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兼修

　　“酿霜术”是沈沐在札记中记录下的一个用水系术法的招式。

　　因水象柔弱，世人皆道水灵根乃五系中最弱的一脉。正所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水系法术善利人，而不善害人。即便将它用作攻击敌人的法术，也仍似春风拂面，无甚杀伤力。水系法术杀人尚且无力，要谈在其它法术的攻势下招架自保，更是无稽之谈。

　　然而，沈沐却由世间四时交替、五行变化中，悟见水系灵力之广博宏壮。水乃生命之本源，可孕育万物，也自然存在于万物之中。三九严寒，冰刀霜剑。冰、霜是坚毅的代表，它们在清阳曜灵中化为水，并非是世人所谓的“日渐式微”，而是由于它们本就是水。

　　沈沐同为水系单灵根，却能安然无恙，甚至有大造诣，成为“修真界第一人”，便源于他对水灵气出神入化的运用。他可借由水生成万物，其中便包含了这用水酝酿出冰霜的“酿霜术”。

　　经此一提点，桐梧便想到了毕鹏为鸟，最大的弱点便在于羽翼。若是鸟类失去了翔翥的能力，战斗力自然是大幅度削弱。

　　“可是酿霜术需得大量的水系灵气，从何而来呢？”这也是她在翻看沈沐札记时最为费解之处，她终于得以亲自问本人。

　　出其不意地制敌固然是妙计，在实力悬殊之际，可反败为胜，可扭转乾坤，可扶颠持危。然而，世事难料，世间万事万物未必总能随心所欲。泉、溪、江、河、湖、海等水灵气充盈之处可遇而不可求。集结大量的水灵气，需要充足的时间，期间早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云。”男声应答，阐释道，“水穷而云起，云穷则雨见，周而复始。浮云中自有水系灵气。”

　　桐梧恍然大悟。

　　她阖目凝神静听，细细感知，竟真的在不远处的云海中探察到大量水灵气波动的迹象。

　　四翼鹤鹰兽与毕鹏的缠斗仍在继续，它们互相添了些皮肉伤，却都不能奈对方何。

　　桐梧向四翼鹤鹰兽传音，一合计，便定下了战术。

　　它避开毕鹏的攻击，然后向着头顶一处低浮的悠悠白云飞去，眨眼间便没入这缥缈的云海间。

　　濡湿的水汽扑面而来，桐梧感知到她丹田处的水蓝色圆球似乎兴奋了起来，从静寂中苏醒过来，开始慢慢地旋转，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与它相连的幼苗亦是摇曳生姿。四周浓郁的水系灵气躁动起来，慢慢贴近桐梧的身躯。

　　熟悉的感觉袭来，桐梧又心生一计：“既然如此，那就玩点有意思的。”

　　毕鹏很快就追赶上了四翼鹤鹰兽。云海时浓时淡，时而隐没身形，时而又身姿尽现。四翼鹤鹰兽在云海中灵活穿梭，与之周旋。

　　四翼鹤鹰兽飞得极稳。桐梧盘膝瞑坐，如先前修炼时一般，静心感应起周遭的灵气。体外原本温和的水系灵气，仿佛找到了归宿，变得狂躁不安，争先恐后地靠近桐梧。

　　“你们看——”正在猎杀灵兽的一群人抬起了头。

　　“这是什么——”行色匆匆的赶路人望向远方。

　　“天边显露异象，怕不是有奇珍异宝出世。”正在杀人夺宝的人停下了手上的活计。

　　群山环绕间，横亘在天边的云都向着其中一片极其稀薄的云絮疾走，云絮逐渐变得厚重。近处的云都不见了踪迹，只有这一片云在不停地壮大。

　　经脉中充盈着水灵气，桐梧已经熟悉了灵气暴动的感觉，强撑着躯体将其一点一点牵引一整个周身，抵达丹田。四周的水灵气还在不停地积聚，浓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丹田上的圆球飞速运转，源源不断地汲取着水灵气，丝毫不觉疲惫。

　　看着四周的水灵气已足够施展酿霜术，桐梧传声给四翼鹤鹰兽。

　　它在毕鹏面前留下道幻象，借着云雾的遮掩，猛地向上一飞，从桐梧刻意留下的一个空当间逃逸了出来。它飞快地将桐梧先前给它的一个阵盘从魔兽空间中取出，衔在嘴里。这阵盘上布的正是休灵阵，意图隔断桐梧与水灵气之间的联系，将水灵气留在原地。

　　然而，兴许是这水灵气实在过于浓郁，这一个小小的休灵阵的作用微乎其微，仍有大量的水灵气汇聚了过来。

　　桐梧见状不妙，一边默默将汇聚过来的水灵气强行引入体内，一边念起那酿霜术，将毕鹏所在之处的水灵气酝酿为冷霜。

　　毕鹏与那“四翼鹤鹰兽”大战了三个回合，才发觉自己被骗，眼前竟只是道幻象。正当它左右寻觅起敌人的踪影时，惊恐地发觉周围温度骤降，从羽翼末端开始，层层冰霜覆盖了上来，逐渐凝结，变得硬实。翅膀逐渐沉重，身体也沉甸甸的，它的感知被一丝一丝地抽离，逐渐无法控制自己向下坠落的身躯。

　　蓦然，身体中本将要凝固的血液，竟又沸腾了起来，血脉贲张，似乎要将它撕裂。

　　桐梧原本正好好地念着那酿霜术，眼见大功即将告成，水灵气又暴动起来，涌向她。她见那云雾缭绕间，一个庞然大物的身影周围突然被一层猩红的血雾笼罩，而后那团团云雾都向她袭来，她转眼便失去了意识。

　　四翼鹤鹰兽见那云雾来势汹汹，犹如奔涌的洪水，要将它与桐梧淹没，吓得赶紧背起桐梧逃窜，飞向桐梧先前指明的地隙。

　　云雾裹挟起桐梧的身躯，连带着要将人与兽一同淹没。它费力地带着桐梧向着目标飞去，未见一道护身符从桐梧的袖口缓缓飞出——正是先前沈沐给桐梧的那道。

　　一个男子的身形显露出来，眉目间透着清冷疏朗，他只身悬浮半空，朝着那大团大团呼啸着奔腾而来的云雾轻轻一点，顷刻间便将其化解，烟消云散了。

　　他看着毕鹏消失之处，若有所思：“原来如此，血肉之躯，水亦载之。”

　　他又叹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倒也不必事事皆如此勉强。”

　　他跟随着四翼鹤鹰兽一同进入了裂隙中。

　　两人一兽进入后，那道地隙竟缓慢地重新合上了。

　　待有人循着异象赶来欲一探究竟，却是一副草木扶疏、和风容与的寻常景象。

　　*

　　一息、两息、三息……

　　四翼鹤鹰兽警觉地盯着面前来人，脸上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心中却满是问号：有没有人可以告诉它，这个白衣男子是谁？他从哪里来？他要到哪里去？他长得这般好看，不知家中还缺不缺个像它这样威风凛凛的魔兽……咳咳，不是……他生得再好看，也不能总把目光放在自己的主人身上吧？他肯定是另有图谋！

　　“嗷呜──”

　　它不想暴露自己会说人话的事实，装模作样地吼了两嗓子，想吓退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白衣男子。

　　不出所料，白衣男子被它“吓”到了，“吓”得轻笑了一下，然后抬手朝着它的额头一点：“有哪家仙鹤是像你这样叫的？分明是一只四翼鹤鹰兽，作何想不开，偏要赖上仙鹤的模样呢。”

　　四翼鹤鹰兽眼看着自己的幻形被人轻易化解，身形一点一点变回了真正的模样，却是束手无策。

　　四翼鹤鹰兽心中警铃大作：此人不仅可以看破它的化形，还能把它打回原形，修为怕是与主人不相上下，甚至比主人还要再高上一些──总而言之，此人不好惹。

　　俗话说的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可是，自打它进入了那道地隙，飞了许久才四脚落了地，落在了这个像是地下洞穴的地方，四面来风，它也不知该带着主人往哪儿逃。

　　它退了两步，然后就发现自己被定住了。虽然它并未亲眼见到眼前的白衣男子做出什么动作，但它可以肯定就是他动的手脚。

　　“她的伤势恐怕撑不到你为她寻来救助之人。”白衣男子敛了敛自己的衣角，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不出一日，你便可以换个新主人了。”

　　“你想怎样？如果你想趁人之危，害我主人，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它回想起与主人的过往，不禁热泪盈眶：主人虽然不似它想象中的魔君那样八面威风，但也不是传说中的穷凶极恶、残暴不仁，待它是个好的。它的同胞被它们的主人胁迫着整日打打杀杀，伤胳膊断腿的。若是主人就此去了，它没有保护好她，回了族里，也是要被众兽瞧不起的。

　　沈沐见它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颇有兴致地多看了两眼。他还不曾见过魔族凶兽能这般委屈，今日倒是开了眼界。

　　“若我说，我可以救她呢？”沈沐贯是那般慢条斯理的模样，却说着戳人心坎儿的话。

　　“真的？！不对，我才不会相信你。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把主人交给你的。”

　　沈沐思忖片刻，点头道：“也是。你现在动弹不得，也只能任我摆布。”

　　四翼鹤鹰兽竟一时无言以对，它不敢相信眼前这位白衣男子空有一副丰神俊朗的皮囊，说话端的是卑鄙无耻。

　　这作风……这作风……倒是和主人有点相像？

　　沈沐未及四翼鹤鹰兽再多说什么，纵身跃到了它宽阔的背上，看清了她的容貌。

　　原来这才是她的真面目么？

《仙魔兼修》
原创言情仙侠-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