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灵牌

　　翌日一早，种玉便早早起身，拉开云丝帐，却瞧见姑娘早已起身，双手抱膝，一头黑发逶迤在身侧，见种玉掀帐，抬起手背不着痕迹地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泪痕。

　　种玉心下微叹，只当没看见，服侍姑娘洗漱穿衣不提。

　　临出门了，才听沈藏珠指着妆匣子道：“我要带那枚玉菩萨。”

　　种玉有些奇怪，打开妆匣取出了一枚晶莹剔透的玉雕菩萨，轻手轻脚地带上了沈藏珠的脖颈，又轻轻地塞进她的衣襟里。
　　“姑娘一向不爱这些提溜打挂的物事，怎么今日要带。”

　　沈藏珠纤指在胸口摩挲，良久才道：“……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菩萨善待我，才有能有我今日。”她缓步走出内室，仰头看了看今日的天，“好教菩萨看看，恶人的结局。”

　　她昨夜梦梦醒醒，一夜不安稳，倒悟出来许多事。
　　她重生回来，已是老天开眼，菩萨怜惜，又怎能再去贪心旁人的姻缘。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若非她重生，孟枕星上一世合该与陆知稔琴瑟和鸣，一世安稳，她怎能因了重活一世，便妄想夺走她人的姻缘。

　　此节想通，沈藏珠竟有些大彻大悟，她决定过些日子去出个家好了。
　　种玉看自家姑娘慢慢走着，突然念了声“阿弥陀佛”，下了一大跳。

　　“姑娘突然念什么经，怪吓人的。”
　　“……我念经有什么好吓人，我不就是世外仙姝，超凡脱俗的气质么？”沈藏珠理直气壮地反驳。

　　种玉面无表情。
　　“姑娘，您还是不要自言自语了。”

　　主仆二人出了小院门儿，就有个管洒扫又管园子里侍弄花草的芳婆过来通禀：“四姑娘，表姑娘家的车来接您了。”

　　沈藏珠嗯了一声，又听那芳婆絮叨：“表姑娘这回带了礼，先是见了老太太，哭了一会子，又去见了几位太太，也是抹了眼泪出来，这会子在门外的马车上等您，言说晴烟居在小汤山，路途颇远，让姑娘快点。”

　　见沈藏珠面带笑意，芳婆又小声道：“奴婢觉得表姑娘不是个好相与的，姑娘您仔细着点。”

　　种玉哟了一声，挑眉看向芳婆。
　　“就你话多，姑娘狠着呢，怕什么。”

　　沈藏珠扑哧一声笑出来：“耳房里有糖芋苗，芳婆去喝，晚了就没了。”
　　芳婆哎哟了一声，立刻搓搓手，口中谢姑娘赏，人早已飘远。

　　出了西角门，便瞧见陈绰一张容长脸掀了帘子正张望，瞧见沈藏珠到了，忙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车寒暄。

　　“四妹妹还生我的气吗？那日是姐姐疏忽了，才出了那档子事儿，我已与伯府的人划清界限，再也不能唐突妹妹了。”陈绰笑的和蔼又亲切，见沈藏珠笑容挂在脸上，面色和煦的很，心下更放心了，她指着后方的一架马车，“妹妹带着丫头坐一辆车，咱们这会子出发，约莫半个时辰就能到。”

　　沈藏珠一直微笑与陈绰寒暄，为了显得真诚，她还特意抱怨一番：“姐姐与我自小一道长大，还能让人钻了空子来唐突我，我自然是疑心姐姐是有心的了，姐姐今天不与我说清楚，我可不依。”

　　陈绰听了这话，心想着，这四妹妹向来是个恣意的性情，此番应约，多半是为了兴师问罪，不过这样也好，她不疑心此行，不设防备，顾世子更易得手。

　　上了马车，种玉扶着沈藏珠坐下，马车颠簸了一下，种玉心情紧张，抱住了沈藏珠的头，对着她的耳朵说：“……姑娘，我哥哥请了几个人，说是自己的兄弟一起帮忙，我想着不会走漏风声吧。”

　　沈藏珠面无表情道：“我就知道严能自己没本事做些事儿——你先把我的头放开。”
　　种玉哦了一声，松开了抱着姑娘头的手。

　　“反正就给他报二十两，多了自己解决。”沈藏珠狡黠一笑，逗种玉。

　　种玉哎呀一声，埋怨：“姑娘，您在我哥哥那些江湖好汉的圈子里都出名了，人人都说您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

　　沈藏珠无奈地摊摊手：“铁公鸡又没有毛，能拔出一根不错了。”

　　主仆二人一路说笑往小汤山而去，到达的时候已届午间。

　　晴烟居所在地小汤山原是皇家汤池，后来左近的龙泉山又出了许多温泉眼，比此地更大更多，小汤山便不再为皇家所用，许多达官贵人便在此地建私宅，圈了一眼又一眼的温泉。

　　晴烟居幕后老板娘是乐阳长公主，她将此地建的美轮美奂，加之其中有二十多个温泉眼出的池子，一天只分时段接待十位客人，一人现银一百两，方可进入。

　　沈藏珠第一次来这里，只觉得园中山石奇趣，葱绿可爱，数十间院落紧闭，门口各写着汤池的名称。
　　陈绰定的汤池名曰“清桂”。

　　言说这院子里有两眼汤池水，一眼浓香四溢名为“寒酥”，一眼清淡雅致名为“太清”，两泓汤池由绿墙隔开，隐隐可闻香气。

　　陈绰引了沈藏珠进了院落，另有穿着清凉的侍女上前服侍。

　　待脱了绣鞋，披上纱衣，在寒酥池边上的石凳坐下，沈藏珠已被氲浮的热气熏的面容泛红，看在陈绰眼里，只觉得妖冶动人。

　　这些汤池皆为露天，其上或建小亭，或有葱葱绿荫遮挡，影影绰绰的更显幽深。
　　寒酥池便是隐在满目葱绿的树中，周遭皆绿，唯举头可看净蓝天空。

　　陈绰着了一袭云丝纱衣，隐隐可见白皙的肩膀，她见沈藏珠只是端看周遭绿意，便推了推面前的清茶，笑说：“泡汤耗费体力，喝些瓜片茶倒也精神。”

　　沈藏珠置若罔闻，赤着的玉足往汤边一点，惊喜道：“姐姐，这水一点也不烫！”

　　陈绰心中着紧那杯加了料的茶水，暗道沈藏珠没见过世面，一面将茶水端在手中，递给她：“……这些都是天生的热泉水，最是养人，妹妹不妨进去泡一泡。”

　　沈藏珠接过茶水，放在手中把玩，并不喝下，陈绰心急，不住的催：“妹妹喝些茶水便下去泡一泡吧。”

　　沈藏珠点点头，端着茶盏轻轻走至池边，坐下去，将脚放入汤池。
　　嗯，是很舒服。

　　她轻抿了一口茶，旋即将茶盏放在一旁，进了池子。
　　身子全陷进去的一刹那，沈藏珠将口中的一小口茶水尽数吐出，不露痕迹。

　　陈绰眼见着沈藏珠喝下一口茶水，心道成了！
　　这升仙散药力惊人，便是一口足以让女子媚态尽显，索求无度。

　　“妹妹，泡的可舒服？”陈绰坐在汤池边，关切地问道。
　　沈藏珠心头清明，面容却显慵懒，眼睛也似睁不开一般，惬意道：“姐姐快下来陪我……”

　　声音清幼，似有勾魂夺魄之意味。

　　陈绰将脚放进池边的水里，轻轻喊：“妹妹”
　　沈藏珠只做惬意不觉，闭上了眼睛，懒懒道：“姐姐莫喊，让我眯一时……”

　　陈绰静静地看了沈藏珠一会儿。
　　此时汤泉温度略有升温，白茫茫的热气升腾，沈藏珠隐在其中，面容如珠似玉，脖颈长而光洁，真真尤物也。

　　陈绰忍下心头的艳羡，又轻轻喊了几声妹妹，并未有回音。
　　陈绰悄悄起身，提裙往院外而去。

　　沈藏珠耳听得陈绰离去的声音，慌的一下子站起身，种玉从另一眼汤泉的月洞门进来，将沈藏珠扶过去。

　　就在这须臾间，严能与魏岿却架了另一个身着薄纱的女子进了寒酥池，将昏昏的女子置与汤池里，旋即闪去。

　　不过半刻，寒酥池的院门便被推开，顾恪谨披了件嫣红外衫，赤足走了进来。
　　池边白雾升腾，长发女子趴在池边，身上仅着丝褛，一双玉臂圆润白皙。

　　顾恪谨饮了几杯酒，正是满身的燥热，见到女子这般情状，只觉口干舌燥，□□焚身。

　　他几步上前，口中唤着小娇娇，将女子搂在怀中。
　　又香又柔的身子在他怀中苏醒，女人药力催发，头颈靠在顾恪谨的肩头，身体却在颤栗，她吸咬他的耳垂，又在他的肩头留下唇舌的印记……

　　顾恪谨呼吸愈发地急促，只觉怀中的女子化成了水，他的身体里似乎有火在肆意冲撞，他捧住她的绵软，开始无休止的采撷。

　　汤池的水是天生水，不会变冷，亦不会变少，水花飞溅，女人也一声浪过一声，似黄莺初啼，愈发的高昂。

　　他与她一同在水里颤栗着，口中胡乱喊着：“亲亲，娇娇。”
　　顾恪谨只觉怀中女子又熟悉又陌生。

　　熟悉地是她的声音与身体，陌生的却是从未听过这般高昂销魂的声音。
　　“真够味儿……”

　　不知颤栗了多久，两人抱在一起喘息不止。
　　“……世间怎会有你这般销魂的女子。”顾恪谨将头埋在她的绵软中，闷声出言。

　　女子药力却还在挥发，她抱着顾恪谨的头，喘息着求他再给一次：“我的好恪儿，好哥哥，你比顾温慧那老东西强一万倍……再来，求你……”

　　顾恪谨手臂突然箍紧。

　　恪儿？
　　顾温慧。

　　他惊出一身冷汗。
　　将女子一把从怀中推开。

　　看清楚是董氏的同时，他也看清了，远远站在汤池前的，他的父亲，永昌伯顾温慧。
　　在顾温慧的身后，还有三四个人，他看不清楚却也不敢再看，他只知道，他完了。

　　他全身止不住地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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