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烟火

　　张燕每天压抑着恐慌和愤怒照常到学校上班，图书馆已委派了代理负责人，她需要做的是按学校要求，提供材料说明情况，她不止一次冲动地想放下所有自尊，哭着求他们放过她，她是清白的。但每次她都忍住了，他们是一伙的，她提醒着自己。
　　这种煎熬过了两个月，突然迎来了转机。3月初的一天早上，被夜雨淋湿的天空清澈透明，整个城市都弥漫着青草和花香，“这么美好的世界啊”，张燕闭着眼闻了闻，“我要好好享受，什么都会过去的”。张燕刚进入大学校门，就接到老校长电话，叫她去一下办公室。张燕突然无所畏惧起来，最坏的结果是她离开学校，以后接翻译的活也能养活自己和女儿。老校长见了她，缓缓说：“小张，最近你暂时也没什么事，现在市里刘副市长有一个访美的安排，就是上次来视察过的刘副市长，市委请我们学校委派一位老师随行，大概半个月的时间，我们综合考虑了一下，觉得你的条件最合适。”
　　停顿了一下，老校长的语气突然变得非常柔和，“小张啊，我知道你最近心理委屈，你也谅解一下，我们也是照章公事公办，对你的品格和职业操守，我们肯定是非常有信心的。你跟着市长走这一圈，千万不要有情绪啊，圆满完成任务，我们还等着跟你接风啊，哈哈哈。”校长大笑起来，但双方都听出了这笑声中的勉强。张燕走出校长室，校园里芳菲绽放，树上新芽萌出，勃勃生机，机会来了，张燕对自己说，你们打不到我。
　　接下来的一周，张燕心里一扫阴霾，欢快地为出行做准备，办理出国手续、准备出访资料，拉了顾梦陪她逛街，采购衣服，化妆品。顾梦细细地教她化妆，化完妆后看着她，说：“你看你多好看，以后要天天化妆，我们毕竟过了不化妆也好看的年纪了”，张燕看着镜中的自己，细长的眼线在她的丹风眼尾微微上挑，原来瘦削的脸上扑上一层淡淡的红晕，配上尖尖的下巴，清丽无比，两人都对着镜子笑了。
　　临行前一天，张燕在图书馆把所有的资料做最后的审订，有人拍了拍她肩膀，回头看是梅梅，她顿时警惕起来，这人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出现。
　　梅梅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豪爽地笑着说：“很烦见到我？张燕，其实这次出国，本来学校想派我去，但刘市长钦点了你，肯定是对你另眼相看，估计回来那摊子事儿也就没有了。”张燕微微一笑，不说话。
　　梅梅叹口气：“我好心好意提醒你，谁知道你是直性子，这怪不得我，好吧，我闪了。”对张燕挤挤眼睛，走了。
　　果真是刘市长钦点，张燕不相信学校会安排她这个差事，但真从第三方口中说出，还是有一种兴奋感，不管如何，刘市长对她有好感，她必须仰仗这种好感，目前是她在学校里翻身的唯一出路。
　　一个星期后，顾梦接到张燕电话，张燕有些兴奋地说：“顾梦，我在纽约，刚才晚饭后，我陪刘市长散了会步，就我们俩，你知道他说什么了？”
　　顾梦笑着说：“说喜欢你？”
　　“唉，没有”张燕咯咯笑着说：“他说他第一眼见着我，就觉得很亲切，很象他大学里的初恋女朋友，也是学英语的。”
　　“张燕，这是套路，套路。”
　　“没有，他聊得挺真诚的，他说他是农村家庭出身，初恋女友父亲是县长，他们一起考到C大英语系，女方父母坚决反对他们在一起，后来村委找了他父亲的一个错，逼他们分手。他说当时万念俱灰，觉得自己的家人和爱人都保护不了，考上了大学又怎么样。前年县里开一个庆祝会，请他过去，来了一批老领导，他看见初恋情人的父亲，以前觉得无比强大跋扈的一个人，现在成老头子了，缩成一团，巴结地上来和他握手。”张燕接着又说：“他说得意时要知缩手，才走得远。顾梦，你知道吗？我听他讲这些时我眼泪都出来了，差点就把我在学校的事说出来了。”
　　“幸好你没说，管住你的嘴，别想多了，他信任你也好，还是把你当作不相干的人聊聊往事也好，反正你把工作做好了，他要是看重你，学校也不至于把你怎么着。”
　　“知道，我不会那么一根筋了，就是心里挺高兴的，我先睡了，明儿又是一天的活”。
　　刘市长一行结束了访美工作，张燕下飞机便接到老校长电话，关心地叫她休息两天倒倒时差，并且说审计最后结果出来了，没任何问题，回学校后就重新返岗上班。张燕这几月身心俱疲，一放松，倦意上来，完全没有时差的困扰，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起床后约了林玉和顾梦，等见了两人，马上递给她们礼物，一人一支口红，林顾二人啧啧称奇，张燕一向节俭，别说礼物，自认识十几年来，请吃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张燕真诚地说：“这大半年以来，也全靠你们我才撑过，现在终于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学校说没事了。”说着就哽咽起来。
　　顾梦感情丰富，眼圈早就红了，“都是姐妹啊，你高兴的时候可以不想到我们，不高兴的时候就一定得想着我们。”
　　林玉也接着说：“本来就是莫须有的罪名，他们就是觉得你不听话，想吓唬你。但你也得改改，别那么清高傲气。学生考了第一名，别人就只能是第二，上班不一样，评判的标准太多了，挑错还不容易。虽然刘市长认可你的工作能力，但他也不可能时时关照你。”
　　“知道，这次踩了个大坑，还不学聪明点吗？”
　　三人正聊着，突然一位男人走来顾梦旁，叫了声“顾总”
　　顾梦看着他，咬着嘴唇歪着头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周总，在这儿见面了。要不要坐一会儿？”
　　那男人坐下，自我介绍说：“我叫周俊，是顾总同事，到C城出差，很高兴认识二位美丽的女士。”
　　林张二人也做了自我介绍，周俊转过头来看着顾梦说：“顾总，我今天才从北京飞来见个客户，上午到了公司，专门到你办公室看了看，没看到你，又不敢冒昧给你电话，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了。”
　　顾梦喝了点酒，双腮微红，眼波流转，笑着说：“那是有缘？”
　　“当然，我的荣幸。”周俊叫服务员拿来一个酒杯，陪三人喝了一杯，然后告辞说另一桌还有朋友。一会儿服务生送来一瓶香槟，说是邻桌周先生送给三位女士的。林玉说，“有点意思啊，他长得像廖远。”“眼睛像吧，我现在不喜欢这种眼睛的男人”，顾梦说。“对了，林玉，你上次说竞聘副总，怎么样了？”
　　“公司组织过一次竞聘考试，领导说取前九名面试，我是第十名。”
　　顾梦说，“凭我这么多年做人力资源的敏感性，有暗箱操作，你是根本就没进入名单内”
　　“我没想太多，因为我本来也很犹豫，我的性格也不太适合走管理条线，方方面面的关系太复杂，在专业岗位上单纯些。”
　　顾梦看着林玉问：“你叫别人不要太清高，你自己就很清高。”
　　“也不是，当个领导多累啊，最多就是比现在挣得多一点。”
　　张燕说：“你不喜欢钱？”
　　“没有啊，我挺喜欢钱的，有钱多好啊，但就是觉得没意思。”林玉说着，叹了口气，她已经觉得生活没意思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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