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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幻天幻海幻景终灭痴情痴意痴心永存
这大半年,我的身子愈发弱了,心跳加快,头疼发作地愈发厉害。我自小就如此,一经大事便要大病一场,笄礼之后大病,考钤玒馆后大病。如今连经金堂对试、昭明面圣两桩大事,还有个不生病的?自了事,大半年断断续续地身子一直没好利落,饶是采兰姐姐与李伯伯也束手无策,只能嘱咐安心静养。入了秋又犯咳疾,高烧不退,脖子肿得鼓起个大包,连吃了一个月的苦药也压不下去。小雪与扶霜寸步不离地照料我,熬得眼睛通红,人也瘦了许多。
一日,我烧地迷迷糊糊,恍惚看到了我与小雪。我看不清自己的脸,只瞧见我的手搭在小雪的脖颈上,指甲上染着蓝莹莹的凤仙花,小雪穿着大婚的服色,脸上却挂着泪。又惊见小雪在凤仪坡被人追杀,又在碧流城外遇险,鲜血流呀流呀流不尽,我就差一分便能握住他的手了,可是转眼他便不见了。转又是诗稿和杏花被大风吹得漫天飞舞,我拼命抓也抓不住。小雪一个人在漫天飞花里弹着我谱的曲子,一个人在凤仪坡走来走去,这家伙,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去弹琴散步呢,一点都不讲义气。
惊醒时分,浑身是汗。
入冬之后,我的身子反倒是有了些起色,烧退了,喉咙也不肿了,头也疼得好些了,渐渐能吃下饭去,竟有要好的迹象了。
一日,小雪喂我吃了一盏冰糖雪梨粥,笑道:“我的祖宗,可算是见好了,这大半年给我愁的,真真是要急死了!”
我扑嗤一声笑了,又牵地咳了几声,小雪忙倒了热水来,道:“又是我的不是了。”
“我纵娇贵些,也不至于明儿就死了,瞧你急成那样。”
“呸呸呸!没得说这些话做什么!”
我掩口笑。
小雪靠过来,笑道:“小花,我与你说件正经事。”
我靠在他肩头,抬头瞧着他,笑而不语。小雪的眼睛甚是美丽,这样瞧着,恍惚一潭星星落在我心底了。
小雪接着道:“原想今夏大事一了咱们便成亲,因你身子不好,今年定然是不成了,我与姑姑商议,你再好生将养半年,明年初夏时节择一黄道吉日咱们成亲,春日里将拜帖送了,两不耽搁。小花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凭你安排就是了。”我笑道,“旁人的拜帖倒也罢了,只是小瑷与云丫头的须得咱俩亲自送去。”
“我也是这个主意,只是如今你这样,莫说车马劳顿,便是下床走走也经不住,竟是我一人去罢!”
“也只能如此了。”我惋惜道。
一晃又过了两个月。过了生辰,我已是二十岁了。
回头看过去的四年,万千言语,不知从何说起。
我身子见好,小雪便动身去给小瑷云丫头送拜帖了。因小瑷家远,不但送帖时日久,她打点行囊与谢大哥过来一趟更是不易,故而头一个送的便是她,回程再折去碧流城送与云丫头。
临行前小雪总是千万个不放心,一日一日嘱咐地扶霜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送小雪出去的那日是个难得好天气,小雪本意是我送到府门便回来,只是我执意要与他走到城门口,他拗不过只好依了我。
飞絮映着千里朝霞疾驰远去,不远处,便是凤仪坡。
回来时,我才瞧见家中的杏花今春开得格外好,一时贪看住了。
“呀,今年花开我竟负了!”
不知是不是乍然劳动走了这许多路,回来时我只觉头沉身子重,浑身虚浮无力。
半夜里突然头晕口干,浑身疼痛,情知是起了高烧。
要紧的是心口疼得厉害,一跳一跳地揪着发慌几乎不曾炸裂,我蜷在床上□□发抖上不来气,仿佛一夕之间回到了那年夏天。
扶霜慌了神,忙请了采兰姐姐来,不知姐姐与她说了什么,扶霜哭着打发人请了几十波大夫来,终究也没个效验。
其实我自己如何不知,这半个月几乎水米不进,从璧山打回来的甘冽泉水入口竟是苦味,无论什么一吃就吐,喝口水也恶心半日。又浑身发疼,困得要命,整日整日地昏睡。
心中唯存一个念头:再多撑几日。
今日早起,倒觉得浑身通泰,说不出的舒服。
我赶着扶霜去寻蓝色的凤仙花,我素日染指甲不用红,只染蓝,这颜色的花不好寻,扶霜出了半日方归。待她回来时,我该写的俱已写完了。
算日子,小雪也该回来了。
扶霜伺候我沐浴更衣,帮我将十指染了,晶莹剔透的蓝,素日里我最爱的颜色。
扶霜一面染着一面笑着滴下泪来:“姑娘的手好看,指甲也养得好,染上这个愈发显得十指纤纤修长白嫩了。”
我笑而不语。
染毕,扶霜又替我梳了垂鬟分肖髻,四年前,这发髻还是织忆替我梳的。
我从柜中找出那身浅蓝底绣杏花的旧衣裳,戴上蓝宝石耳坠子,对镜好生妆点了一番。
许久,不曾这样仔细了。
我起身将衣裳妆发整理妥贴,左右照照,镜子里的人虽瘦了许多,可眉眼神情,依旧是三年前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
“扶霜,陪我出去走走罢。”
出了门,过晌的日光已不刺眼,只是暖。
今年的杏花,开得格外早,落得,也格外早。
我慢慢地踱到城外凤仪坡,觉得力气一丝丝地溜走了,那片小竹林依旧是青青葱葱,这四年来倒是长得更茂密了。
我拄着扶霜的手,撑着走到那块大石头旁,扶着它缓缓坐下。
我倚在那块大石头旁,望着那片小竹林,慢慢合上了眼睛。耳边远远传来了达达的马蹄声,嘴角牵起一丝笑,我知道,那是飞絮的声音,可是我等不到他回来了……
不知为何,昨夜心慌得很,几乎一宿没合眼。还有大半日路程便要到家,左右也睡不安稳,今日天方蒙蒙亮我便策马上了路。
一路上心中愈发不安,一刻也等不得。纵是万般忌讳,我却有了预感:小花怕是要不好了。
飞絮也是争气,半日疾驰未停。
待到能瞧见璧山时,我心口突然一阵剧疼,几乎不曾跌下马来。
飞絮一声长嘶,驻足死活不肯再往前。
我缓了片刻,拨转马头朝凤仪坡狂奔。
小竹林中风声瑟瑟,夹杂着谁的哭号之声。我奔上凤仪坡,映入眼帘的,是那块大石头。
石头前,坐倚着小花。
我奔到小花身旁,飞身下马。
小花靠在扶霜肩头,静静地睡着。
扶霜搂着小花,脸上满是泪,见了我,又是惊,又是喜,又是悔,又是叹。
我慢慢蹲下,缓缓地扶过小花。
她的脸色很苍白,嘴唇上也没有一丝血色。眼角悬着的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可是嘴角,还牵着笑意。
我搂着她道:“小花,我回来了,回来了。”
天地无光。
我抱起小花,带她回家;
就如三年前,她扶着我,慢慢走回家。
到了家,我从柜中取出早已备好的婚服,我与小花一同画好了样子,本是夏日里才用,我瞒着她偷偷送去绣坊赶早做出来了。
不成想衣裳一展开,抖落出一封书信来。
“小雪:
雪花誓言,前盟已定。
自凤仪坡相见,三载风雨,携手共度,一生足矣。
与君阴差阳错,万勿叹息。
吾去也,既有缘,来世相见。
小花”
这小丫头,原来早就知道。
“来,小花,我帮你换衣裳。”
小花静静地靠在扶霜肩头,不应我。
我轻轻嗤笑道:“你这个瞌睡虫,整日里睡不够,今日我不吵你,你睡个够。”
说是这样说,我竟是忍不住絮叨起来:“小瑷姑娘与云姑娘说了,等入了夏便来瞧你,一同登璧山。”
“小瑷姑娘与谢大哥甚好,婚期将近,小瑷还要请咱们去庐州呢!云姑娘与芷兰兄弟也很是挂念你。”
“她们都过得很好,只是都不放心分在三地的姐妹们。”
换上大婚的服色,我脸上挂着泪,打横抱起小花,病了这些日子,她轻得像一朵落了的杏花。
她的手搭在我肩头,染着蓝莹莹的凤仙花。
这丫头,真不仗义,丢下我一个人便去了,我却不能弃了她。
青砚扶霜在一旁打着琉璃绣球灯。
我抱着小花出了门,走到杏花树下。
今年的杏花,开得格外早,落得,也格外早。
对天地叩了头。
合卺。
结发。
我定定地望着怀里的小花,剜心般的疼,掌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正落在了小花的胸口。
前盟既定,九死不悔,万世不易!
半年之后。
凤仪坡。
黄昏时分,残阳似血。
我提着那对琉璃绣球灯,烛光微弱。
蓦然回首,微风过处,竹影摇动,恰似当年,小花御风而来。
雪落杏林,奏起真情满弦
御风而来,雪落在林间
侠义英姿,花落在我心间
归来,如初见
终究是琉璃易碎,长恨欢愉短
万世不易,雪与花的誓言
天地本不全,阴差阳错何须怨
既有缘,来世再相见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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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章了,非常感谢各位小可爱一个月以来的陪伴,从注册作者号到新文完结,正好一个月。书中有很多的不足,感谢各位的包涵,以后我会慢慢努力,继续用心写出新的作品。今天也正巧是我最爱的舞剧《孔子》的演出,最后一章的发表时间就定在了舞剧的开场时间,2019.10.20 19:30。此时,我坐在剧场里,故事结束,舞剧开演,美好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