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无忧愁

　　“宋无忧，拜托你个事情呗？”
　　有女生走到宋无忧面前，遮住了打在宋无忧半个脑袋的阳光。
　　他正想沐浴着暖乎乎的阳光好好睡一会儿来着，被打断的他很不高兴地抬头看着她。
　　女生被宋无忧的反应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急忙摆摆手：“不是，只是拜托你挪一下凳子而已，我的笔扔到你凳子下啦!”
　　宋无忧帮她捡起笔，心想着怎么睡个好觉都不能了是吧。
　　女生道了谢之后就对着李华怒目而视，大声嚷嚷道：“有病啊你？!故意的吧？!”
　　李华赔笑道：“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见女生还是不依不饶，李华往边一走，嘴里嘀嘀咕咕：“得理不饶人啊，不就是把你笔甩出去了吗。”
　　恰好人家听见了，立刻抓起手边桌子上的书：“你说什么，大点声!”
　　李华一见这架势，瞬间躲得远远的，嘴里还叫着：“哎哟大小姐我错了行不行？小的给您赔罪了!”
　　一下子，她的气就生不起来了，让逗笑了。
　　李华回了位子温习，又悄悄地说了句：“好男不和女斗。”
　　距离期中考试也过去一段时间了，大家又回到了那个该吃吃该玩玩的时段。什么期末考试，咳，还远着呢!
　　班里的气氛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不少同学在下了第一课的时候齐刷刷地趴下，本来上完英语老师跟催眠似的课，撑着脑袋直打瞌睡，她走之后不少人抓紧时间睡了会儿。
　　董老师对他们上课打瞌睡听她的课已经很不满了，结果下课铃刚打，她还没去走出教室呢，就趴下三分之二的人，这让她很不高兴。
　　踩着高跟鞋，鞋在地面上发出“噔噔噔”的声音，董老师气呼呼地走出教室后，宋无忧反倒醒了。
　　他在上课的时候就睡得比较熟，好像到了冬天之后他就特能睡，越睡越困的那种。
　　他无意往第二排瞟去，发觉就连沈唯安也趴着。少女眼下淡淡的乌青显示出了经常熬夜的疲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小片阴影，微微皱起的眉头在睡梦中也带上了几分不安的气息。
　　惹人怜爱。
　　她熬夜了吗，是熬夜刷题了？自打校庆过后，宋无忧对她的关注多了几分，或许是她虽然长相惹眼，但是人很安静，又或许是她为人温和，却又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天气已经凉了，问题是沈唯安看上去穿得不算厚。宋无忧有些担心她会感冒。
　　沈唯安的家教很好，看得出来，她应该是家庭优渥的，一举一动都那么优雅，芭蕾也跳得很好。
　　她或许是个完美的女孩吧。
　　可是在填家庭住址的时候，她填的却是个普通甚至可以说有些老旧破败的小区。
　　沈唯安的白，不是那种白得像瓷一般的苍白无力，而是那种白得恰到好处的白。
　　让宋无忧想到了元宵节煮的白白糯糯的汤圆。
　　因为是下课了，不少女生都围到她桌子前去问她用的什么护肤品。沈唯安刚睡醒，面对面前站着的同班女生，有些睡醒的迷茫。
　　看着少女手足无措的模样，宋无忧对那些女生有些莫名地烦。
　　“闭嘴行不行？!”他一拍桌子，蹩着眉头大声吼道。
　　女生们一哄而散，被宋无忧的声音吓到，纷纷散开。
　　过了很久，沈唯安这才回头看他。宋无忧被看得不好意思，扭过头装作看外面的风景。
　　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除了几根光溜溜的树杈与站在树杈上东张西望的不知名的鸟儿。
　　宋无忧盯着鸟儿出神，殊不知沈唯安盯着宋无忧俊美的侧脸出神，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脸红的像是熟透的西红柿，不禁暗自懊恼：怎么会这么没有礼貌？盯着人家的脸看了多长时间了？
　　沈唯安想了一下，起身走到宋无忧跟前：“谢谢……替我解围。”
　　被她看出来了？
　　“嗯，不用谢，因为她们也是太吵了。”宋无忧差点没绷住：“没事。”
　　沈唯安点点头：“嗯，我最近在忙着熬夜被单词，所以有黑眼圈也是正常的。”
　　宋无忧哑然：“啊？这离期末考试不还远着呢吗，这么勤奋？”沈唯安笑了起来，笑起来的她像个小太阳，不笑时高冷温柔，笑起来活泼可爱。
　　“那，我回去了哦。”沈唯安收了笑，走到一半对宋无忧说，宋无忧楞楞的，“好的。”
　　“宋无忧!”有人站在他们班门口叫他，声音熟悉，一如既往的欠揍。
　　陶然趴在班门口，逆着光，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不过估计是笑着的，声音听出来的。
　　“你找谁？”宋无忧起身，他猜着要是自己再不把陶然拉走，陶然这个人的脸，能惹来不少桃花。
　　宋无忧双手撑陶然的后背把他往出推，陶然一遍往外走一边好奇地回头问他：“干嘛？对学长就是这个样子的？不打招呼就算了，还把我往外撵？我不要面子的啊？”
　　宋无忧心中默念：你可闭上嘴吧!
　　等走到楼梯拐角的监控死角，宋无忧双手插兜，闲闲懒懒地问他：“我说学长啊，没事别老串年级，周一校长可是说过的，班都不允许串，你一个高二的，串到高一，有什么目的？”
　　陶然笑得好似三月的春风桃花，对着宋无忧说道：“哈，那么在意干什么麻烦对学长礼貌点不行哦？”
　　在别人眼中看来，这就是单纯的学长找人而已，可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两个人之间才明白：轻微的火药味在两个人中间弥漫，散开，直至有人来点燃。
　　“老宋？你们在干嘛？”江林抱着一摞子教材，艰难地探出半个脑袋，看向有些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有些疑惑。
　　陶然笑容明艳：“早呀，小可爱？”
　　卧槽!!!
　　江林被恶心到，也不管教材是不是重要，迅速上了楼梯，一路小跑？躲到了宋无忧的身后。
　　陶然并没表示什么，转身就走，同时还不忘回头：“以后总会见到的，江林同学。”
　　最后那四个字咬得很重也很清晰，颇有意味深长的感觉。
　　陶然走后，江林拽着宋无忧往班里走：“他找你做什么？”宋无忧舌尖有些打结，但还是摇头道：“不，不是，他不是来找我的。”
　　江林心中也猜了个大概，迟疑着开口：“给你带来麻烦了。”
　　宋无忧摇头，他说没事。

　　有枚钥匙扣从陶然的钥匙上松动，在他提起钥匙的一瞬间，掉落下来，掉在地上发出了很细微的声音。
　　陶然弯腰将它捡起，看着里面被透明胶带已经粘了又粘的很小的相片。老旧发黄的相片与崭新精致的外壳成了鲜明的对比。
　　相片上是陶然脸上还挂着泪痕却不得不强颜欢笑的模样，跟旁边抱着遥控小汽车笑得灿烂的男孩子形成了反差。
　　当时呢，小时候的陶然坐在地上，眼睛还红着，哭过，肿得像个桃子一般；而边上的孩子却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陶然的情绪，有些自顾自。
　　陶然细细摩挲着钥匙扣，心里暗自想：什么时候的照片？自己当时有多大？为什么……哭呢？
　　不过他觉得这些不重要了。
　　有些混乱的记忆一点点地侵蚀他的脑袋——
　　“陶然，爷爷叫你。”女人的声音颤抖，有些柔弱。
　　小男孩稚嫩的声音倔强又胆怯：“我不去!”面前刚刚堆好的积木被他气咻咻地推倒，坐在地上，模样委屈地抱住了膝盖。
　　女人抽噎的声音有些压抑，她抹着眼泪蹲下来抱住男孩，“不哭不哭，别怕……妈妈在呢。”
　　男孩模样可怜地咬着嘴唇，别过头，眼里似乎闪着泪光：“我才没哭……!笨蛋妈妈才哭了!”
　　闻声，女人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哭声不再压抑了。从小声的抽噎变成了嚎啕大哭，怀里的男孩环住她的腰，明明自己也哭得打嗝，却还要安慰妈妈。
　　陶然他们班下节课是体育课，向北路过陶然座位时，发觉陶然趴着：“怎么了？”
　　“你帮我跟体育老师请个假吧，就说我不舒服。”他往里埋了埋脑袋，不敢多说话，怕向北发觉他声音不对。
　　向北点头，出去了。
　　在偌大的客厅里，沙发上坐着一位威严的老人，老人头发花白，却给人一种比年轻人还精神的感觉。
　　“爷爷，爸爸呢。”男孩站在老人的面前，语气生硬。
　　老人依旧炯炯有神的眼睛流露出几分哀伤来，他闭了一下眼，呼出一口气：“你爸爸是个英雄，你应当为他而骄傲，他是名军人，我们是军人世家……!”
　　他说不下去了，男孩哭了：“我不管，我要爸爸!我要他背我!”女人一把拽过男孩，“别说了……别说了，有妈妈呢!”
　　老人神情严肃：“行了，把孩子带回房间吧!给他点时间接受事实。”女人把孩子抱在怀里，点了点头。没有理会孩子的挣扎与哭泣。
　　大厅里站着的佣人用或同情或悲悯但我眼神看着这一对母子，感叹真的是……
　　上天不公。
　　夫人年纪轻轻守了寡，以夫人的刚烈性子，是不会再嫁了，老爷也不会允许。只是可怜了小少爷，才五岁半，本来一年也见不了几面他爹，这下算是彻底见不到了。
　　陶然一向很讨厌这些闲言碎语。
　　每次父亲回来，他都恨不得黏在爸爸身上，喜欢爸爸把他扛起来放在肩头，高高的，就像是骑大马一样。
　　可他意识到，再也不能了。
　　从那时起，他就发觉，自己和爷爷的关系，越来越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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