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烟火

　　终于来到2015年6月15日，在中国证券市场乃至整个金融市场的发展历史上，这一天将会载入史册。这一天拉开了2015年的股灾序幕，千股跌停，市场上没有了一点流动性，股民们从不相信到哀嚎再到一片死寂，全然忘了头一天晚上还在规划要在股市里挣车子、房子，实现财富自由。随后的周末，央行降准信息放出，股民们一片欢呼，大家奔走相告，国家不会不管我们的，踌躇满志之心又起，等到下周周一，市场没有迎来预期的反弹，而是继续跌。
　　林玉在公司里拿着手机，一早就挂出卖盘，已经几天了，完全没有买盘。不管是办公室里面，还是外面的交易室，都静悄悄的，每个人都面色凝重，间或会听到交易室有摔东西或大骂的声音。林玉忧伤地看着手机里的股票股户，虽然只有几万块钱，那也是心头肉啊。肖逸这时发来一条信息：“你怎么样了？”“还没卖出去。”林玉下到楼下的交易大厅，里面坐着的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级的中老年人，几个大妈大爷都哭成一团，“再过几天，恐怕都有晕倒的吧。”林玉拍了个视频发给肖逸说。肖逸说：“我之前就给你说过，会这样的。”林玉有时也很烦肖逸的过份冷静，和觉得自己智商和见识碾压大部分人的优越感，但很多次事实证明，他绝大多数是对的。
　　后来的两三月，股民开始痛得麻木了，有的妄想通过炒股致富的，富贵梦成了泡影，有的半生打拼的积蓄，被股市血洗一空，从头开始。但日子还得过下去，股民们开始调侃自己，有生之年见识了千股跌停、千股涨停、千股停牌，以后老了终于有对子孙吹牛的谈资了。林玉在7月份国家队进场的时机，终于把股票卖出了，算了一下，从最高峰的赚百分之七十，到最后还是赚了百分之二十，林玉暗自心惊自己运气好，也听了肖逸的建议没去贷款，侥幸躲过。
　　到了8月底，短短50多个交易日，指数几乎腰斩，人们开始接受现实，仿似一切没发生过，又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道。除了那些通过各种方式借款资金炒股的，倾家荡产都还不了一大堆债务，有跑路的，有跳楼的，之前有多少股市神话，现在就有多少惨剧。
　　9月初，林玉接到一个高中同学电话，说老白跳楼了。林玉放下电话，怔怔坐了半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晚上到了老白家，顾梦哭得声音都哑了，张燕也坐在一旁抽泣。老白父母正从老家赶过来，六岁的儿子在一旁嚎啕大哭要爸爸，老白的爱人憔悴着一张脸打起精神来招呼大家。林玉拉着她的手问：“张姐，老白怎么回事？”说完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炒股嘛，欠了帐，房子也抵押出去了，可能想不开吧。”老白爱人苦笑着说。顾梦拉着老白关系最好的一个哥们儿说：“怎么没有设灵堂？”“家属的意思，昨晚出的事，今天已经火化了，明天下葬，也不搞什么仪式，今晚我们送送他就行。”“怎么能这样？这么多年感情，人都死了，还不够赎罪的？”“大小姐，你小声点，人家也有难言之隐，不要说了。”这哥们儿赶紧紧把顾梦拉到一边。
　　林玉看看周围，来的就是这一群高中同学，想着老白生前曾是行里最年青的支行行长，都说他前途无量，人一死就门庭冷落，真正人走茶凉，心里莫名的悲伤。林玉给肖逸发了信息，“有通知你吗？老白跳楼了，我们正在他家，明天就火化。”肖逸一直没回复。老白爱人在旁边不怎么说话，大家待了一会儿也无话可说，就把凑的几万块钱给了老白爱人，老白爱人哆嗦着接过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只说了谢谢。
　　出了老白家门，顾梦终于忍不着说：“怎么我觉得这气氛怪怪的，总觉得有啥瞒着大家。”“可能是欠的钱太多了，他倒是走了，留下家里人怎么面对？”“其实老白之前有找我借过钱，我哪有啊，不都在股市里套吗？”“对，也找过我”。
　　张燕走在林玉旁边，悄悄说，“老白之前有一次很着急地问我是不是和老刘熟，他想找老刘牵线，认识一下银监局的头头，你说我也挺为难的呀，老刘根本不喜欢我沾上这些事，就没帮忙。”
　　林玉晚上回到家，看到了手机里肖逸的信息：“才知道。意外也不意外。”林玉看了他这冷静的回复，顿时火冒三丈，“你不惊讶？你不难过？好像在和你讨论一个跟你完全不相关的人。你这么冷血啊？”很久以后，肖逸才回复了一句：“这是我的方式。”然后就沉默了。应该说，这是林玉第一次对肖逸发脾气，她心里对肖逸不是没有怨气的，终于借老白之死发作出来，但这次出击就象打到一团棉花之上，没有反击，甚至没有声响就结束了，对方压根不和你过招。
　　过了一周，张燕在她们仨的微信群里爆料，说听到小道消息，老白是设法为一客户贷款套现炒股，自己有抽成，并介绍客户入股了一家小贷公司，但没想到股灾后小贷公司跑路，客户一气之下把老白告了，由于涉案金额近亿，老白知道再无生路，便一死了之。
　　“要是老白能早一点收手，或者股灾晚一点来，钱顺利还回去，还挣到一大笔钱，他的人生完全就不一样了。”林玉感叹道。
　　“怎么？你为他可惜？”顾梦问。“
　　“没有，老白也算是有因有果了，我只是在想，在这大半年，像老白这样的不知有多少，有的暴露了，有的没被暴露，可能都是命吧。”林玉说。
　　“自作自受！”张燕突然打出这几个字，“老虎要抓，苍蝇也要打，面对贪腐，我们要坚决说不！”
　　张燕正义凛然的发言，让顾林二人一时有点懵，“张燕，老白是自作自受，可他楼也跳了，至于这样上纲上线吗？”顾梦说。
　　“对呀，老白从高中就对你好，你没看上过他，可是老白还是帮过你不少吧？”林玉也有些反感。
　　“我这是怒其不争！”张燕回复说，并且在后面加一串感叹号。
　　林玉和顾梦二人沉默了。
　　张燕当然也明白顾张二人近来着实有些厌弃她，有时她隔着手机屏幕也能感觉她们飞过来的白眼，张燕也是气急，说好三人不离不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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