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兼修

　　和风细细，白竹吹香。

　　林内一几案，一琴，一书，一黑，一白，两男子。

　　黑衣男子，一身长袍，腰束赤丝流云纹宽腰带，雕花玉冠束起乌发，面庞棱角分明，小麦色的肌肤，剑眉斜飞入鬓，英气十足。而白衣男子，衣襟与袖口处金丝勾边，蟠龙纹玉冠束起锦缎般光滑柔软的青丝发，与黑衣男子相比，他的脸部线条柔和了许多，肤若凝脂，眉似羽玉，清澈温润，美人面，带着几分少年气。

　　黑衣男子正摆弄着一柄黑色长剑，剑身上若隐若现地流动着金光。

　　黑衣男子欣喜道：“多亏了你上次给我的那几册炼器孤本，从中寻到的‘驯剑’之法果真有效。如今，我可算是完全掌控这把剑了。”

　　他转身朝着竹林里轻轻一挥，剑气穿过挺立的白竹，几枝白竹謋然倒地。

　　他又接着说：“你看看它，削铁如泥。下次找个机会，拿它与你那寒冰石打造的饮泉剑比试比试。”

　　白衣男子停下拨弦的手，抬眼看了看一旁倒地的白竹，沉声道：“剑确实是好剑，可我的竹也是好竹。”

　　他挥手，撤去几案上的琴与书，摆上两杯茶，注视着黑衣男子：“方无影，你砍坏了我的竹子，要如何赔偿我？”

　　方无影听到沈沐念他全名，暗道不好。自己终于驯化了金乌剑，太过得意忘形，怎忘了上次一时嘴快，与众人说了沈沐的八卦，被他下了十天禁言术。

　　方无影拿起茶盏，匆忙灌了几口压惊。

　　自认理亏，方无影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小块黑黢黢的石头，黑石的石隙间若隐若现地泛着金光。

　　“我用金乌石铸剑，刚好还余下这一小块，给你了。”他心疼地把金乌石轻放在沈沐面前。

　　沈沐睨了一眼，又将其推回到方无影面前。

　　方无影一喜，正想夸沈沐难得宽容大度，却听他说：“既然你拿它铸了把剑，就顺道帮我一起炼了。”

　　方无影炼器如痴，能再有机会用金乌石炼制法器，倒是很乐意：“行！你要炼制什么？”

　　“釜。”

　　“斧？”方无影上下打量起沈沐来，“你什么时候去当体修了？”

　　他幻想出一个虎背熊腰版的沈沐舞斧的模样，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说的是四足釜。”

　　“哦！是四足釜啊……那还好……什么？！是四足釜？！”方无影跳了起来，“你说的是用来炖肉的那个四足釜？！”

　　“正是。”沈沐又给他斟满一杯，微笑着看他，“你炼不了？”

　　“它不是炼不炼得了的问题！它真的是那种……那种很少见的，它的名字像炊具，它的用途像炊具，它的模样该不会也像个炊具？不是……你要拿金乌石炼炊具？！”方无影语无伦次道。

　　“有何不可？”沈沐反问他。

　　方无影哑口无言，炼法器与炼炊具，在锻造手法上确实没什么区别，不同的只有它们的用途罢了。然而，他堂堂一位上品炼器师，拿一块金乌石炼制四足釜，用来炖肉……

　　普天之下，怕也只有沈沐能做出这样的事。

　　方无影默默坐回席上，他相信沈沐是认真的。

　　蓦然，林间的风盛了。原本宁静平和的灵气气势汹汹地向山顶某处涌去。

　　是灵气暴动。

　　“能在这里引起灵气暴动的，是你新收的徒弟吧？还是从魔君桐梧那里抢……”来的。

　　“嗯。”沈沐没有听方无影说完就随意应了声，朝着山顶御剑而去。

　　方无影星目一转，紧跟其后。

　　待方无影到了山顶，他却见沈沐驻足在洞府外：“你还要观望？这灵气暴动的势头，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撑多久，更何况是你这徒弟？她的修为可不如我。”

　　沈沐递给他一个布好的阵盘，说：“你去将这休灵阵放在她周围两尺的地方，金乌石炼四足釜之事便作罢。”

　　方无影听闻金乌石能逃过一劫，大喜，爽快地接过阵盘：“这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飞快地进了洞府，唯恐沈沐后悔。

　　沈沐在外等了片刻。

　　从各处涌来的灵气立刻全静了下来，四散而去。

　　突然，洞府里传来方无影的声音：“沈沐！不好了！”

　　沈沐进去，下意识地望向地面，却只看到了阵盘，没有人。

　　“你不寻我，也不寻你徒弟，却先寻阵盘。”方无影从一旁缓缓走出来不解道。

　　沈沐见方无影好端端地站着，这才看向坐在榻上的桐梧。暴动的灵气已被休灵阵隔绝在外，可她仍是盘坐入定，灵气在她周围剧烈波动，正是要筑基却筑基无门的模样。

　　半年未见，她竟然要筑基了，比他料想的还早了许多。

　　沈沐弹指，向她眉心处点了一道印后，出了洞府。

　　方无影后脚立刻跟上他：“这就好了？”

　　“那道印中记录了筑基的方式。”沈沐顿了顿，又说，“我们继续谈谈用金乌石炼三足釜的事。”

　　“咦？你刚才不是说‘作罢’了吗？”

　　“我方才说的是‘金乌石炼四足釜之事作罢’。我再三思量，应当炼个三足釜炖肉，三足更稳一些。”

　　方无影在他后头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你能不能考虑换个别的？炼剑、炼刀、炼匕首、炼扇骨……要不，炼个茶盏也行啊……”

　　*

　　丹田还在隐隐作痛。

　　桐梧的意识陷入混沌，又似乎异常清醒。

　　恍惚间，她听到人声近了又远去。

　　身边暴躁的灵气平静下来，她的灵台一片清明。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空中，不远处，一黑一白两团气正激烈对峙着。黑色的是魔气，而白色的是水系灵气。两团气的争斗，搅得她识海中掀起阵阵狂澜。她用意识分开两团气，魔气乖顺地来到她身边，绕着她转了几圈，而后盘踞在她左手上；水系灵气则是不情不愿地跟了过来，对她左手上的魔气充满戒备，半晌后才慢慢盘踞到她右手上。

　　她的面前缓缓升起一个水蓝色的圆球，她认出，正是悬浮在她丹田上的水灵之种。上面运转的十道灵气都不见了，水灵之种不再高速旋转。

　　一个醇厚的声音从虚空中响起：“灵为种，入土，扎根，成苗，是为筑基。”

　　筑基？这才没过几天，她怎么就要筑基了？桐梧匆匆掐指一算，才发现竟已过了小半年。

　　丹田又开始剧烈镇痛，顾不得多想，她按照那声音的指示，控制水灵之种沉入丹田。

　　水灵之种接触到丹田，带来一阵清凉，痛感渐渐散去。它继续深入丹田，在一个合适的位置落定，从水灵之种上缓缓地抽出了几条根须，根须盘绕、交错，铺满了整个丹田。丹田下的灵根中流淌出的灵力，浇灌着水灵之种，水灵之种上裂开一道小口，萌生出了水蓝色的茎与胚芽，茎推着胚芽向上生长，破开土，继续向上延伸，两片小叶萌发，慢慢舒展开来。

　　一棵水嫩嫩的幼苗静立在丹田之上。

　　她从炼气十层进入了筑基初期。

　　倏然，意识深处传来一个女子轻轻的哀叹：“仙不及魔。既修魔，何修仙？”

　　“你是谁？”

　　桐梧问，却没有人应答，识海中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回响。

　　桐梧眼前一黑，又陷入了昏睡。

　　这一昏睡，便是七日。

　　桐梧醒来，甚是神清气爽。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打坐半年，连动作都迟缓了不少。

　　她迫不及待想试一试自己刚到筑基初期的灵气。

　　她封住魔气，从丹田处缓缓调用灵气，默念了一个中阶的化形术。然而，只有她的手化成了虎爪的模样。筑基期的灵气太弱，因而中阶的化形术无法完全施展。当她想将虎爪变回时，丹田处的灵气竟然已所剩无几，她只得再用魔气，将虎爪重新变回手臂的模样。

　　这次，她用剩余的灵气只施展了一个最简单的涤尘术，将洞府内半年落的尘埃全清洁了个干净。

　　闭关许久，桐梧想出去走走透透气，她从山顶走到山腰，一片白竹林拦住了去路。

　　她见过墨竹、翠竹、紫竹、金竹，却从未见过如此通体纯白的竹子，从竿到节，从枝到叶，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颜色。

　　真是奇怪的竹子。

　　竹林深处有剑声，能在此练剑的只有沈沐了。

　　桐梧对沈沐的剑术有几分兴趣，偷偷循声而去，远远见到竹林中央有一片三丈见方的空旷土地。

　　沈沐仍是一袭白衣，右手持一柄银白的剑，剑身上泛着霜色。

　　桐梧心想：那柄剑便是传说中用寒冰石打造的饮泉剑吧。

　　沈沐的剑招并不复杂，出剑速度极快，剑风轻盈。

　　他的剑招似乎刻意精简过，他在竹林中舞剑，带起的剑风竟未伤及周围白竹的一丝一毫，甚至连一片竹叶都不曾晃动。

《仙魔兼修》
原创言情仙侠-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