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兼修

　　桐梧一路跟随着白瓷瓶的指引，不知拐了几道弯，走了几条路，这才来到了洞穴深处。

　　一路上，沈沐与她始终保持着一人的间距并行。桐梧觉得与仁姿朗俊的美人相伴而行挺好，一路虽沉寂了些，倒还有几分养眼的别趣。如若不是在这黑黢黢的洞穴里，更是好上三分。

　　即便真是这么个幽暗的环境，也该是花前月下。现如今，这“花前月下”的花是有了。然而，它或许不甘于做一朵寻常的花，独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单是一枝花杆，便有一棵大树的树干般合抱粗。

　　桐梧举头仰望着眼前这朵硕大无朋的花，大受震撼。

　　手中的白瓷瓶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她不得不相信，这就是她要找的平灵花。

　　道理她都懂，只是这比她还高大的花该如何摘？桐梧沉默了。

　　“稳住心神，小心着了相。”

　　沈沐的提醒声在她耳畔响起，一股清淡冷冽的竹香萦绕鼻间，破了魇。

　　如梦初醒，空洞的眼里重新泛起光彩。她眨眨眼，再一看，眼前哪还有什么巨型花？前方三丈远的地方，俨然是一朵巴掌大的荷瓣白花，小巧玲珑，幽香四溢。

　　“平灵花香馥郁，可蛊惑人心，道心不稳之人极易着了相。”沈沐意味深长地看了桐梧一眼。

　　道心不稳？可不就是在说她魔气太重吗？桐梧哑然。看着沈沐与寻常无异，身为魔族的她竟被一朵花针对了。

　　桐梧苦笑：“兴许是我修行时日太少，还未摸清修炼道心的法门吧。”

　　话是假的，苦是真的。

　　她想起沈沐说他要寻的东西也在此方位，然而这是条死路，四周空旷，只有一朵平灵花在此摇曳生姿。她立刻警觉起来：“你也是来寻平灵花？”

　　能救师父的平灵花只此一朵，不论是何人，她都不会拱手相让。

　　“非也。我要寻的东西在那里。”

　　桐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高处的石壁上伸出一座石台，一只火红的大鸟正阖目而寐。

　　原来凤栖谷真的有凤凰栖息！？今世间无人见过凤凰，世人皆当它是前人编造出的、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兽。

　　“它莫不是平灵花的守护灵兽？”她听闻一些奇珍异宝会有灵兽看守。

　　她与沈沐二人在此站了多时，凤凰却不予理睬，恐怕是因为没有动那平灵花。她庆幸刚才没有贸然行动，否则指不准该是怎样一副狼狈相。

　　沈沐莞尔：“是也不是。倒不如说，它与平灵花是相依相存。”

　　桐梧正想用神识去探一探那只凤凰的品阶，好细细谋划如何摘得这平灵花。

　　“是十二阶的灵兽。”

　　沈沐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给出了谜题的答案，但他这风轻云淡说出的答案却令桐梧双眉紧锁。

　　十二阶，是灵兽修行的至高点，堪比修士大乘后期渡劫后的修为。只要它愿意，便可得道升天，世间再无人能敌。她不知这般修为的灵兽为何甘愿停留在这小小的谷中，却不飞升上界？

　　桐梧正想得出神，沈沐道：“你去摘花，我去寻它。”

　　桐梧眉关放开，他的这番话正中下怀。虽然他现如今也不过是大乘后期，与它一战，仍是越了一阶，恐怕并不容易，但是，这与她何干呢？她只需摘得她的平灵花便好。况且，在她看来，沈沐断不会不仔细衡量胜负，便冒失逞能。

　　桐梧道：“等等，我先布一道传送阵。”

　　沈沐道：“在此之前，先布道传送阵。”

　　两人异口同声，皆想到先行铺好撤退的后路。沈沐与她对视了一眼，见她明眸皓齿、笑意盈盈，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刻意瞥开。

　　两人合力，只花了三分之一柱香的功夫，便布好了传送阵。

　　桐梧暗叹，两人合力乃至多人合力布阵之事常有，然而，沈沐与她，两人不着一词，见了对方的布法，便知下一步该布于何处，倒也是少见的默契。

　　传送阵既布，沈沐化出他的饮泉剑，向着石壁上兀自熟寐的凤凰悄然而去。桐梧亦御剑飞向平灵花。

　　那火红凤凰觉察有人接近平灵花，寤觉而震怒：“何方宵小竟敢来玷辱平灵花！”

　　桐梧见沈沐与它再三周旋，心下坦然，毫不犹豫辣手摘下平灵花。

　　凤凰绕过沈沐，朝着她而来。

　　这一边，沈沐挽剑拦在凤凰身前，挡住了它的去路：“是我要寻你。”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凤凰体内传来：“原来是你。沈沐，数百年未见，别来无恙呵。”

　　它说着问候的话语，手下却丝毫没有留情，直直地朝着沈沐的面门攻来。

　　沈沐敛了神色，手挽饮泉剑，亦是刀光剑影，避其锐气，招招直指要害。

　　另一边，平灵花离了土，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桐梧匆忙将它放入白瓷瓶中，有了人参液的滋养，它这才重焕生机。她收好白瓷瓶，花既已到手，自然是走为上策。

　　桐梧欣然御剑离开，余光瞥向沈沐的身影，诧异他一改她印象中弱不禁风的模样。此刻的他长身玉立，白衣飘然，三千青丝如瀑肆意纷飞。他挥剑成河，剑意逼人，大有一种睥睨众生的凌然气势。

　　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吗？她庆幸与他为敌的并不是她。

　　“大胆狂徒，摘了平灵花，还想逃呵！”

　　桐梧只觉眼前一花，刚还在沈沐面前的火红凤凰就闪现在了正前方。她连忙御剑一个直升，躲过了它扇来的劲风。她挽起长剑，抵上它的利爪。铮铮声刺耳，电光火石之间，手里的长剑竟直接中断裂为两截。她始料未及，生威的利爪已至眼前。她急忙调用水灵气升起一道屏障，却径直为利爪所破解。

　　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伸来，抓住她的臂膀，将她向旁侧一拉。她借力向前一跃。而后，人至剑至，直直刺向那利爪。凤凰作势换了招式，侧爪避开饮泉剑。

　　桐梧这纵身一跃，刚巧跃向洞口，传送阵就在前方五步之遥。只要启动了这传送阵，她便能带着平灵花安然无恙地回去救醒师父。

　　然而，这传送阵只能启动一次。

　　她向前走了三步，想起刚才的凶险与那骨节分明又有力的手，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一袭白衣上的鲜红格外刺目。

　　桐梧握起拳，又松开，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又往前踏出一步。

　　只此一步，便可逃出生天……

　　一声闷响从背后传来。

　　她喟叹一声，还是认了栽：那双手布起阵来甚是赏心悦目，若是看不到了，也是怪可惜的。至于之后，是刀剑相向，或是一笑泯恩仇，总要活着才能说吧。

　　沈沐遭了凤凰重重的一击，一时没有稳住身形，眼看着要撞上石壁。桐梧飞身御起玄铁剑，赶在他碰壁前，一把揽过他的腰，将他带到了剑上。

　　一双墨黑的眸子，温煦澄澈，似笑非笑，撞入她的眼帘。清淡弘润的竹香，似有若无地环绕在鼻间。

　　桐梧觉得眼下的气氛有几分怪异，应当说些什么。于是，她张了口，冒出一句：“你怎么也是金丹后期的修为？”

　　她本想就势探探他的伤势，这一探竟发觉了他的异样。世人都说沈沐已是大乘后期，她先前在白竹峰见他，也分明还是大乘后期的修为。她可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可以让修为倒退的功法。

　　等等，她想起沈沐也是水系单灵根，两个字浮上心头。她神情怪异地上下打量起沈沐来：“你该不会是被人采｜补了吧？”为了进这凤栖谷，特意被人采｜补自降修为，她敬他是个狠人。

　　“……”笑意在沈沐的脸上凝固。

　　他正要开口，凤凰又火速攻来：“大胆狂徒，还不快将平灵花速速归来！”

　　“罢了，等出去再说。站稳了。”桐梧御剑避过，念诀施了几道水系的术法，试图拖延住凤凰，她好迅速撤向传送阵。

　　眼看快到了传送阵，几道罡风扫荡而来，伴随着滚烫的烈焰。

　　桐梧顾不上这么多，连忙放下沈沐，挽起玄铁剑，使了青魔斩的第一势，劈散了罡风。

　　沈沐顺势施了个清洁术灭了烈火。

　　“……？？？”桐梧算是开了眼界，头一回知道这清洁术原来还能用来熄灭凤凰真火？

　　“你们以为这样便可逃了吗？真是可笑呵。”

　　一股遐幽的奇香从四周袭来，将二人包裹其中。

　　这香味……与平灵花香倒是有几分相像。桐梧脑中闪过这个念头，而后便是眼前一黑。

　　两人齐齐倒地。凤凰落到地上，只一眨眼，它便化为了一个红发老者的模样。老者抬手，一个白瓷瓶从桐梧的袖口飞出，飞入它的手心：“这白瓷瓶倒是精致，特意用千年人参液来滋养平灵花，哼，还算你有心。”

　　老者重新取了一抔土，要将平灵花栽种回地上，却见平灵花枝叶蜷缩了起来：“你喜欢这千年人参液？罢了罢了，那你便在此呆着吧。”

　　老者将白瓷瓶同平灵花一道埋进了土里。

　　“唉——老了呵，难得活动了一下筋骨，又疲乏得很，该回去歇息了。”

　　老者正要重新化身回凤凰的模样，飞回石台小寐，看到桐梧，又止了步：“有点意思，竟又是个没有心魔的呵。这小子当年也是如此，几番修行下来，还不是为那心魔所困。既然如此，不如就将你也纳入他的心魔之中……”

　　它朝着桐梧一指，再指向沈沐，一个小圆点便没入了他的神识。老者这才变回凤凰，飞到了石台上，阖了眼。

　　“唉——这世间也怪无趣，何时才能再出一个飞升上界之人呢？”

　　似是梦呓，又似是低语。

《仙魔兼修》
原创言情仙侠-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