盾比较好。”
　　陶然有些不耐烦了，他看向门口，假装打了个哈欠，问他：“就这些？你留下来浪费宝贵的时间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向北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有些愣住。
　　陶然摆摆手，木讷道：“行了，你走吧。”末了，添了一句，“既然知道，那就别管了。”
　　“我们家的事情，我自己处理吧。”陶然觉得一时舌头打结，那句“你一个外人掺和什么啊”没说出来。
　　他一想也有道理：“嗯，那我走了。”
　　陶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似乎有些重了，他诚挚地道了歉：“抱歉，刚才说话有点重了，你……？”
　　向北摇头：“没事。”
　　看着向北走远的身影，陶然拉上窗帘，本来光线就不怎么好的寝室，瞬间暗成一片，不见一丝光。
　　像现在坐在地上的陶然的眼睛，深得像是潭水一般。
　　他滑开手机，看着上面弹出的一条条微信消息，都是母亲给他发的。
　　——这次还不打算回家？
　　——算妈求你了，你爸爸的事真的不怪你爷爷。
　　——你都那么长时间不回家了，外卖啊外面饭店的饭对身体不好。
　　陶然冷哼一声，正欲在打字板上打句什么，然后又一条消息弹了出来：你回不回家？陶然，你就不能考虑考虑我在这个家里有多麻烦吗？
　　语气有些不容商量，陶然看着那句话怔住：呵呵，这是下最后通牒了？
　　我考虑你，谁考虑我？
　　陶然终于打出这么一句话，到没有往出发，还是删掉了，他觉得到底有些不妥。
　　电话打来了。
　　陶然思考再三，手颤抖了许久，还是按了接通。
　　“陶然，你就这么不顾妈妈的感受？为了自己和爷爷赌气，怎么这么不听话？!”刚接通，女人的声音居然带了丝哭腔，还有些恼怒的意味。
　　“我考虑你，谁考虑我啊？”陶然没忍住，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我回去以后，不得让他逼着我考军校？他走过的路，难道我就必须走一遍？”
　　她能听出来，第一个“他”指的事他爷爷，另一个“他”是指他父亲。
　　但他很快就手足无措了，因为她哭了。声音上气不接下气，“怎么没人考虑你，你这孩子怎么越长越大这样了？你就这么不信任妈妈，不信任爷爷？”
　　陶然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有些无奈，只能别别扭扭地安慰她：“不是，我没……那个意思，你别哭，我今天回去。”
　　最后一句话说完，他像是彻底没了力气，没了底气。
　　那边的女人稍微情绪好些了，但还是有些随时会哭的感觉，她抽抽搭搭的，像个小女孩一样：“那行，你这孩子不许骗我，今天晚上必须给我回来。”
　　到底她还是关心陶然的，最后问他：“想吃什么，你回来妈妈给你做。”
　　陶然咬了咬下唇，说不出来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安慰她：“没有……什么都行，你看吧。”
　　声音欢欣道：“好，都依你。”
　　末了，再一次警告他：“必须给我回来，要是让我发现你这小兔崽子给我半路跑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陶然叹气道：“不会。”
　　怎么今天就糊里糊涂的答应她了？
　　陶然心中悲哀：完了，输了!
　　不管怎么说，答应人家了，那就回去吧。事情总是要解决的，不如早早回去，彻底把爷爷想让他考军校的想法改变吧。
　　他迅速找到了正窝在宿舍的宿管阿姨，阿姨正看着那种能腻死人的校园偶像剧，也不知道导演是怎么想的，剧情都是全国统一发放吗？
　　男主霸气地进校，全校女生为之倾倒，就女主天天跟着男主作对，然后摔倒必亲吻？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他的突然出现，把正在让甜得捂着脸的宿管阿姨吓了一跳：“赶紧，把我名字从留宿的上头划了，我要回家。”

　　陶然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有些沉重。
　　他不知道回去怎么面对“到底去不去军校”这个事。
　　回了家之后的气氛怪怪的，家里的佣人都瞧着他，后半天才反应过来。
　　“少爷。”
　　陶然拜拜手，他不喜欢这样，太过约束，没有在学校那么自在。
　　他拉住一个佣人问，“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我回个家，家里什么气氛？”佣人磕磕绊绊道：“夫人在厨房忙活，您去帮个忙吧。”
　　总不能说他长时间不回家，家里都不知道还有他这么个人吗？
　　“我上去看看爷爷。”陶然漫不经心地插着口袋，心想着能不能先和解。
　　老爷子对于他长时间赌气不回家这个事已经很生气了，现在上去不是火上浇油吗。
　　佣人也不好拦他，只能木讷地退开，目送着他走远。
　　好在，夫人端着水果拼盘走了出来，看到陶然，眉眼带笑：“回来了？去，先洗洗手，把水果吃了吧。”
　　陶然转念一想，也行。
　　佣人松了口气，终于能避免两个人吵一架了。
　　陶然坐在沙发上，叉着水果往嘴里送，直到吃完了半盘。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要吃饭的，这才放下叉子。
　　“妈……”陶然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爷爷呢？”
　　“上面，等会吃晚饭时会见到，和你爷爷道个歉，态度好点，别那么冲。”
　　陶然又往嘴里塞了块苹果，“哦，知道了。”
　　在爷爷下来时，陶然说不紧张是假的，因为他爷爷这个人，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正直又严厉，犯了点小错都要被教育半天，陶然实在不想回忆这两年是怎么让严厉对待的。
　　“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雄厚的声音，依旧不减当年的老将士。
　　陶然“嗯了一声，觉得有必要解决事情了：“爷爷，你还是决定让我去军校？”
　　女人心中暗叫不好，怎么就直接说了呢，都说好了先道歉嘛。
　　老人坐下，“那么，你想学什么呢？”陶然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还没想好，总之……”
　　他能不知道自己的孙子想什么吗？
　　“我是军人，你父亲也是。”他没有说下半句，选择了答案让陶然自己说。
　　“所以你就认为，我必须要参上军校？”陶然不可置否，瞪大了眼睛看他。
　　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算了，”他他叹了口气，“你自己慢慢理解吧，我不逼你。”
　　然后回头看陶然，说道：“你一会跟我来一趟。”
　　陶然站在他面前，看着一页一页的老旧相册翻过，他颤抖着抚摸着那些上了年纪的照片，那些昔日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声音也颤抖：“陶然，你看看，这都是我以前的战友啊。”
　　陶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正打算说点什么，爷爷却先开口了：“明天，去看看你父亲吧。”

　　烈士陵园。
　　陶然抱着一束花来到父亲的墓前，心情有些说不上来。
　　照片上的人英俊潇洒，笑起来像是向着太阳开着的花儿。
　　陶然伸手去抚摸那张照片，喃喃道：“爸爸……”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陶然回头，与身后那人同时都是一怔——
　　“……陶然——？”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