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我就成了渣

　　她的唇吻上了他的指尖，他以为他会很高兴，可是没有。他心里没有一点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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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给她蒸了碗鸡蛋羹。

　　她的确是饿了，以往吃起来就恶心的东西也吃的津津有味、干干净净。

　　男人的头顶有根草，那是烧火的时候被热气吹上去的。女孩吃完以后抬头看他，就看到了那根草。她想到了以前在书里读过的，古时候，头上插草代表着是要卖的人。卖给有钱人家当奴隶。

　　“吃饱了？”

　　女孩饱了，但她不敢说，仿佛这句话说出口，他马上就会接一句“吃饱了就该上路了”一样。

　　“饱了就去睡觉。”

　　此时此刻的女孩对“睡觉”这个词特别敏感，尽管心里对自己说这不重要，但怎么可能不重要呢？她曾经以为她会和那个男孩在一起，等他回来，她就去告白，然后再过几年，他们就结婚，然后永远在一起，一辈子幸幸福福地生活在一起，和她父母一样。可现在，她坐在这间土屋里，旁边是一个魔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跑出去，她才能回到那个叫“家”的地方……

　　“你哭什么？”

　　男人伸出手狠狠在女孩眼下擦了擦，他粗糙的指腹蹭在她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一片红痕。

　　“想家了？这儿就是你的家！”

　　男人大手捞起女孩抱在怀里，把她放在了炕上。

　　“好好睡，到里面去。”

　　女孩迟疑了一下，然后蹬掉鞋挪到墙根的位置。

　　那块的炕表面不平，有些坑坑洼洼的，硌人。但是她不在乎那么多。她看着男人侧头闻了闻自己肩膀的位置，然后脸上露出个有些嫌弃的表情。

　　因为蒸鸡蛋羹，他又烧了会儿火，新换的衣服上沾了烟味。

　　女孩怕他因此讨厌上自己，于是很有眼色地说道:“谢谢！谢谢你的饭！”

　　她说完就等在那儿，浑身肌肉紧绷着。

　　男人嗤笑了一声。

　　“谢？你眼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女孩没有反驳，她曾经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得如此境地，以往她向来骄傲，谎言从来不屑说出口，更遑论用心来修饰假话。

　　她沉默了几秒钟，向墙边靠了靠，整个人贴在了凉凉的墙上。

　　男人也脱了鞋上了床。

　　“如果你送我回去，那我会真心的感谢你，把你当做我的再生父母……”

　　“过来。”男人打断她，抬起一条胳膊对她招手。

　　女孩摇头。

　　男人放下了胳膊，到炕边拿出两床被子抖开。

　　“你盖吗？”

　　女孩没有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不是想不想盖被子的问题，而是她连这张床的一丁点都不想沾。

　　男人自找没趣，挑了挑他的眉毛，下床关掉了电灯。

　　黑暗中，她的心跳声更加清晰。

　　他掀开被子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更加清晰。

　　然而上床以后，男人就没有了旁的动作。

　　女孩一直紧绷着自己脑子里的弦，她以为自己不会睡觉，没想到，等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她看见阳光从窗户中照进来，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男人在桌子上摆碗筷，两碗小米粥，一碟咸菜，还有两个馒头。

　　女孩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她昨晚睡觉时还有点湿，现在已经干了。

　　“还是有好人的。”

　　她这样想，好似昨天的鞭炮时和那声新娘子只是一场错觉。

　　然而对上男人的眼睛时，所有自欺欺人的想法都不翼而飞，她心底警铃大作。人类养着鸡鸭鹅，给它们喂食打窝看病，最后也只是为了一口肉。他这样做也是同样的道理。

　　“你真是个……”好人。

　　女孩的话说到一半，断在了嘴里，他似乎不喜欢听这句话，但夸还是要夸的，没有人不喜欢恭维的话，只是得看说话的人说没说到人心坎上。

　　“这些都是你做的？你真厉害！”

　　女孩自作主张地坐在了椅子上，端起碗来吃，在男人的目光中“津津有味”地喝完了一碗粥。咸菜一点没碰。她能面不改色地喝完粥就已经很好，就不要考虑表演的真实性了，这样大口喝粥更能显示出粥的好喝吧？实际上她紧张地胃里抽抽，什么好喝不好喝一点没吃出来。

　　男人大掌抓起馒头掰开往里面放了些咸菜，一口就吃掉了半个，然后剩下的半个就着粥一口一口地吃，细看还有些斯文。

　　早饭以后，男人打了热水来给女孩洗漱，然后丢给她几本书就锁了门走了。

　　女孩揉了揉胃，开始小心翼翼地翻屋里的东西。她找了柜子上的抽屉，里面有剪刀、针线和一些不知用途的药片。她把剪刀拿在手上晃了晃，她要学《肖申克的救赎》里的主角，沉住气，现在不清楚情况，跑出这间屋子，也跑不出这个村的，更别提外面那渺无人烟的地方。

　　她放下剪刀，把它仔细地摆到原来的位置。接着去翻其他地方，衣柜上了锁，床上的垫子下面除了有一双鞋垫之外什么也没有。

　　她坐在椅子上有些泄气。这时候，窗户被敲响了。

　　一个小孩点着脚敲窗户，他昨天站的小板凳被搬走了。

　　女孩费劲地抬起窗户，用棍子把它撑起来。

　　小孩滚来了块石头踩在脚底下，眼睛刚好能够到窗户的位置。

　　他奶声奶气地在绿色窗纱的那一头说:“新娘子，你真好看。”

　　“真的吗？”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新娘子了！”

　　“真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你……不哭的时候最好看！”

　　她什么时候都好看，但是她一定喜欢最好看的自己最好看，他这样说，她就不会再哭得那么伤心了。

　　小孩自作聪明地想着，大眼睛盯着女孩一眨不眨。

　　可是女孩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开心起来。一大颗眼泪从她眼角滑下来。

　　小孩慌了，他觉得是自己害得她哭的，于是说:“新娘子你别哭！你别哭！你什么时候都好看，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看的！”

　　“你别哭了……”小孩心虚地说。

　　“你给我讲故事，我就不哭了。”女孩擦擦眼泪，“你给我讲讲这儿的故事，我第一次来到这儿，想听这里的故事……”

　　“好！我最喜欢讲故事了！”小孩信誓旦旦地说，实际上他一次故事都没有讲过，但他听过，听过了，也就会讲了。

　　就这样，小孩站在窗边的石头上，扒着窗沿给女孩讲了一个上午的故事，从老师讲到屋里的麦子堆里的大老鼠，从自己剪了头发讲到蚂蚱有几条腿，他简直要把自己五年来所有见过的东西都变成话讲给了她听，像一只蚕，吐干净了自己肚里的最后一点丝，然后口干舌燥，恨不得原地晕过去。

　　“没了？”

　　“还有！这块石头”小孩抬脚然后再落下，“它可重了……我一点一点搬过来的……总是搬石头胳膊就会变得有力气，然后、然后……哎呀！我该走了！七叔回来看到我会打我的！”

　　“为什么？”

　　小孩跳下石头，一边对这女孩挥手，一边扒着树窜上了墙头，“我以后再跟你讲！不要哭了！你一直都很好看！最好看……”

　　他消失在女孩的视线。

　　女孩闭了闭眼，翻开男人留下的书，书很旧了，用报纸包了书皮，她打开看了两眼，然后就扔到了一遍。那是她上大学时十分喜欢的一本书，闭上眼，书里的情节历历在目。那时候她最羡慕里面的主角，有一双翅膀，可以飞遍整个世界。她曾经计划，明年夏天的时候，要到沙漠去，去撒哈拉沙漠，看一看那里的落日，摸一摸那里的沙子。

　　如今，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得上。

　　没过多久，男人就回来了。他看到窗户边的石头，把身后的尼龙口袋放下，弯腰，用力把石头丢得远远的，一直飞到西边的院子里去了。

　　女孩听到门开的声音以后就拿起来书。

　　男人打开了屋门上的锁，然后站在门口拍了拍身上的土才拉开门进来。

　　女孩对着他露齿一笑:“这本书你看过？”

　　男人被女孩的笑晃到了眼睛，他低下头，摘下肩上挂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纸包来。

　　“栗子。”

　　“你给我买的吗？”女孩三步两步从炕边跑到桌边，伸手摸了摸纸包，“还热乎着！”

　　她语气亲昵地问:“是糖炒的吗？”

　　男人点头，将包里剩下的东西掏出来，打开衣柜上的锁放了进去。

　　“我最喜欢吃糖炒栗子了！这里也有卖的吗？”她拆着纸包，眼睛偷看着男人的动作，她看到他放的是钱，她看到他把钥匙挂在了腰上。

　　男人转身，女孩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装作和纸包上的绳子斗争的样子。

　　“你老实着，我不会亏待你。”他给她剥开一颗栗子放到她嘴边。

　　还没吃就已经闻到了香味。

　　女孩沉默，叼住栗子慢慢地嚼。

　　这样将她困在这里还不算亏待吗？

　　男人收回手背在身后，他没听到想要的答案也不着急。他还有时间，总有一天她会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的。

　　男人去做饭了。

　　女孩从水缸里舀了瓢水，咕咚咚灌进嘴里漱口。

　　他真恶心。

　　连手指尖都透着一股恶臭，他碰过的东西也是。

　　活该是个瘸子。

　　女孩淡淡看了一眼门外。

　　土墙上面坑坑洼洼，到处都是雨水长久地流过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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