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简直见鬼了！

　　“不要。“

　　“为什么？”楚封倒是不奇怪大雪会拒绝他，他只是想知道大雪有没有真的听懂他的话而已。“不想承担责任？还是不愿意失去自由的永生？”

　　他现在觉得这小孩还挺有意思，也就愿意和他再多聊几句有的没的，本来这么多年就来了一个能跟他沟通的鬼，还是个小孩，几乎不能沟通，楚封一开始是挺失望，不过现在他觉得也还不赖。

　　小孩没有那么多心思，不累，不烦，挺好。

　　“我干嘛要呆这？”大雪反问一句，他觉得这人是把他当小孩糊弄了，“你都不愿意呆在这，我干嘛要呆在这？”

　　这说的也是，楚封点点头，又问了一句，“那要是让你牺牲呢？”

　　“啥叫牺牲？”大雪不明白他的话。

　　“就是你不死，你的家人朋友，还有许许多多你不认识的人就都会死。”

　　大雪满不在乎地回答他，”我没有家人朋友，我只有师父，我可以为师父死，但若是为别人，那万万不能，我的命是我师父给的。”

　　楚封沉默了，他看着大雪的眼神带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悲伤，没再说话。

　　大雪用手碰着师父脉搏跳动，才能勉强放下心来，他实在等不及了，小心翼翼的问楚封，“我师父他什么时候醒啊？”

　　楚封抬手打个响指，控制着附着在他师父身上的阴气回流，“这不就醒了？”

　　是醒了，几乎是立刻师父就睁开眼睛，大雪小心翼翼打量，这会子看上去是没那么疯了。

　　师父哑着嗓子红着眼，问大雪，“怎么回事？”

　　“师父！”大雪又想掉泪珠儿了，他还记着楚封，看了他一眼，打了个哭嗝，没出声。

　　大雪把师父从地上扶起来，小声给师父讲前因后果，末了免不了又埋怨师父几句，这回是真吓着了，师父要是再这么来一回，大雪觉得自己小命都要不保。

　　他师父捂着自己脑袋想这几天自己做的浑事，在徒弟跟前臊得慌，沉着脸儿不说话，但和之前那副疯魔的样子是不一样了，大雪松口气偎师父身边，打定主意以后是要跟紧了师父，再不让师父叫什么孤魂野鬼迷了心窍。

　　孤魂野鬼楚封不知道小孩心里面转的念头，他只觉得逐渐无趣，张嘴打了个哈欠，时间太久，短短二十年的礼节早不知被丢到什么角落去，自由都没，肯定这会子说什么做什么由着他自个儿心意来。

　　这孤独寂寞没把他逼得喜怒无常，就已经算他天性不错，就是有点捉摸不定，大雪不愿意跟他多说什么，他想走，他一直都想走，可师父不动弹地方，大雪也就只能蹲着。

　　“我冒犯了，多谢您手下留情。”他师父站起身，在大雪的搀扶下对着楚封躬身，他也挺狼狈，不过不疯癫的时候也是有那么些沉肃端正的意思，楚封随意的拱拱手就算是回礼，这人会说话，他也就不计较什么了。

　　虽说他并没做什么，但这次确实是他先越界，这里是楚封的地盘，怪不到楚封头上。

　　只是他还是有点不甘心，他是疯了，却不是鬼上身，大雪不想呆在这，没敢跟师父说他在这里就可以不用借师父命的事情，他当然不想死，师父心里面有权衡，大雪的命当然重要，不管是不是有机会他肯定不会放了自己从小拉拔大的孩子，但他自己的命也是命，要能活，谁想死？

　　人越到要死的时候就越不想死，也不能说他有什么错。

　　师父紧紧的盯着楚封，“你知不知道，能续命的法子？我知道你有，你肯定有，你是知道的，你得告诉我。”他闭上眼复又睁开，深深喘气，大雪担心的看着他，师父把大半重量压在大雪身上，像是要寻找一个支撑，楚封像是他最后的希望，他这话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知道这地方，还知道这地方有个活了多少年的鬼物，和救大雪命的术法一块知道的，没道理那一个好用这一个就不对，他上前两步，却又不敢太靠近，”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得知道，我没法子了。“

　　楚封皱眉了，他可不喜欢这人的说话，怎么比他徒弟就那么让人烦，楚封不觉得他可怜，虽然这高大的男人在他面前弓着腰，神情痛苦，他说的话是逼问语气更像祈求，楚封只觉得这人比自己还更像个鬼。

　　“师父……”师父把手放在大雪头上，满眼的疲惫，“大雪，师父快撑不住了，可你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师父不想。”他摇摇头，大雪不明白，这孩子永远不会明白。

　　“你不必这般的装乖卖惨。”楚封翘着脚轻哼一声，“你若死了，才归我管，你想活着？把你徒弟送我啊，断了你们两个的联系，没准还能多活几年。”真是可笑，问一个死人要续命的法门，难为他怎么想来。

　　他慢慢的泛出一个笑，肤浅的挂在脸上，师父挣开大雪的手，他前面是台阶，台阶上安放着的就是这个古墓中唯一的一座古墓，或者说是现在唯一的一座古墓，之前配殿里面也有些不同规制的棺椁，早就已经被人翻得七零八落，甚至有些只剩个底座，所以现在这座古墓里，也就剩下楚封一直不离开的那个。

　　师父三两步走上台阶，伸手就要去碰那棺材，果然被楚封阻住，他脚尖点在男人手上，一点不露情面，两个人都顿住了，随即楚封也笑起来，他是笑得前仰后合，滚在偌大的棺椁上手舞足蹈，笑声在空旷的地方回荡，莫名的瘆人。

　　楚封几乎笑出泪来，他把棺木敲的嘣嘣响，一点也不在乎会不会亵渎，不过他自己也是死人，不知道算不算。

　　“原来这东西还有人惦记，不过确实不能给你，别想了，赶快走，趁我没生气之前。“楚封脚尖虚悬在他面前，鞋底白的一点灰尘都没，这少年看不出生气模样，似乎只是觉得可笑，“把你脑子里的念头收一收，你心术不正，给你徒弟都不能给你。”

　　楚封晃晃脚尖，“别不服气，好歹我也是千年前的世家子，你那点心思和我们家的老家伙们都没法比，你若是再纠缠，我就烦了。”

　　师父却不接他的话，面带喜色，棺椁里面确实有能为他续命的东西，不管那东西是什么，他都必须要得到。

　　楚封其实很好解决，师父肯来也不是没有准备的，他悄悄摸了摸怀中揣着的符咒跟法器，楚封没看他，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你想做甚？”

　　师父没说话，心里面念头可不少，后边的大雪身子一僵，师父给他下命令了，这还是师父第一次给他下这么强烈的命令，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师父心里面想什么，他就是有点害怕，师父让他对楚封动手他倒是没什么抵触，楚封就不像个好人模样。

　　也不像好鬼。

　　大雪这还是第一次正式的跟人动手，以前都是打打小鬼抓几只顶多算是有点灵气的精怪，这就对上楚封这种等级的几乎可以称得上鬼王的灵，他师父也真是舍得。

　　小孩窜上两级台阶，越过师父伸手去抓楚封，楚封自然是躲开，这人绕着棺椁飞旋的时候就像一朵洁白的云，大雪一身怪力全拍在棺材上，那棺木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就算是如此也没有半点损伤。

　　大雪打斗无甚章法，楚封却是进退有度，大雪像傻子一样被人遛了半晌，虽然不觉得累，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楚封也没对他一个小孩动手，他那游刃有余的模样更像是逗小孩玩。

　　他师父那些半吊子符咒自然也是没什么用处的，拿出来就自己化作灰烬了，等楚封什么时候耐心耗尽，那可真是危险了。

　　“小孩，你力气大速度快，可没什么章法，一身力气都用在空处怎么行？”楚封还是笑嘻嘻的模样，忽然伸出手指在大雪头上一点，“看，如果我想，你已经死了。”

　　大雪不说话，咬着牙，他后背都被汗湿透了，可是师父不让他退，他就不能退。

　　大雪的攻击几乎全都是落在了那具棺椁上，那东西比石头还硬还沉，不过大雪的力气也不是盖的，小孩手都破了，露出白森森的骨茬，琳琅的血抹在棺椁上，黑沉沉的泛着粘腻的色泽。

　　也不能说一点作用都没有，大雪往棺椁上全力砸了几百下，也不知是哪一次，棺椁和底座上隐隐约约裂了个小缝。

　　大雪又是连续几拳打空，他师父给他的命令一直是攻击楚封，但他是知道眼下这结果的，这算是大多都在师父算计中，他的目标一直都是棺椁里面的东西。

　　终于这一拳是把那棺椁稍稍打偏了些，但楚封几乎是立刻就变了脸色，一脚把大雪踹飞出去，大雪摔在地上滚了两圈，也是幸好这里阴气重，手上中恢复的也快。

　　楚封第一回离开了他的宝贝棺材，狠狠的扑过去掐住师父的脖子，脸上还带着笑，“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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