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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晓
宛城偏僻的一角处，矗立着一幢茶楼。因为平时没有什么客人，茶楼并不大，上下两层的木架构，装饰的倒是精细，檐角上挂了一串古旧的风铃，随着风一摇一晃的。
掌柜是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眼看着这时候没有什么客人，搬了一把躺椅放在大门口，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
不多久，他忽然抬了抬眼皮，眼中微不可见地闪过一道精光。
巷口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来人浑身上下都被一件黑色的袍子遮挡的严严实实，只露了一双美丽又凌厉的眼。
来人走到掌柜面前，声音沙哑，像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店家，我要三两三的明前龙井，一点不能多，一点不能少。”
掌柜掀了掀眼皮，语气不耐：“这个季节可没有什么明前龙井，你还是到别家去看看吧。”
来人没有生气，反而从从容容地继续道：“没有明前龙井，那就拜会一下陈先生吧。”
掌柜眯着眼打量了来人一阵，忽然笑了：“是个懂规矩的，客人往里面请。”
来人点了点头，跟着掌柜一路上到了二楼。
掌柜把人带到二楼尽头的一间雅间面前，弯着身子抬手敲了三下门。
屋里袅袅传出来一阵茶香，闻着像是凤凰水仙的香味，只听几声瓷器碰撞的声音，里头的人开了口：“客人请进。”
屋里坐着个白衣公子正在泡茶，脸上戴了一张银色的面具，看不清面容，只一身久居上位的气度让人清楚此人绝非俗人。
白衣公子打量了一番进来的黑袍人，难得起了些兴致：“姑娘藏头藏尾，莫不是怕我这百晓楼对姑娘不利？”
黑袍人也不意外自己的年龄被识破，无动于衷：“百晓公子自己就从来没有以真面目示过人，倒是有闲心要客人露出真面容。”
白衣公子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眼中不自觉闪过一丝冷意，面上却是温温和和地笑了：“姑娘牙尖嘴利，百晓佩服。”
黑袍人不欲多言：“公子，我是来交易的。”
白衣公子懒懒地靠回去，鸦色的长发扑到了桌面上：“姑娘想打听什么？”
“我要薛执手底下所有的产业名册。”
“薛执？”白衣公子嗤笑，“这新府君才来多久就被人惦记上了，真是……”
说到这里，他住了口，转而谈起了生意：“三千两，十日之后来取名册。”
黑袍人不言不语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到桌子上，推了过去。
交易完成，黑袍人也不想多停留，站起来就打算离去，却在临出门前改了主意：“我还要知道薛执真正的籍贯。”
白衣公子眯了眯眼睛：“再加两千两。”
黑袍人又摸出一张银票，这次不再迟疑，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白衣公子看着桌子上的两张银票，不紧不慢地把杯子里的茶水全都倒进了花盆里，面具下的唇角玩味地勾了起来。
黑袍人绕了几个弯子，确定身后没有人跟着，才闪身进了一户空的农舍，除去了一身黑袍。
除掉兜帽的一张脸青春明艳，正是容疏。
她收拾了灶台边上的柴草一把火点了，把一身黑袍扔了进去，眼神渐渐沉下来。
重活一世，她原本用的趁手的手下一个也没有了，而且也没法动用容家的力量去调查薛执，只能另辟蹊径。
她想到了以前听人提过的百晓楼。
百晓楼是江湖势力，凑了一伙艺高人胆大的亡命之徒四处探听消息，只认钱财，不受官场牵制。很多官场中人都愿意去那里买消息。
她以前没有跟这位百晓公子打过交道，这次乍然一见，竟然让她生出了一些微妙的熟悉感。
非要说像哪个人也不是，倒像是身上有哪个人的影子。
容疏两辈子加起来也从来都没有涉足过江湖，认识的人只可能是官场上的人。
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容疏被打断了思绪，按上腰侧软剑：“谁！”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容疏与来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卫桓当先开口道：“容姑娘出来是做什么的？”
容疏看了一眼身边已经烧完的衣服，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要说我是出来烤火的，卫公子信吗？”
卫桓从容在她身边坐下：“要是卫某信了容姑娘是出来烤火的，不知容姑娘是不是相信卫某是出来散步的呢？”
容疏听懂他话中的嘲讽，回嘴道：“卫公子难道又想把我押到林夫子那边去？”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了愣，这语气实在太像上辈子两个人年少时的相处模式。
卫桓直截了当：“我看到你去百晓楼了。容姑娘是不是想查薛执？”
容疏脸上的表情淡下来：“是又怎样？我要是不查，难道就由着薛执谋反吗？”
卫桓认真道：“如果容姑娘信卫某的话，以后少跟这位百晓公子接触。”
容疏冷笑了一下：“我是不如卫丞相知道的清楚，毕竟我景和元年就被逐出朝堂了。我容家为了平乱就剩了我一个人，最后却连这场叛乱的缘由都不知道，真是可笑。”
容疏颇为烦躁地揉了揉额头，有些事情总是情理上想得开，心里却总是有个疙瘩，不上不下地梗着，一被刺激就忍不住爆发出来。
于皇家，或是卫桓，容疏心里不是全无芥蒂的，只是从来都不说罢了。
卫桓叹了口气：“不只是容姑娘不清楚，实际上，没有人清楚。薛执死了，肖应也死了，人死如灯灭，上头无意，也没有人去深究到底发生了什么。神寿年间的叛乱，最后实际上成了一桩悬案。”
说来也可笑，动荡了大晁根基的一场叛乱到了最后居然只落得这么个虎头蛇尾的结局。
其中最值得怀疑的就是上位者的态度，像是急于息事宁人一样。
容疏没想到上辈子居然是这么个情况，一时有些呆愣：“那这个……又与百晓公子有什么关系？”
卫桓道：“因为薛执死的时候，手里握着一枚百晓楼楼主的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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