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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
日头西斜的时候，威武侯府派了马车来接人回去。
沈修一向十分提防自家媳妇跟妹妹混在一起，唯恐妹妹把媳妇带坏了，每次郑婉宁来找沈愔，不出半天就会有人来接回去。
容疏推说沈煜想要自己转一转，早早就回了院子里歇着。听到秋月来报说威武侯府来人了，而小公子却不见了踪影，心里一惊，暗骂了一句死孩子，连忙结束了纸醉金迷的生活从软榻上翻起来去给他打掩护，一边还记得找个侍卫来让他赶紧去城郊马场把人给找回来。
两个人从小狼狈为奸惯了，互相打掩护都是早早就约好的“江湖义气”。
郑婉宁虽说性子软和，容疏的舅舅却不是个脾气好的，要是被他知道沈煜又在他禁足期间偷跑出去，少不了要扒掉他一层皮。
郑婉宁等人等得心急，正想去亲自找一找人，冷不防被容疏扑住了。小姑娘跑的急，满头钗环都松松散散的，眼睛弯弯的冲她一笑：“舅母你别着急，风荷园地大，表弟一时转晕了头也不稀奇，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沈愔在一旁听到女儿的话，眼神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
容疏被这一眼看得寒毛炸起，硬着头皮笑了笑：“要不……娘亲您跟舅母再多聊会儿？”
沈愔不动声色地勾着郑婉宁又坐了下来，两个人聊着天，不多时又是一盏茶喝完了。
容疏松了口气，眼看着外头最后一点日光都要落下去了，有下人过来在屋角下点了灯，心里把沈煜翻来覆去骂了八百回。
天色完全暗下去之后，秋月才领着一个人影走了过来。
少年人换了一身不太合身的宽大青衫，低着头走到灯光下，神色郁郁，一脸不怎么痛快的样子。
容疏记得，这是自家大哥去年夏天来这里小住的时候落下的衣服。
容疏眼尖地看到他头上鼓了个大包，唇角也破了，还有几处青青紫紫的伤口，遮也遮不住，看起来很是狼狈。
这是……跟人打架了？
郑婉宁显然也是看到了自己儿子这一副狼狈的形容，急急往前走了两步，手里拿着帕子不知道往哪里捂才好，皱着眉问道：“煜儿，你这是怎么回事？”
沈煜梗着脖子，道：“逛园子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
“那你这衣服……”
“在池边的时候不小心湿了衣服。”
郑婉宁知道儿子的犟脾气，听着这些解释也不多问了，只丢下帕子说了一句：“好好好，你不跟我说，回去跟你爹解释去吧。”
听到沈修的名号，沈煜的脸色一僵，头低得更深了些。
沈愔拉了拉郑婉宁，道：“别说这些了，先给煜儿处理一下伤口吧。”
沈煜这才开了口：“不用了，秋月姐姐已经给我处理过了。”
郑婉宁眉头皱的更深了，心里知道儿子瞒了事情，转过头来跟母女两人告别：“阿愔，疏疏，天色晚了，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们早些歇息。”
说完就抓着人上了回府的马车。
沈愔目送着马车走远，才接过丫鬟手中的灯笼带着容疏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问：“你们两个今天又瞒着我们做了什么？煜儿怎么弄成了那副样子？”
容疏含含糊糊解释了两句，沈愔看她的模样，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行吧，我不问你，反正煜儿这一回去肯定是会什么都招了的。”
依照沈修的手段，沈煜不但要招，估计还得几天下不来床。
容疏回想起过去被自家老爹追着打的感觉，颇有些同情表弟，却也只能让他自求多福。
两个人走回正堂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都是些宛城的时令食材，看着就新鲜，让人食指大动。
沈愔倒像是没有什么胃口，只吃了半碗米饭就放下了筷子。她盯着容疏看了一会儿，忽然道：“疏疏，你舅母今天跟我商量了，说想把你跟煜儿送到云山书院去，你愿不愿意？”
容疏夹了一筷子糖醋藕片放到嘴里，嚼了嚼咽下去，才回答道：“我愿意。”
沈愔见她答应的这么痛快，一肚子劝解的话都憋了回去，反而不太放心：“疏疏，我打算明天就回去，要不然你搬到侯府去住，正好你外公和舅舅可以照应你一下。”
听到沈愔说明天就回去，容疏扒拉着碗里的饭，心下有些不舍，面上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用了，娘亲，过一个月入了学就得住在书院里，没有必要再去舅舅家叨扰，您安心回去就是。”
虽然不舍，容疏也知道，沈愔在北疆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总不能一直在这里陪着她耗时间。
沈愔叮嘱道：“你一个人在这里……”
容疏听她又要念叨，立刻截断她的话头：“我一个人在这里要听舅母的话，不许舞刀弄剑，不许跟人打架，笑不露齿莲步轻移，不能丢容家的脸面……总而言之我平时什么做派反着来就行了。”
沈愔白了她一眼：“你一个人在这里要好好照顾自己，缺什么叫秋月鸿雁去买就行了，别亏着自己，咱家不缺这点钱；同窗就好好相处，实在处不来也别受欺负，直接打回去就是，咱们家兜得住。”
容疏听完愣了愣，随即弯着眼睛笑起来：“嗯，我记住了。”
大概这就是真正的家人吧，关注的从来都不是她多么出息，而是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受欺负。
她已经太久太久都没有感受过这种温暖了。
第二天一早，容疏早早地起来，送沈愔进了北上的马车。
眼看着马车就要走了，沈愔摆摆手让她赶紧回去。容疏跑上去扒着车帘子，冲着沈愔喊了一声：“娘亲，你好好照顾自己，路上千万要注意安全！”
话一喊完，容疏忍不住先红了眼眶。
这句话她上辈子没来得及说，这辈子就好好补上。
沈愔瞧着她这模样，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突然说：“疏疏，你要不想留下，就收拾收拾东西，咱们一起回北疆。”
容疏忽然就愣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母亲会说出这句话。
容疏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娘，我不回去，我想留下。”
也许她这辈子真的可以做一个大家闺秀，嫁一个人品端正的好儿郎，往后年年康泰岁岁平安，把当年娘亲给她安排好的路好好走一遍。
一定会很幸福吧。
只是在这之前，她要先解决一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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