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他有白月光（重生）

　　第九章犹记

　　古人云：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柏氏云步轻摇，抬腕低眉，粉面含春，时而别过娇颜，浅抿丹唇，欲语还休，时而正颜面客，唇衔笑意，婉约风流，一颦一笑间，既是说不尽的楚楚可人，也有道不完的灵动娇俏。

　　渐渐，她长袖舒展，步子加大，随乐声漫步，折腰回望，眉眼情浓，顾盼流连，似在凝望着谁，却又朦胧目光，兰指掩面，玉腕轻舒，欲拒还迎。那朱红的发带在云絮般舞姿中轻扬，绾着飞仙髻的她更如天宫仙娥，翩如惊鸿。

　　忽然，丝竹声骤然转急，舞中人以足为轴，轻巧翻身，如柳枝轻曳随乐而旋动，轻薄的红纱翻飞，露出一截莹白皓腕，在灯光照映下皎皎如霜。红裙的裙摆亦随之飘扬，在地上掀起一波红浪，明媚如火，却又温柔似水。

　　轻盈舞姿似飞雪流风，裙袂翩然，正如仙娥飞升前的独舞，而凡人不忍其离去。一声重音后，乐曲戛然而止，四下寂静，无人欲语，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柏氏一舞终了，香寒薄透，面色欲发红的娇艳，几缕发脱离了朱带的束缚，散落在云鬓边。她稳了稳气息，福身道：“妾献丑了，再祝老爷生辰安康！”

　　柏氏回席后，颇是不好意思地笑着低声问女儿，道：“婵儿，姨娘跳的可还好？”

　　张绛月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因为她见了赵玉之的神色，见他从一开始刻意躲闪的眼神，到最后的目不转睛。

　　他喝了许多酒，到最后，那一壶已经空了。

　　张绛月匆忙对柏氏笑了一下，而后低下了头，也为自己倒了一杯。

　　终是有人打破了这份平静，郑瑛略带调笑的声音响起，“赵将军什么时候又带了这么一位大美人回来啊，真是羡煞旁人！这绿腰一舞，可谓倾国倾城，颇有当年先淑妃的风采。”

　　先淑妃白氏，擅歌舞，尤好琵琶，精通乐艺，颇受帝宠，先帝曾为博一笑，赠千斛珍珠以供她掷响玩。为帝诞下长公主绛月与三皇子叡，三皇子夭亡后，一病不起，魂断香销。

　　柏氏被夸，有些不好意思的抬眸，见那郑侍郎眼含玩味，忙敛眸回道：“谢大人夸奖，妾蒲柳之姿，不敢与贵人相比。”

　　赵丹妘哂笑：“柏姨娘果然是舞姬出身，干起老本行来就是游刃有余。”

　　“丹妘。”赵伯渊斥了一声，赵丹妘撇撇嘴，摆弄起自己的指甲。

　　赵丹婳倒是兴奋地夸奖柏氏：“我原先读《洛神赋》，看见‘翩如惊鸿，婉若游龙’这句，本不知如何解，今日瞧见柏姨娘的舞，才真是明白了。“有人随和她夸赞了一番，倒教柏氏十分不好意思了。

　　“好了，柏妹妹今日这份贺礼十分出彩，婵儿，你要送父亲什么呢？”杨氏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岔开话题，让这宴会继续下去。

　　张绛月拿出早准备好的那盒莲子，落落大方地走上前去。

　　在赵玉之的印象中，这个从外头带回来的女儿为人冷淡，似乎浑身是刺。而今日，她扎着双丫髻，着茜色襦裙、贝色半臂，倒是个鲜妍温柔的女孩家了。虽仍敛眉低眉，步步上前却颇稳重。

　　女孩儿捧着锦盒，福了福身，清润圆融的嗓音如宝珠低垂玉盘、亦或流水轻滴红泥。“父亲神勇无敌，兵锋所向之处，敌军皆闻风丧胆。您是大梁的英雄，女儿愚钝，不若大姐蕙质兰心，也不如二姐才华横溢，只好用自己浅薄的方式表达对您的崇敬。常言道‘月是故乡明’，女儿无法为父亲揽下荆州明月，却可敬献云梦泽中莲子一盒，以慰乡情。”她抬眸，杏眸黑白分明，扇形的羽睫在灯光映照下在眼睑处落了一层剪影，半是明媚，半是幽谧。

　　赵玉之收过那盒子，打开见颗颗饱满的莲子，微微一笑，“婵儿心思竟如此巧，以往在荆州，处处可寻，到了洛都，确实难一见了，实在令人怀念。”

　　“赵将军功成名就，仍挂念故乡，可见是不忘本之人。”

　　“情深意重，难得。”

　　郑瑛与大皇子次第说完，又两相碰了一杯。

　　赵玉之遥敬二人，道：“最不忘的是朝廷之恩。”

　　趁三人交谈，张绛月默默回了席上。柏氏含笑问：“婵儿去哪里买得云梦泽的莲子了？”张绛月耳语道：“女儿说它是就是。”

　　横竖他吃不出来。

　　接着，妾侍们也送完各自礼物。乐坊起奏乐曲，伴随着泠泠管弦音，宴会正式开始。

　　此刻恰逢八小道冷菜上罢，婢子们又鱼贯而入，为各位宾客及家中女眷换热菜。先上的便是四道镇桌菜，分别为燕菜、葱扒虎头鲤、云罩腐乳肉、海米升百彩。

　　以往公主府开宴，这道燕菜上厨子喜放一朵雍容的牡丹花以作点缀，今日没有，显得朴素了些。而葱扒虎头鲤是最“规矩”的一道菜，要做好，这鲤鱼须选用孟津黄河中的长须鲤鱼，烧制好后，摆放也有讲究，鲤鱼的嘴须朝向首席尊者，以示尊敬，若首席不动筷，其余者皆不可动。今日，大皇子虽在，但规矩“以寿者尊”，故而这道菜待赵玉之动筷，大家才纷纷从之。鱼肉是荤菜中难得食之不胖又美容养颜的一类，洛中女子极爱，是以看下来，这道菜吃得最净。

　　云罩腐乳肉却是相反的，须待下座先吃，其余人才后开口。只见瓷白的盘中，酱汁淋漓呈着肥瘦得宜的五花肉，皆切成方块状，张绛月着箸夹起一块较小的，那酱汁粘稠，待滴净后，她向众人大方一笑，将肉块送入口中。味道鲜嫩滑口，浓郁的酱汁和肉鲜瞬间溢满口腔，只是她不能多食肥肉，故而也不贪嘴。绛月食过后，其他宾客亦开始品尝。

　　最后一道镇桌菜“海米升百彩”，是由海米即虾仁和白菜制成，专为前两道荤菜解腻。白梗肥厚，咬之清爽可口；青叶柔嫩，食之新鲜顺滑，白菜顺着摆成团圆形状，再点缀上橙黄海米，汤水清透，十分爽口。

　　有道是：云罩腐乳肉，莫忘娘恩情，海米升百彩，年年中头彩。

　　镇桌菜是一道筵席上的台面，自然做的精致无比。见大家评价都不错，杨氏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四道镇桌菜过，又换八道中品菜。此时乐声变得更加激烈，舞姬随声上台，九个粉衣美姬长袖轻舒，身若无骨，聚则春意盎然，散亦一枝独秀，群舞比起柏氏独舞，又有别样风味。东席那边的男子们也并不完全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而是互相走动，开始攀谈，首席上的赵玉之亦走了过来，与大皇子和郑瑛敬酒闲聊。

　　柏氏见不断上又不断收的瓷盘和碟碗，叹道：“这些也……太过浪费了。”

　　张绛月有些心不在焉，便随口答道：“无事。宴会后这些菜都会赐给奴才。”

　　柏氏莫名觉察到一股疏离感，女儿自醒后，虽对许多事上了心，却反而让她觉得有些陌生。什么时候抽空，她应找春淇好好问问。

　　最后，鱼翅插花、金猴探海、开鱿争春、碧波伞丸四道扫尾菜依次上罢，众人酒饱饭足，赵玉之单独送那些官僚出门，让女眷先回院歇息了。

　　官员散去，赵玉之和郑瑛一齐将大皇子送上了回宫的车驾，两人在府外街道上晃悠了一会。

　　“赵将军今日酒喝的有些太多了，怎么，睹物思人了？”郑瑛‘唰’地打开折扇，凤目斜睨着身边人。

　　赵玉之未看他，冷哼道：“与郑大人无关，这是赵某家事。”

　　“家事？”郑瑛含笑却带着嘲意，“赵将军至今仍惦念着在下的亡妻，怎么就成了你的家事？”

　　赵玉之冷眼望去，双眸渐泛寒意，“亡妻？你也配。”

　　“赵将军还是收起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罢，在下受不起。我是不配，可比起赵将军，还是好上许多的。”郑瑛把折扇放在手中把玩来把玩去，语气平淡，一点也未被激怒，“今日赵夫人送的那把‘泰阿’可真是名剑，赵将军那把‘如练’若是用腻了，不如送给在下如何？”

　　“郑侍郎还有事么？若无事，就自行回府吧，赵某今日就不奉陪了。”

　　“呵，赵将军可真是矛盾之人。”郑瑛假模假样感叹一句，转而微笑道：“在下这些年过的苦啊，苦于没有证据，否则怎么会让将军安安稳稳活到如今呢？”

　　“赵某的命一直在这，郑侍郎有本事便来取。”

　　虽如平常散步，两人之间却暗潮涌动。在这幽幽月光之下，平日见不得的秘辛野闻才会露出冰山一角。

　　“将军就送到这儿吧。”二人绕着府走了一圈，回到赵府马厩，郑瑛从中牵出一匹温驯的老马，解开束绳，跨上了马，道：“朝堂事毕后，在下与将军再好好切磋一番。”

　　“赵某恭候。”

　　只见那身影渐消失在茫茫月色中，赵玉之才步入后院。

　　·

　　踏雪院中，傅氏正卸妆净面，赵丹婳在帮她梳头发。

　　“娘这一头青丝真是顺滑，还泛着淡淡的香气。婳婳都喜欢得紧，何况爹爹呢。”

　　傅氏轻点了点赵丹婳的鼻子，道：“真不知道我是怎么生出你这个小话包的。”

　　赵丹婳甜甜一笑，应道：“娘不就喜欢婳婳这样的么！”

　　不一会，有人推门进来，是个十七八岁、模样清秀的丫鬟，正是这踏雪院的理事丫鬟秋涟。秋涟道：“傅姨娘，二小姐，今夜老爷去了小梅苑，姨娘可以歇下了。”

　　赵丹婳神色微变，让丫鬟下去了。

　　“我一向以为爹不喜欢歌舞，今日却转性了，看来这世上并无不爱美色的男子。”她不似外显的那般活泼甜美，言语中反而颇是成熟。

　　傅氏淡淡一笑，道：“二十年过去了，却原来……犹记着她。”

　　“娘，依婳婳看，爹心尖尖上的人明明就是您，谁也越不过去的。”赵丹婳倚靠在傅氏膝上，安抚道。

　　“婳婳，你……太天真了。那柏氏，不过仗着与她相似，便能让他如此失神，我又算得了什么。”

　　“娘，她到底是谁？你总是不愿告诉婳婳。”

　　“她是谁？”傅氏冷清的眉眼渐渐浮上一抹凄色，“她，是害娘家破人亡、沦落街巷的仇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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