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C·拉萨路之下

　　【他沉睡于池底。】

　　*The 1st day

　　我已经死了。

　　当他第无数次伸出手去，却依旧穿过了面前匆匆行经的人影。他终于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漫无目的地在偌大的宅子里游荡，以一介孤魂野鬼的身份。

　　这栋屋子太空了。空到连他都心生害怕。

　　他终日穿梭其间，在唯一的老管家身边走来走去。他不知道自己是要搜寻什么东西。

　　深夜归来的男主人有一双钢蓝色的眼睛，他站在男人身边，被归客披风上的雨水气息所笼罩。

　　他瞧着他，觉得熟悉。

　　也只是熟悉。

　　他茫茫然跟随男人的脚步，走进灰暗阴森的长长走廊。他也不知道是想在他身上找到什么。

　　男人的影子隐没进黑漆漆的洞口。管家的烛台也跟着一点点暗下去了。

　　他却停留在原地，踌躇不前。他感觉到了，无数蝙蝠嘶鸣的地方，藏着巨大的秘密。

　　他感到害怕。

　　*The 100th day

　　他睁开眼睛。整个世界都是绿色的火焰。像火焰一样的水，将他包裹其间。

　　他感到自己像是变成了一团橡皮泥，被拆散的乐高玩具，烂成一滩的又被反复溶解的血肉。他不是个完整的人。

　　错位的骨头溶解后迎来新生，脏器的残渣漂散在绿色的液体里，腐化的血液被稀释，色彩魔幻又迷乱。

　　【你从哪里来】

　　他睁着眼。

　　【你从哪里来】

　　恶魔在他的耳边喁喁低语。

　　【你从哪里来】

　　泥泞肮脏的街道，墙壁上半脱落的报纸，腐烂在泥水里的广告传单，排水沟里散发恶臭的老鼠尸体；

　　缺了一只脚的木桌，昏暗的灯光，散落的白/粉，女人神智不清的喃喃私语，面容下流的嫖客；

　　遗失在争斗中的破旧的布娃娃，病死在怀里的狗，法棍和黑面包，争夺、劫掠、偷窃；

　　【我来自哥谭。】

　　他想说。被腐蚀的声带却只是振动出无意义的气音。他呆呆注视着从他的鼻腔和唇舌间窜出的气泡，义无反顾破碎在光明里。

　　被撬下的车胎，车顶盖上分享的汉堡，孤儿院惨白的墙壁；

　　干净整洁的房间，向阳生长的绿植，费尽心力辛苦搜集的初版书籍；

　　色彩鲜艳的制服，都市上空的夜风，永远沉默永远俯瞰人世的滴水兽；

　　【……我来自哥谭。】

　　他想要哭泣了。可泪水也一样的融化在升腾的火焰里。

　　低沉近于沙哑的“你不是他”；破旧床铺上的苍白病态的面孔和女记者闪躲的视线交织重合在一起；白漆之上鲜红的嘴角越拉越大，撬棍高高举起；

　　他闭眼，再睁眼。

　　是幻觉吗。

　　他侧首看向身旁躺着的男孩。红发蓝眼，眼神死寂。那影像几乎溶于水中，已是接近虚幻了。

　　他们对上了视线。

　　罗宾看着他。他看着罗宾。

　　【你从哪里来？】

　　【……】

　　【我从哥谭的黑暗中来。】

　　【你往哪里去？】

　　【我是灰烬，必复归于灰烬。】

　　【——我将往黑暗中去。】

　　罗宾向他露出微笑。浅薄的，只是单纯扬起嘴角的一个笑。

　　湖底的黑色翻涌而起，当着他的面，将知更鸟彻底拉进污浊之中。

　　他安静的看着倒映着哥谭晴空的双眼阖上，那张光明的面容被淤泥所覆盖。自己也不明白莫大的悲哀从何而来。

　　*The 1000th day

　　他立于高处。俯视这座表面光鲜亮丽，实际已经烂进骨子里的城市。他也是她的造物。

　　【我的来处。】

　　【我的归处。】

　　他看着焰火在城市各处点燃，浓烟，惊叫，枪械争鸣，光芒万丈，交织出最盛大的一场回归盛宴。

　　他静静的看着，一如曾经他所幻想的那样。她伤害他，于是他也伤害她。
　　可他依然爱她。

　　最后他微笑着，就像罗宾的最后一个微笑那样的笑。他在高塔之巅张开双臂，拥抱许久不见的裹挟着硝烟气味的夜风。

　　I come b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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