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灵牌

　　严能跌跌撞撞跟着自家姑娘进了小院儿，然后啪的一声被姑娘关在了门外。

　　种玉从里头跑出来，迎了乞丐般的哥哥进了耳房。
　　“姑娘在外头和姑爷哀怨了半天，这会儿一定是在哭。。”严能抖抖身上的水，接过了种玉递过来的毛巾，“我这回有新的发现，想着赶紧跟姑娘说，也不知道姑娘能哭多久。”

　　种玉翻了严能一个白眼，道：“你打听清楚姑爷的身份了吗？”
　　严能摇头，诚实地说：“我压根没去打听，因为我觉得表姑娘不大对劲儿。”

　　种玉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还能吃表姑娘的瓜。

　　“紫棠不是供出了表姑娘的事儿吗？我又想到那天，姑娘在表姑娘家花园遇见了顾世子一事，就在表姑娘门前蹲了几天，后来我都打算走了，结果瞧见表姑娘坐了轿子往永昌伯府去了。”严能喝了口茶水，继续绘声绘色，“我自然不知道表姑娘进去说了什么，但是表姑娘一走，我就蹲在永昌伯府门口等，等到下午就看见个小丫鬟往那后街去，鬼鬼祟祟地接了一个汉子手里的物事……”

　　“我立刻跟上了那汉子，找机会和他碰了个瓷，请他喝酒，灌醉了问出来。”
　　“那汉子是缎子街上药铺的，他常常给大户人家送些上不了台面的药，给那小丫鬟的是一包‘升仙散’”

　　升仙散是个什么玩意儿，种玉也快十八岁的人了，自然晓得。
　　“那丫鬟回府没多久，我就瞧见有小厮出门，往表姑娘府上去了。”

　　种玉拍拍手，由衷地赞叹：“哥哥不愧是当年商邑府的金牌捕快，头脑身手，都转的很快。”她思忖，“不知道姑娘多久能出来，这事儿很紧要。”

　　内室的门吱呀一声，沈藏珠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她双目还有些红肿，但神色却很轻松。

　　只是一想到这些时日，在孟枕星面前做过的事，就有些羞愧难当。

　　太丢人了。
　　她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呢？

　　说起来，她一开始只是想嫁了牌位以避开顾恪谨的求娶，纯属个人行为，谁知道，牌位本人竟然出现了。
　　而她，也色迷心窍，一厢情愿以为自己嫁给了那个人……

　　闹出笑话也怪不了人家。
　　只是，真的很可笑啊。

　　重活一次的人，竟然还那么容易就把心送出去了。
　　“严能，来。”沈藏珠喊严能，然后在他一溜烟跑过来的时候开始数落他，“算姑娘我求你了行吗，你以后能不能别破衣烂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多苛待你。”

　　严能小声嘟囔：“这是事实啊。”见姑娘和自家妹妹齐齐瞪他，便义正严辞地拒绝了自家姑娘的要求，“这是我的专业，姑娘请不要插手。”他开始要钱，“姑娘，我这回请人喝酒花了二两，这得报吧？”

　　种玉在一旁推了严能一把：“说正事。”见严能一脸不忿，忙追了一句，“一会儿我给你五两。”

　　严能这才开始汇报这些天他查出来的事。
　　听完以后，沈藏珠陷入了深思。

　　深思了许久，久到种玉和严能都觉得姑娘快睡着了。
　　“她们这是想搞我吧”

　　……
　　“姑娘，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种玉恨铁不成钢，“且看表姑娘约不约您了，若是约您，一定不能去！”

　　“去，为什么不去？”沈藏珠打定了主意，斩钉截铁道，“这一回给他们治服帖，以后别来烦我。”

　　严能与种玉面面相觑，又看向沈藏珠。
　　沈藏珠用手圈住种玉的脖子，又示意严能凑过来。
　　主仆二人自有一番计较不提。

　　严能自种玉那里拿了五两银子，悠哉悠哉地出了沈府的西角门，打算去老虎桥天牢找他兄弟齐海吃喝去，刚拐过沈府门前的石狮子，就听后头有什么异动，作为一个优秀的前捕快，他竟然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然被人打昏扛上了车轿。

　　再睁眼，已是在一间空空荡荡的屋子里。
　　严能手脚自由，嘴巴也没有被堵上，这到有些奇怪了。

　　只是门锁了。

　　严能有些懊恼，忽听得门口下锁之声，门一开，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比一个小厮进来。
　　正是孟枕星与山风。

　　严能认得他，想了想，还是拱手行礼道：“姑爷。”
　　孟枕星并不拒绝这个称呼，笑了笑，道：“你家姑娘让你查的是什么。”

　　严能摇头拒绝：“我不能说。”

　　孟枕星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默了默，道：“……她带着你和一个傻丫鬟，万一不成事，深陷其中，你当如何？”

　　严能心底最担心的事被他说中，面上神色犹疑不定。
　　孟枕星见他若有所思，又道：“……你可以信我。”

　　严能摇摇头：“姑爷，不，现下也不应该叫您姑爷——方才我听您与我家姑娘的交谈，您不日就成为陆太傅家的姑爷，小的，自然不敢信您。”

　　孟枕星心头微叹，却不愿逼他，叫山风上前。
　　“严能兄弟，我家公子也在伯府门前布了暗哨，说给你听听。”山风将这几日暗哨查来的消息与严能一对，对上了，还比严能多打听了一件事。

　　永昌伯府派人去定了晴烟居的汤池。

　　严能一拍大腿，怒道：“看来，真的是要害我家姑娘了。”
　　孟枕星点点头，道：“脏手的事儿，我来替你家姑娘做，你大可信我。”

　　严能已知孟枕星的立场，也不再隐瞒，将姑娘的计划全盘托出。
　　孟枕星思忖一时，缓缓道：“……全是漏洞。”

　　严能不服气，刚想反驳，却听孟枕星不急不缓道：“你来，我来帮你把漏洞补上。”
　　严能上前，听了一番，果然是计划缜密，若事成，大快人心。

　　孟枕星交代过严能，便又吩咐山风布置下去。
　　严能这一刻心才定了下来。

　　过了几日，表姑娘陈绰果真遣人递了帖子上门，邀请沈藏珠翌日一早前往东郊晴烟居泡汤。
　　沈藏珠推辞了一番，最终应下了。

　　将那帖子摆在一旁，种玉紧张道：“姑娘，我哥哥一个人办的差事不知道怎样，您怎么也不担心啊。”

　　沈藏珠对镜揽了揽发丝，道：“严能当年在商邑破了多少案子，抓获多少疑犯，你不是比我还清楚吗，莫担心。”她站起身，笑道，“叫牛把式备车，咱们去个地方。”

　　种玉跟着沈藏珠出门，心里却还在记挂着严能的差事。

　　上了车落了座，一路往城外去，过了朝阳门，才到了一处鸟语花香之地。
　　有一座不大的宅子坐落此地，依山傍水的，倒也悠闲。

　　种玉下了车，随着沈藏珠到了门前。
　　这宅子并无门房，拍了许久的门，才有人缓缓开了门。

　　是一位四旬中年男子，面目端方，只是奇怪的是，他的须发全白。
　　他看着沈藏珠主仆二人，礼貌询问：“请问姑娘有何贵干？”

　　沈藏珠恭敬道：“想必您便是国子监祭酒宋乐居宋先生了？”见中年男子神情一顿，有些讶异，便解释道，“我父亲是刑部浙江清吏司的沈景廉，我闺名唤做藏珠，今日叨扰，是有事相告。”

　　宋乐居见她自报家门，神情坦然，又生的纤白明媚，令人心生好感，便迎了她进去。

　　沈藏珠踏步进了小院儿，见有个两三岁的小儿正在挖院子里的土玩儿，见有客人而来，小儿站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才又坐下继续挖土玩儿，而内室帘子打开，一位端方的妇人自内室迎了出来。

　　这家人正是永昌伯府世子顾恪谨的前岳父一家，宋青好的父亲宋乐居，母亲温氏。

　　顾恪谨的前妻宋青好嫁入伯府两年，暴毙而亡，宋乐居一时灰心，便辞了官，在这城东郊置了一处房子，又生养了一个儿子，专心养育，也算是宽慰自身吧。

　　沈藏珠并不赘言，只捡重要的问他们：“宋伯伯，我如今被顾恪谨纠缠，烦乱不堪，便托了人私下打听，倒打听出了一些陈年旧事。”见宋氏夫妇面色着紧，眉头紧皱，甚是关心，沈藏珠接着说，“听闻令嫒素来身体康健，怎么会突发急病，去的又这样急，当年的一个丫鬟说了实话，说是令嫒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所以才会被害死。”

　　宋乐居沉默一时，温声道：“当初我们也是认了，后来回想起，女儿每次回门都是孤身一人，神色也是郁郁，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只可惜我夫妇二人那时皆未多想……如今看来……”

　　宋母已在旁低低啜泣起来。
　　宋乐居安慰了宋母几句，问沈藏珠：“沈姑娘有何意？”

　　沈藏珠轻声道：“明日，还请宋伯伯去趟晴烟居，看场好戏。说不定能一解心头郁结。”

　　宋乐居与自家夫人对视一番，良久才道：“我为官多年，倒是有几分薄面能定到房间。明日我会在那里恭候姑娘。”他深深地看了沈藏珠一眼，“姑娘若有什么不便做的，尽可以吩咐。”

　　沈藏珠摇摇头，这便辞别了宋氏一家，往京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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