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简直见鬼了！

　　这一次的通灵一直从早上持续到了半夜，几乎经历了又一个人生，副官一直在门口守着，听到声音之后进来，看到的就是两个人一个前仰一个后合的倒在屋里，又担心又想笑，这情形实在少见，若是能有个照相机照下来就好了。

　　钟丞先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凌云，确定他除了面色惨白惨白并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于是走过去把人拎起来放到椅子上，坐在地上也太不像样了，又给崔珏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上，崔珏轻抿了一口，才勉强能说出话来，轻声道：“副官且让让，你压着他了。”

　　也不知道在崔珏的眼里这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钟丞闭上眼深呼吸，同时飞快的往左跨出一大步，还嫌不够又迈了一步，最后想了想干脆窜到凌云旁边去了，不是说这人身上煞气重鬼魂辟易么？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一个，十分好奇究竟是经历了什么能把人折腾成这个鬼样子，却被凌云一把抓住袖子打断了想法，就听见他的长官气若游丝的叫着他的小名：“阿飞，哥要饿死了。”

　　可不是，一天了水米未进，缓过神来之后，身体上的难过就胜过了心理，凌云只觉得饿的自己的胃都要给消化掉，挨饿的味道最不好受，这时候已经顾不得形象了。

　　钟丞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袖子上撕下去，安抚他：“已经让厨房准备了，马上就来，小凤爷也用一点吧。”

　　“不了。”崔珏摁着太阳穴甩了甩头，对着钟丞拱拱手，“今日实在太晚，恐家里人不放心，这便走。”

　　钟丞点点头，“也好，我送一送你。”

　　“不必了。”崔珏扶着桌子站起来，无声的朝着空气交代了什么，从凌云和钟丞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嘴唇翕动，一开一合形状优美如花瓣。

　　钟丞还是坚持把他和昨天一样送到门口，回来之后就看见凌云像饿死鬼投胎一样吸溜着一大碗面条，呼噜的震天响，钟丞嘴角抽搐，一脸纠结的坐到他旁边，最后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怎么回事？”

　　凌云不理他，又咕嘟咕嘟灌下两口汤，抹抹嘴说：“见鬼了呗。”话说出口又后悔，不知道是不是会得罪那东西，不管他生前多好一人，现在毕竟是死了，而且……那么惨。

　　钟丞看他不说话了眼睛乱飘，猜到他在想什么，安慰他：“小凤爷走的时候不是交代过了吗？应该不在这里，而且他既然没说忌讳，就是不要紧。”

　　凌云想想也是，不过当着人家的面对人家悲惨的经历指指点点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他脸皮还没厚到那种地步，含含糊糊的说：“我是说这事，真|他|妈见鬼了，我算理解了，换我我也得成厉鬼，我咬死他我。”

　　凌云渐渐回想起今天看到的那些记忆，越来越生气，一半是生气看到的事，也有一半是生气他自己跟着遭的罪，也不顾的什么不尊重了，铁青着脸骂道：“贼心烂肺的，这世上恩将仇报的还真|他|妈多，什么混账玩意。”他絮絮叨叨的给钟丞讲前因后果，间或夹杂着一两声粗口和两口面汤，通灵这个技能倒是蛮好用的，至少不用讲到口干舌燥还怕对方没听明白。

　　“原来如此。”钟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那个真正的周淇奥怎么样了？”

　　凌云摇头说：“不知道，只能看到顾北的记忆，到他……后来就没有了。”

　　“那他的执念会不会就是周淇奥？他不是一开始也说自己的名字是周淇奥么？让我们给他报仇？”钟丞皱眉，“这可不好办。”

　　凌云哼哼两声，“就这种死不足惜的畜生，不用他说我也不会放过。”

　　“倒不是这个问题，周淇奥是该杀。”钟丞赞同他的说法，但提出一点问题：“可你说那都是前清的事情了，周淇奥这个人肯定已经搬走，而且恐怕早就死了，祸不及后人，让他的后代给先祖偿命就过分了。”

　　“倒也是。”凌云想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不想了累死了，明天去问崔小凤吧，他肯定知道怎么办。”

　　第二天去请崔珏的却没请到人，门都没进去，戏园子里出来人回复说小凤爷身子不适，今天怕是不能过来了，凌云想到昨儿个崔珏那个脸色，也能理解，恐怕实在是伤着元气了，就让人给送了些补品礼物过去，为自己的事情这样麻烦人家，他也有些过意不去，倒是忽略了原是崔珏要替人伸冤还拉着他一并受苦，只觉得他真是好心，真是一片赤诚，盘算着要不要再上门去看望看望？

　　钟丞冷眼瞧着，并不点破他。

　　只是他这样大张旗鼓的又接人又送东西，渐渐的济南街上也传出些流言，这倒是他和钟丞都没想到的。

　　却没想到临近傍晚的时候崔珏自己过来了，很是憔悴的模样，见了面倒先跟他赔不是，说自己徒弟不懂事，自己睡过头误了事，辜负了爷的厚爱。

　　凌云说不要紧，只是他看着崔珏小心翼翼我见犹怜的样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舒服，就好像被什么东西蒙着眼一样，压抑的不行。

　　要是崔珏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肯定会很惊讶这家伙的直觉，简直和野兽一样准确。

　　凌云突然问：“你叫什么？崔凤？”

　　崔珏抿着嘴笑，“回爷的话，小凤是花名，师父取得，我本名崔珏。”

　　凌云点头：“崔珏。”他念一遍这名字，又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你以后不要跟我道歉。”

　　崔珏愣了一下，不过没说什么，欠了欠身答应着，再看凌云的眼神就略带了点深意。

　　“那军爷还想见他吗？”崔珏主动伸出手来，凌云把自己的手覆盖上去，掌心相触，视野慢慢变化，他忽然发现这样看崔珏也是清楚的，就和顾北一样。

　　旁边还杵着个……鬼，凌云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人家看，但手也不舍得放，和崔珏手拉手转过身去，顾北这时候神志看上去还可以，凌云看过来，立刻对他行了个礼，十分感激又愧疚：“真是麻烦两位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摸摸头，纯良无害，“我知道我死的挺惨的，自己都不想记起来，还害的你们也要跟着我经历一遍，真的不好意思。”

　　现在知道他是受害者，凌云先天的就对他多了几分同情，就算是有气也不能朝着人家撒，而且跟鬼魂讨论人家的死法之类的，这种事一般人也接不上话，凌云心里面觉得坑，又不能表现出来，就只能是冷着脸摇摇头，凶巴巴的，顾北让他一吓，不敢动了，胆子这么小的鬼和这么凶残的人都少见，崔珏空着的另一只手摸摸下巴，看的饶有趣味的。

　　“你说你执念是什么？”凌云想了想还是直接问他，把事情能尽早解决就解决，这几天的事情超出了他以前的认知太多，等结束了要好好睡两天觉，最好以后都别再和这些妖魔鬼神有什么牵扯了。

　　崔珏没有给他转述他的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他就能回答了，“爷，他自个儿不知道的。”

　　“嗯？”凌云挑了挑眉，“不知道？”既然是执念怎么会不知道？

　　崔珏就给这位大爷解释：“鬼魂虽然因为执念而存在，但大多数对自己的执念并不是很清楚，而且还经常弄错，所以咱们之前看他总迷迷糊糊的，要是认清了自己的执念，就该去报复了，这就是厉鬼了，厉鬼沾血就会害人，天师们主要对付的就是厉鬼。”

　　凌云喉咙里含混的嗯了一声，想了想，眼睛就眯起来，狠戾的样子，“要是都和这家伙一样，天师就是多管闲事。”

　　崔珏笑盈盈的点头附和，凌云有一点说的对，世人多有觉得只要非我族类就其心必异，杀之诛之就是理所应当，尤其是做了亏心事的，想尽办法防着仇人来取自己性命，很有些学了天师的手段的，怎么让人魂飞魄散怎么来，只是真正的天师反而以度化为主。

　　“并非如此的，厉鬼神志泯灭，有时人罪不致死或是被误解也遭无妄之灾，历史上更有鬼王尸王，迁怒于一城一国，还是众天师合力才制止，而且，无论是鬼还是人，都不能就这么单纯的判断好坏吧。”崔珏父亲就是天师，又跟着第一个师父游历了好几年，他自己虽然没入门，但该知道的事情都知道，天师这活计，危险性高，经常容易两面不讨好，有人畏惧他们，也有人觉得他们是骗子，至于多管闲事，算是最常见也是最轻的说法了。

　　凌云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崔珏就算不是天师至少也能算半个，刚才那话他说出口就意识到好像把人家也骂进去了，还是来帮他解决问题的人，这么说他自己还不是多管闲事？顾北也没把他家怎么样，他一开始还想着弄死人家呢。

　　不对，他已经死了，应该是魂飞魄散，这么一想就更凶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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