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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
八月的一个早晨，晨曦微露，空气中还带着夏天尾巴的燥意，温度却是实打实的降下来了。
容疏早早就逼着自己爬了起来，正想下床的时候却被外头的温度冻了一个激灵，立刻又把伸出去的腿缩了回来，裹着小被子坐在床上醒神。
秋月打帘进来的时候就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一乐，上前来哄她：“小姐快起来了，今个儿是第一天到书院，可不能迟到叫先生留下坏印象。”
容疏回过神来，才终于下了床被秋月伺候着穿衣服。
第一天入学要穿的稍微庄重些，秋月给容疏挑了一件妃色长裙，样式有些像宫装，却没有那么繁复。
容疏懒洋洋地任由她摆弄，心里不由得感叹，这人还真是由奢入俭难由简入奢易，这才多久，上辈子的习惯就全都丢完了，还越来越娇气。
秋月给她系好了丝绦，上下打量了一番，赞道：“小姐这样穿真好看！”
容疏一张脸生的艳，通身上下又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气质，恰恰好能压住这颜色，亭亭往那里一站，真真是一个矜贵的绝色佳人。
只是这佳人明显脾气不怎么好，翻了个白眼一把抓住了秋月的脸揉了两下：“小丫头嘴越来越甜了呀。”
“哎呀，小姐你别闹！”
秋月一边往旁边躲开容疏的魔爪，一边熟练地给她绾了发，从匣子里挑了一件蝶穿花的鎏金步摇给她戴在头上。
秋月的娘是沈愔的梳头婢女，盘发是家传的好手艺，只是平日里容疏一直用不上，这次好不容易有了一展身手的机会，自然是十分尽心。
容疏晃了晃头顶的流苏，有些担心：“这个不会掉下来吧？”
秋月按住她的头，理所当然道：“当然会掉下来了，所以小姐您不要乱动。”
容疏被镇压动弹不得，只能幽幽叹了一口气：“怎么这么麻烦。”
鸿雁刚好端了朝食进来，闻言抿嘴一笑：“小姐，您忍一忍，也要不了多长时间。”
容疏道：“自个儿受着罪就为了人前光鲜亮丽地走这么一趟，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话怎么接。
好在容疏也就是随口感慨一下，闻到红豆桂花粥的味道也不用伺候，自己就摸到桌子旁边开始吃早饭了。
容疏用完了早饭，马车已经安排好了，行李码的整整齐齐，两个丫鬟侍立在一旁，就等她上车。
临上车的时候，容疏忽然改了主意，把秋月推上去，吩咐道：“秋月，你先去书院替我把行李放好，我跟鸿雁慢慢走过去。”
秋月不解：“小姐……您这是？”
虽然此处离云山书院不算远，只是现下马车都安排好了突然又不坐了不免让人感到奇怪。
容疏弯起唇角，笑意却有些发冷：“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想起来，来了宛城，总不能不去见一见故人。”
故人？
小姐来此地不过两月，大多数时间也不爱出门，哪里来的故人？
秋月心里有些犯嘀咕，却还是依言上了车先替容疏打点行李去了。
今天正好遇上开市，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鸿雁一边护着容疏不被挤到，一边眼睛控制不住地往四周乱看。
小丫头好热闹，这些时日跟着容疏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憋坏了。
容疏年轻的时候也好这些声色，只是后来上了年纪，连门都不怎么愿意出了，现在看起来热闹还是热闹，却更添了些物是人非。
只是到底骨子里不是个安静的人，看多了容疏竟也觉得路两边的小摊子和杂耍也挺有意思的。
一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正摆摊卖些小玩意，其中有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铃铛挂在摊子上，风一吹就清脆的响。
容疏走上前轻轻摸了摸铃铛，触手温凉，上头的八宝纹刻得并不精致，却自有拙朴的意味在里头。
鸿雁跟着看了看，不解道：“小姐？您是喜欢铃铛吗？不如我们去多宝阁里找一件好看的吧，这个也太粗糙了些。”
容疏摇了摇头，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以前有人跟我说，铃铛是平安的意思。”
鸿雁挠了挠头：“有人？”
容疏笑了笑，转头对摊主说：“婆婆，这铃铛多少钱？我要了。”
老婆婆正坐着绣花，闻言抬起头来，笑道：“十个铜板就行了。这东西在这里挂了这么久都没有人要，是姑娘跟它有缘。”
鸿雁心里嘀咕着自家小姐是不是傻了才要买这么个戴不出去的玩意，却还是依言掏出了十个铜板付了帐。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是出了什么事，行人纷纷围拢了过去。
容疏不动声色地拉了鸿雁一下：“走，我们去看个热闹。”
“哎，小姐，我们该走快些去书院了……”
鸿雁喊不住人，只能跺了跺脚跟了上去。
容疏灵活地扒拉开围观的人群，往中间一瞧，里头正是个白裙少女。少女身上的衣服是很便宜的粗布，一张脸却是颇为清秀，此时双眼含泪，很有些楚楚可怜的意思。
少女身后是一卷草席，里头裹着一具年老的尸体，身前立着一块牌子，上头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大字，字迹娟秀，看起来是少女自己写的。
一旁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
“这女娃娃真是可怜阿。”
“听说她爹是村口教书的秀才，只是这年头村里哪有人有银钱送娃娃生上学堂哟，一年到头挣不来几个钱，临死了连个棺材钱都攒不下，真是……唉。”
“这女娃娃长得倒是标致，买回去做个媳妇也不错。”
“嗐，你们这些人知道什么，这女娃好看是好看，听说不怎么检点，还怀过一个不知道是哪个野男人的孩子，她爹就是被她气死的！”
此言一出，围观众人哗然，先前同情过这少女的人纷纷闭了嘴。
贞洁有损，这在十里八乡可是大事，要是以后不想让人戳脊梁骨，这个女子定然是不能沾惹的。
容疏在一旁听着，不由得垂眸冷笑了一声。
她倒是不在乎这些贞洁不贞洁的，要不然上辈子也不会救下她，让她在自己身边侍奉，甚至在秋月去后提拔她当了大丫鬟。
谁知道是救了一只白眼狼。
容疏想起她当年做的那些事，就忍不住犯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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