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兼修

　　尽管祝庄严的形色甚少溢于言表，但微蹙的眉头依旧透露出了她的一丝忧虑。

　　荀乘见状，向她解释道：“我可同时行金木之法。”

　　闻言，祝庄严颇为惊异。她自小便在中青派中修炼，见过许许多多双灵根或三灵根的修士，包括她自己在内，都是主修一个灵根，其余的灵根须得差上一两个境界。即便有修士双灵根皆修，也万没有同时使用的道理。因为灵根的数目越多，修士便越难聚集纯正的灵气，越难修炼。修炼虽可延年益寿，犹有竟时。倘若修士耗费的光阴比不上延续的时岁，终究难逃陨落的下场，所有的修行不过是场空罢了。因此，大仙宗一般不收四灵根、五灵根的人作为内门弟子，便是怕其修炼停滞不前，无所成就，浪费宗内资源。

　　祝庄严心有狐疑，但转念一想：荀乘是成贺认识的人，左右不会轻易说大话。她便放下心来，站直身体以示敬意，拱手道：“那便有劳荀仙友了。”

　　荀乘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陶苒拉着祝庄严的手，借了她道力，轻柔地捏了捏她的掌心：“祝师姐，你在这里安心休息，我会替你报仇的！”方才的泪意转瞬即逝，眼中余留一抹坚毅，未及祝庄严再说些什么，她转身重新投入与虚元虎的缠斗中。

　　祝庄严倚靠在树干上，注视着陶苒离去的背影，惊觉曾经总是喜欢躲在她背后的小女孩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长了。不由几分悲从中来，那她或许无甚大用了吧……

　　四人按照阵盘的位置重新排布开来，荀乘则站在了两个阵盘之间。

　　桐梧边牵制着虚元虎，边退到阵眼处，注入一丝灵气作引。先是疏朗的几许荧光，而后地上渐渐勾勒出错综复杂的阵法，昼光四起，熠熠生辉。

　　桐梧蓦然掷出手中的剑，直入虚元虎的眉心。她口中念诀，而后道：“阵起。”

　　四人同时向阵盘中注入金木水火土的灵气。

　　荀乘左右手分别控制金木两道灵气，有条不紊。金系灵气缓缓注入荀乘先前所布的阵盘中，而木系灵气亦徐徐流入祝庄严所布的阵盘中。金木水火土五道灵气互相缠绕、连结，如藤蔓卷草，盘枝错节，环环相扣，密织出一张五彩的大网。

　　虚元虎正因眉心被刺陷入狂暴，灵气编织成的灵网笼罩起它，渐渐收束，将它困于其中。它怒吼几声，却是无济于事。它越是挣扎，越难挣脱这阵法密织起的网。逐渐，它连怒吼都无法发出，只能喉口发出“胡噜”的声响。正当众人以为胜券在握时，虚元虎竟又猛地暴起，牵拉着阵网冲向天际，确是困兽犹斗的光景。

　　先前，四人本是向着阵法中注入灵气。到了此刻，阵法织成的网扭曲变形，宛然海中的漩涡，从四人身上源源不断地汲取着灵力。丹田处的灵气仿佛决堤般倾泻而出。虚元虎以命相搏，久久相持不下，四人都有些站不住了，全然凭着那股劲儿挺直几近透支的身躯，努力支撑着阵法。鬓角沁出的汗水纷纷划过下颌，一滴，两滴，三滴……滚落在过膝的草尖儿上。

　　桐梧见状不妙，连忙从袖中又取出一个崭新的阵盘，催动灵气，将阵盘掷向阵图中央。

　　一道炫目的光从阵法正中散开，那股咄咄逼人的力量渐渐卸去，囿于阵法的虚元虎重重地摔回了地上。

　　桐梧感到一阵刺骨的痛意从丹田处传来——刚才虚元虎险些挣脱阵法，引起了阵法反噬，她将反噬效果全都转嫁到了自己身上。而她强行催动阵法运转，更是加大了反噬的作用。她咬咬牙忍下反噬引起的痛意，面上不显，与众人无二。她将注意全然放回了阵法上，没有留意到袖口的护身符微微地闪了闪。

　　虚元虎躺在地上纹丝不动，但四人不敢松懈，恐怕功亏一篑，兀自向阵盘中注入灵气。周围的声音如烟雾般消散去，天地间只余下几人的呼吸声。

　　“事妥了。”

　　桐梧下了定论，众人这才同时收回灵力，又运行了几个周天，调和体内错乱的灵气。

　　阵法的光渐渐堙灭了，显露出其中已了无生息的虚元虎。

　　桐梧走上前，拔下那柄仍插在眉心的剑。她又绕着虚元虎转了几圈，点了点头，对这阵法的效果颇为满意。

　　虚元虎虽然难以降服，却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的灵兽。即便把它当作战利品贡献给给仙宗，也充不上个零头，几人商量着便决定就地分了。虎皮完好无损，毛绒温厚，陶苒讨了去，说要给祝师姐做一领好看的披风；成贺要了虎尾，谋划着做一支虎毫；荀乘取了虚元虎的兽丹；桐梧便将剩余的虎肉都收入了囊中。

　　日薄西山。

　　眼见着天快黑了，五人在与虚元虎的缠斗都消耗了众多心力，再加上祝庄严受了伤，便商定下来在附近休息一晚。桐梧探了探路，这一带作为虚元虎的领地，甚为安全，选了不远处的一处小溪边休憩。

　　桐梧从林里捡拾了些枯枝，让成贺帮忙点了个火。

　　成贺啧啧称奇：“我还是第一次帮人用灵力生火。”

　　“万事开头难，有一总有二。”桐梧正朝火堆中添着枯枝，抬头见成贺又轻晃着折扇，道，“这扇是把好扇，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再帮忙扇些风，旺一旺火。”

　　成贺觉着桐梧有意曲解了他的意思，但又实在好奇她的行径，鬼使神差之下，不知怎的就照着做了。他朝着火堆扇了两下风，道：“好好一柄成鸿云扇，被你用来旺火，真真是暴殄天物。”

　　“是‘被你’，不是‘被我’。”桐梧七分耐心三分好心地纠正了他言辞中的不妥当之处。而后，她径直掏出了一口直径二尺的大锅，用三根结实的粗枝在火簇上架了起来。

　　荀乘原本正蹲在小溪边，仔细地清洗着虚元虎的兽丹，见桐梧竟架了口锅，也被吸引了过来，好奇道：“这是要煮什么？”

　　“鱼汤。“

　　话音刚落，桐梧熟练地运用起水系灵气，眨眼间，几条肥美鲜嫩的鱼儿便从溪中被“抛”到了岸上。

　　荀乘与成贺都瞪大了眼。

　　荀乘道：“我幼时也常在溪中捕鱼，这种捕法倒是头回见。”

　　“用水系灵力捕鱼，亏你想得出来，我甘拜下风。”成贺自觉地朝着火堆添了把火。

　　桐梧一板一眼地用匕首剔除鱼鳞，开膛破肚，抽出鱼腥线，将鱼洗净。她又取来根嫩枝穿过鱼身，在鱼身上抹了把白盐，便搁在一旁的大石上腌渍。如此几次，将岸上的几条鱼都处理了。她再从大石上取下两条已然腌制入味的鱼，放在火上烤至表皮金黄，放入锅中，取出从沈沐那边得来的紫苏等香料。她又一抬手，向锅中注入不知何处取来的水。她盖上盖，将剩余几条串好的鱼，分发到此刻已瞠目结舌的荀乘与成贺二人手中：“与其愣着，不如一起来烤鱼。”

　　“哇！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清脆的声音从林间传来。

　　陶苒先前从桐梧那里讨要了一些金疮药，小心翼翼地为祝庄严上了药。祝庄严本就只受了些皮肉伤，内伤不甚严重，灵力并未有太大折损。陶苒见祝庄严并无大碍，心里高兴，远远嗅见香味，顾不上自己的伤，便搀扶着说要去瞧瞧的祝庄严一道来到了小溪边。

　　“竟然有鱼汤和烤鱼！”陶苒护着祝庄严在另一块临近火堆的大石上坐定，凑上来欣喜地左顾右盼。

　　“长夜漫漫，找些闲趣打发时间。”桐梧递来两串腌渍好的鲜鱼。

　　“刚胜了一场恶战，就应该放松一下。”陶苒接过穿着鲜鱼的嫩枝，又递给祝庄严一串，“祝师姐，我们也来烤吧。”

　　桐梧从袖中取出几个小罐，向众人一一介绍了里面盛放的调味品，让其随意自取。

　　五人围着火堆静静地烤着鱼，枯枝在火舌的舔舐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鱼汤的香气也逐渐从锅中弥漫到夜晚的薄雾里，萦绕缥缈。

　　荀乘喜辣，取了些椒芥磨成的粉末，在烤得金黄的鱼身上洒了厚厚一层：“光是闻这香气，已然让我想起了幼年的光景。”

　　“荀大哥以前也烤过鱼吗？”陶苒没烤过鱼，照猫画虎地跟着大家一起烤，亦是十分新奇有趣。

　　“是啊……在来青山派修炼前，我家只是普通的农户，一年四季吃不上几口肉。小时候实在嘴馋得紧，就到河溪边捕些鱼吃。”荀乘在火堆上不急不慢地翻转着手中的鱼，悠扬的语调仿佛将他带到了很久以前。

　　紧接着，他叹了口气，眼里泛起点点星光：“哎……只可惜……这些年，日夜修行，不敢怠慢。辟谷这么久，烤鱼的本事略显生疏了……”

　　荀乘似乎真的为生疏的手艺而惆怅，但桐梧隐隐觉察他的怅然中有着异样，便顺着他的话道：“修仙之途漫漫，修行无止境，偶尔怠慢又何妨呢？”

　　荀乘低头看着手中的鱼，沉默良久，缓缓启口：“虚元虎一战，与诸位也算是生死之交，说出来也不怕笑话——我踏上这仙途便是为了手刃魔君桐梧。我加紧一日修行，便叫他少一日逍遥法外。”

《仙魔兼修》
原创言情仙侠-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