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挣扎

作者:一个洋葱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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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


      自羌鹄一战之后,羌鹄皆入大昭版图,原本的皇室也成了诸侯王,一生不得离开封地,招安羌鹄两族百姓入大昭户籍,习大昭文字,十年之后,之前偶有造反的羌鹄百姓在女帝不遗余力的安抚之下,渐渐归顺大昭。十年来,女帝始终以怀柔之态对待世家,非但任用世家子弟为臣,而且所处职位皆是肥差厚位,其中以苏家尤甚,天下皆知女帝心属皇夫,所以才对待苏家人格外恩厚。就算是苏丞相的外甥欺男霸女,鱼肉百姓,一向严苛的女帝也只是象征性地罚了他一年俸禄,闭门思过半年。皇夫说的话,女帝极少有违。而皇夫也待女帝极好,从不提任何过分要求。朝堂内外,表面上一派安稳。

      “皇姐,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将那些蛮子杀掉呢?”十三岁的姬雁南虽然棱角还带着点稚气,常年习武令他眉宇间皆是老练沉稳的英气,乍一看,恍然一个俊眉朗目的少年郎。自十岁还俗起,他就隐居紫宸宫后殿,跟着女帝学着处理政务,御下之道。

      “杀了他们,就只能成一堆尸体,还要浪费大量银钱掩埋,让他们活着,一来,可以博得一个好名声,二来可以让他们及其子孙后代,生生世世供我大昭百姓劳作奴役,以偿罪孽。小南,你要记住,除非必要,活人永远比死人有用,哪怕曾经的敌人。”

      “可是,他们还是会反的。”

      “那也是暂时的,如今才过十年,反贼已经减少许多,等到百年之后,这些记得羌鹄的人们死了之后,就只剩大昭子民了。小南,你要记住,做皇帝,只有两件事,第一,养好自己的子民,第二,开疆辟土。只要做到这两样,就是一代明君,什么仁民爱物,求贤若渴,都是这两件事的必要手段。而仁义忠孝,神鬼佛陀,都是迷魂汤,给下属灌灌就行,大面儿上过得去就行,心里别太当回事,必要的时候,完全可以抛开不管的,不信你看史上功传万代的皇帝,哪个不是踩着别人的尸骨爬上去的?”

      “那,皇姐,你明知道白挽秋跟皇姐夫不干不净的,为何还要将她送到京城?十年了,他们连孽种都有了,你就不生气么?”

      “该杀的,毫不手软,不该杀的,哪怕他做了许多难以忍受的事情,也不能杀。你皇姐夫,可是个天下第一宝贝,你就是再讨厌他,也不能动他一根汗毛知道吗?”世上能逼得自己亲爹造反的儿子,可不是天下第一宝贝?

      “那白挽秋呢?一个罪臣之后,也敢染指姐姐的夫君。千刀万剐都不足惜!”

      “那也是朕花了好大力气才寻来的好宝贝,不过一个名义上的‘皇夫’,哪有她这个货真价实的‘南昭’郡主半分珍贵。”

      有她在,苏伯喻龌龊的主意不至于打到朕身上来。

      “皇姐,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真的现身朝堂?总不能一直都这样躲着吧?”

      “快了,只差一个契机。”

      华雁十三年的第一场雪,小到落地无痕,仅仅半日,就化为水,但寒意不曾如雪温柔,伯牙宫外火红的梅花林和暖和的地龙,为冬天添十分暖意,这十年,女帝“有孕”三次,但是次次都没保住。而后,女帝这厢还在将养,那边如夫沈从舟,谢云桥就先后“暴毙”了,除了镇国公和谢将军见过曾经“暴毙”的白修文,知道这背后的关窍之外,所有人都以为女帝命里克夫,更有甚者谣言女帝杀戮太多,触怒上天,故而子嗣不旺。女帝看着只剩下“缠绵病榻”憔悴黯然的贵夫冯知夏,和越发俊美的皇夫苏伯喻,果断选择了专宠皇夫苏伯喻。

      伯牙宫,剥啄之声不断,又是一局棋。这次女帝后手。棋盘之上,女帝已是山穷水尽之势。
      “怎么不见季司内?”黑子撂下,苏伯喻尽是轻松之色,论下棋,十个女帝不如他一个,她那股越挫越勇死不悔改的精神实在令他厌倦又无奈。

      “她母亲病重,朕恩典其返乡探亲。”白子落下,困兽犹斗。

      “你输了。”最后一子,将死白子。

      “老规矩,皇夫有什么要求。”

      “古有烽火戏诸侯,以搏美人一笑,今日博陛下一醉,不知可否。”

      “有何不可,今日就陪皇夫,一醉方休。”

      一壶加了大量迷药的梨花白,女帝已睡得昏天黑地。苏伯喻换掉女帝贴身收藏的虎符和金龙符,交与苏铮,调离御林军,以世家的死士,换掉女帝最信任的红羽卫。

      苏铮带着最精锐的三千死士伪装成红羽卫趁着夜色直奔紫宸宫。只要刺杀了小皇子,就算是女帝,也无力回天。刚到宫门口,还未破门而入,忽然无数火把将周遭照得一片通明,无数弓箭手将紫宸宫团团包围,紫宸宫正门口,女帝慵懒歪在一张躺椅上。一身暗红常服,厚厚的裹上玄色大氅,手中还抱着手炉,闲适已极,苏铮骇得脸色煞白:“你,你不是……”

      “醉倒在伯牙宫。”那双平日沉静如水的凤眸此刻满是促狭,接过苏铮的话。而后睨向他:“那壶酒,只是普通的梨花白,朕酒量向来不错,叫丞相失望了。”

      “那虎符呢?”

      “是假的。”

      “那陛下为何还要装醉?”

      “那样,朕的好皇夫便不会趁着换虎符的时候给朕一刀,而朕也可以见到苏相精心谋划的大戏。不愧是丞相,出手就直达要害,若不是朕早有防备,只怕大昭就改了姓,苏家千年世家,向来没有称雄之心,怎么苏丞相就逆了古训?做下如此大逆不道行径?”

      “罢了,真的虎符在哪?”

      “皇弟,给苏丞相看看。”

      姬雁南肃着一张小脸,一派沉稳地拿出虎符,不待苏铮开口,已然断喝:“杀!”御林军乱箭齐发,三千死士顷刻间折损大半。“陛下,成王败寇,臣无话可说,谋反大逆不道,一应罪责,罪臣一力承担,只求陛下,绕过犬子伯喻一条性命。”

      “苏相多虑了,朕自不会降罪于他。”

      苏铮拜谢,起身,横剑自刎,手中剑已然被一阵大力击飞,却是苏伯喻赶到,以暗器荡开长剑。不等他再次意图自尽,已有两个红羽卫将苏铮拷上,收押而去。

      苏伯喻一身轻薄中衣,长发散乱,刚刚救下苏相的暗器,就是他的发簪。虽然满殿皆是生死拼杀,可他却有本事将一片厮杀衬托成他的陪衬。

      他定定地望着女帝,她还是那么满眼闲适地坐在躺椅上,半晌,他沉默地,跪在女帝面前:“求陛下开恩,臣以臣的性命,换臣父一命。”

      “伯喻,地凉风冷,你先起来。”说的话和暖的,扶起他的手是温柔的,但是那双眼睛,一如往常般无悲无喜。

      “求陛下开恩!”苏伯喻俯身拜倒。

      “伯喻,易地而处,可会饶苏相不死?”

      “……”

      “既然皇夫求到朕这里了,就回伯牙宫,手谈一局,若是皇夫胜了,就许你,得偿所愿,如何?”

      “皇姐,谋逆大罪,当诛九族啊!首恶元凶,罪当凌迟!这怎么可以?”姬雁南急忙阻止,皇姐的一手臭棋他都见过不止一次。却见皇姐给了他一个阴鹜冰冷的眼神:“皇姐自有分寸。”

      “……”自从十岁之后,皇姐越来越不像姐姐了,更像是一个冷酷严厉的帝王。聪明如他,自然知道皇姐是忌惮他,于是他也就越来越刻意在皇姐面前装蠢,十分聪明掩去七分。一看到她这般冷酷的神色,他就知道那是自己越俎代庖了。

      伯牙宫内,只着中衣吹了半宿冷风的苏伯喻被地龙的暖气一烘,顿时机灵灵打了数个冷战。宫女有眼色地递上衣物大氅。挥退所有近侍宫女,女帝从容落座:“皇夫,咱们一局定胜负。”
      猜先,苏伯喻执黑,顿时心定几分。

      初起,白子节节败退,黑子乘胜追击,数十手后,他便赫然发现之前的乘胜追击,都是白子诱黑打吃,而后她直接一步穿象眼,不但解消黑子的先手优势,还可声援中腹四子,一改棋盘局势。随后,苏伯喻左飞右跳,意图突围,却正好落在白子早已布好的局,白子一改之前嬴弱,生生将黑子一条大龙生吞活剥,获胜。

      “你骗我!”

      “皇夫啊,入宫十年,内宫刺杀,下毒,暗杀,暗害心腹侍者的,有多少带有你的手笔,你以为,朕不清楚么?”

      “这世上想取朕性命而代之的,何只你苏家?”

      “这些年来云想殿,贤瑾殿,熹寿宫,每年折损的太监护卫不知凡几,可见你伯牙宫有半点异常?成婚十年,朕体谅你过惯了男尊女卑的日子,在任何地方都给你十足的体面,甚至连你私盗赈灾款,招兵买马都一力压下。朕对不起谢云桥,对不起沈从舟,对不起冯知夏,对不起白修文,但唯独对得起你。”

      “自朕为帝以来,能够一举攻到皇宫的还是首次,大手笔啊,不愧为苏家!你也不过是仗着朕之纵容私心,为所欲为,敢问皇夫,朕之私心,何以为寄?”

      “江山为盘,人心为子,一局百年人生棋,好好好!你利用我苏家,捧杀世家,过了今日,想必你能一举降罪整个世家,收回兵权,削弱世家,君临天下,呼风唤雨,可我苏家却成了外戚专权,大逆不道遗臭万年!姬雁回,这便是你的私心,承蒙厚爱,在下受之不起,还请陛下降罪于苏伯喻,好过独活于世,苦苦煎熬。”

      女帝抚掌:“不愧为皇夫,当真慧眼如炬,倘若你不曾起不臣之心,朕何须捧杀之计?如你所言,于公,朕的捧杀之计你功劳不小,于私,夫妻一体,朕怎忍降罪皇夫,皇夫啊,朕还指望你能寿终正寝看着朕坐拥天下呢!”

      话音一落,无数黑子化为暗器呼啸而来,苏伯喻怒极攻心,痛下杀手。女帝左手抓住一旁棋盘为盾,右手扣一把白子将偶有漏网的棋子荡开。

      “你没中毒?”

      “横练功夫而已,见笑。”

      “那又怎样?今日我要你的命!”苏伯喻抬手自几案下抽出一柄长剑,眨眼间将棋盘盾削成数块,竟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青锋闪闪,一缕锐光直刺女帝面门而去。

      女帝偏身让过剑刃。轻身一跃,踏过几案之时,足尖轻点,茶壶酒杯疾飞,正正好打偏追向她后心的两剑,感觉到几乎砸断剑身的劲力,苏伯喻心凉了:“你怎么可能还有内力!”

      这么一耽搁,女帝已飞身至门边,右手并指夹住直冲面门刺过来的一剑:“散功粉而已,于朕无用。”语毕,她放开剑尖,扯下盘扣缀着的珍珠。

      左手抽出青铜门闩,挥棒如枪,重重地砸在长剑剑身上,苏伯喻虎口一阵剧痛,竟是崩裂开来。

      白光一闪,珍珠精准地点在他肘间少海穴,“当啷”一声,长剑落地,苏伯喻应声而倒。女帝捏着他咽喉森然道:“皇夫,自今日起,你再也没有任性的资格了。白挽秋的死活可全都在皇夫手里呢。”

      “陛下!天牢狱首求见陛下。”门口,太监启奏。

      “准奏。”

      苏伯喻心头一跳,大觉不妙,果然狱首跪地,全不多看一眼满地凌乱狼藉,以及瘫软在地的皇夫苏伯喻,只纳头便拜:“禀陛下,犯臣苏铮自尽于牢狱之中,临死前留下血书一封。”

      “呈上来。”所谓血书,不过是一块布巾。

      “朕已知晓,厚葬苏相,下去吧。”

      “皇夫,你自己看。”

      苏伯喻劈手夺过布巾“求遵金口,饶恕伯喻。”

      “今日不死,他日陛下必命丧我手!”

      女帝莞尔:“朕,等着你!”

      华雁十三年,四大家族苏家,白家,云家,大逆不道,满门抄斩,元凶首恶,苏家九族流放南蛮边境。世家可允五百护卫,豢养死士者,与谋逆同罪。世家多数联姻,联姻于苏家的基本每个世家都有,于是,朝堂要职肥缺,一下子空出来一多半。剩下的少数没被诛连的,更是胆颤心惊。一时间朝堂中饱私囊的都少了许多,之前抄了三大家族的老底,够国库富裕好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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