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个恋爱，可好？

　　九、袁华是个大混蛋

　　想起了什么，袁华忽然道：“我说真的呢，以后我给你做饭，我们一起吃。”
　　“哼哼！”申漾胡乱笑了一下，神情很是不以为然。
　　“为什么你不相信呢？”袁华不解，他是真的不懂，怪道：“你们怎么都不相信我？”
　　“还有谁？”
　　“老师。”袁华闷闷道：“我说什么他都装没听见。也从来不当真。”
　　“因为你说的都是孩子话。”申漾道：“小孩子才喜欢承诺，才相信承诺。我师父从来没说过要陪我吃饭，可我跟着他以后，我们一日三餐都在一起吃。”
　　“？？？”袁华古怪的看着申漾，道：“你和你师父在一起？”
　　“呸你一脸！”申漾一噎，被手中的辣翅呛住，他咳了好一会儿，袁华要给他拍背顺气，被他狠狠推开了，恼道：“不要胡说八道，我跟我师父之间才没有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他把我当儿子，我把他当老子！”
　　“我跟老师也是这样啊！”
　　“你——”
　　“他平常把我当儿子，难过的时候把我当老子。”袁华抽着鼻子，并不认为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在桌上的餐盘里刨了一会儿，两个大男人的饭量还是很可观的，转眼桌上已经没剩什么吃食了，满桌子汉堡纸。他翻出了最后一对鸡翅，打开将鸡腿分给申漾，自己留着鸡翅。看着乱七八糟的桌子，袁华万分不适应，他放下鸡翅，拾掇拾掇这一桌垃圾，送到回收箱里，边走边道：“医生你跟我说实话，老师是不是跟我哥在一起了？”
　　“他们在一起既不会跟我说，也不会请我吃饭，我怎么会知道。”申漾的目光跟着袁华，见他回来，又看空荡荡的桌面，他压着心里忽然而至的火气啃鸡翅，冷声道：“你自己问他们不就知道了！”
　　“算了，我哥会打我的。”袁华幽幽一叹，这一回，他紧紧挨着申漾坐下。四条长腿一起弯在狭小的圆桌下，都挺憋屈。各占一个位置时，两个膝盖就会不小心碰到彼此，两人不是个扭捏的人，碰到便碰到吧，谁都不会说一声对不起，或者因为这种琐碎事看对方一眼，提醒一下。
　　那太矫情了。
　　可现在两人挨在一起，膝盖根本分不开，很有些促膝而谈的亲昵。申漾不由看袁华，这也太近了吧！
　　“……”
　　袁华却似没有发现自己坐过界了，若无其事的捏着自己那块鸡翅，略哀伤道：“一想到老师以后不会对我好了，我就难过的很。不过，还有你对我好，这么一想我就不难过了——”
　　“去你大爷的！”申漾听着他的话，越听越不爽。什么叫“还好有你对我好”？他蹭的一下站起来，把手中的鸡骨头砸在袁华身上，炸道：“谁要对你好，找你的老师去，别来烦我！”
　　还说喜欢他呢，哼！
　　他越想越气，谁要给他当替身备胎啊！
　　凭什么！
　　混蛋！
　　不等袁华反应，他抓着自己的背包转身走了。
　　申漾开着车绝尘而去，回想起这一天自己的举动，他觉得自己可笑至极，最可笑的是，刚刚等袁华的时候，自己居然真的在看房子，居然真的在想和袁华一起住，一起吃饭的事！
　　真是傻瓜！
　　申漾对自己说，袁华只是在他身上寻找老师的感觉而已！这个认知让他低落，他想嘲笑死愚蠢的自己！
　　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和袁华那个娃娃一样娇小瘦弱的老师哪里像了？
　　韩斐是个俊秀的文艺青年，而他是硬汉，他们完全不一样，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不对，这个点不对。
　　申漾郁闷的巴着嘴转眼又开始从自身找毛病，反省自己：难道我不如别人吗？他想着还是很生气，难道我不好，不优秀吗？凭什么会被当成别人的替身，凭什么他要被当成替代品对待？！
　　可恶！
　　可恨！
　　可憎！
　　袁华是个大混蛋！
　　申漾越想越气，气哼哼又在心里狠狠骂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舒服了一点，开着车他又茫茫然的X大附近兜了一会儿，直到手机闹钟响起，他才真正回神，甩了甩脑袋，把袁华以及和袁华相关的事情都甩飞。他忙着呢，没空想自己需要自卑的理由！
　　当即打转方向盘，驶向一医院。

　　当袁华意识到自己被丢下，抱着自己的背包和申漾的外套追出去时，他只看到申漾那辆帅车的翘屁股。
　　怎么就走了呢？
　　袁华呆呆的站在“开封菜”门口，举目无措。他不懂，他们不是聊得好好的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外头哪儿还有申漾和他的车的影子！
　　他的行李还在车上呢！
　　他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他……他忍不住啊，几次三番偷偷挨着医生，他也没有拒绝，他刚觉得曙光在望，想更近一点时，偏偏他又走了。
　　其实他想……
　　然而现实就在眼前，在他以为他可以更近一点，他们之间可以更激烈一点时，他逃跑了。
　　啊！
　　时隔一个月，袁华再次被申漾扔下，他再次转身就走了。
　　袁华心里伤痛一百点，独自蹲在马路边苦恼。
　　天啊，为什么会这样？
　　袁华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医生好像和别人不一样，否则他怎么会一看到他一碰到他就变得怪怪的？可这问题好像也不在医生，问题还是应该在自己身上，否则他怎么对别人没有这样呢？然而这样似乎也不对，袁华思来想去，愁出一张苦瓜脸，却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下这件事对于袁华而言，是未知的，全新的，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袁华不懂，他在山上五年，从来没有对哪个战友有这样的想法，即便五年前，他每天看着老师，也从未有过这样难以自制过。可现在……这到底为什么呢？
　　他应该怎么办呢？
　　他可以怎么办呢？
　　天知道要不是医生跑得太快，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就已经抓住他了……
　　想到这里，袁华抱紧怀里那件外衣，痴迷的嗅着衣服，上面全是医生的味道，干净的干燥的若隐若现的消毒水味。这味道明明不是任何情物，明明……经过这些年的训练，一般都对他不起作用，偏偏怀里的味道使他上头，他只觉脑中混沌，晕眩不已，连那一处都久久不能平息。
　　多奇怪啊，这些日子以来，袁华也时常反思自己身上的变化。这五年他很忙，精疲力尽，他那兄弟和他一样累，累得想不起女人，也没有想过哪个男人，可现在那哥们儿就是……怎么说呢？袁华觉得他那兄弟不跟自己亲了，自从那天在军院见过医生后，他兄弟就变了，只要他一想到一见到医生，那兄弟就一副挑战的架势，雄赳赳气昂昂的，像是要拿奖牌，要打遍天下无敌手一般。
　　这好奇怪。
　　医生可不是那些他必须越过的坎儿，也不是那些强悍的对手。
　　不，这么说也不对。
　　袁华再次摆头，虽然他并不想打倒医生，也不想碾轧医生，可他心里确实又希望医生能听话。可他一点也不想他害怕自己，他想……他就是想和他亲近，最亲密最坦诚最无间的那种亲近。
　　然而，他又走了。
　　袁华讪讪无语，失魂落魄朝花坛的台子上一跃，他像一条被主人遗忘，正在等着主人来接的大狗，两眼空洞无神的蹲在那里，意义不明的的看面前川流不息的车辆。
　　他很受伤，困惑中带着无法言喻的伤感，难过的回忆着他们的对话，他始终不觉得自己哪里说的不对，也不觉得自己说过的哪一句能惹申漾不高兴。可是申漾就是不高兴了，像上回一样，他一个不高兴，转身就走，他又不理他了。
　　上一次是因为他让他作假，有违他的职业操守，这一点袁华还能明白，他理解，那一回是自己强人所难了。可是今天又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们就是不相信他呢？！
　　啊！男人的心啊，真是天上的云，看得见却摸不着他也弄不清，不仅飘忽不定还瞬息万变，不可琢磨啊！袁华苦恼地想。

　　“哔——”口哨声。
　　袁华眨眨眼，看向路边停着的一辆宝蓝色的威武三世，只当是个开二手车充门面的小混混，没理会。
　　“啧啧啧啧……”这回，那里传出一连串唤狗的小口音。
　　吼！袁华一跃而起，成功的被激怒了！居然敢挑衅心情不佳正在沉思冥想的他！
　　哼，惹到他了，他要拆了这辆车！
　　他熊着脸，气势汹汹的冲向那辆小破车。心里想着一会儿怎么飞起一脚踹破车窗，怎么一个刀手斩断车门，怎么再一脚踢爆车胎……
　　然而他还没有动作，车里的人先一步推开车门，向他走来。
　　“！”袁华当即怂了，见鬼般嚎了一声，猴着肩膀往后退了好几步。
　　“……过来。”王平不耐烦的勾手指，威胁道：“再不过来，我就过去了啊！”
　　“别，你别来，我过去！”袁华擦着脸上急出的汗，赶紧小跑过去，站得笔直先冲她行了无可挑剔的一礼。
　　乖乖，袁华胡思乱想，她和这辆二世祖们专宠的时尚系列三世一点都不搭！
　　王平摆手示意他稍息，道：“我被革职了，你不用对我行礼。”
　　“！”少将也能革职？！
　　袁华目瞪口呆！
　　难道是因为这件事？！
　　“我路过，正好看见你在发呆，就来打个招呼，好歹我这事跟你不无关系。”王平意有所指道。她不说全是他的错，也不说责怪他，可话里话外都是要记一笔，一定会追究的意思。袁华苦着脸，努力做出一个后悔的表情，无助道：“那……怎么办啊？”
　　“我回乡的，今晚上的票。”王平说着，吸了一下鼻子，显得更落寞委屈。
　　袁华一脸同情看着她，又退了两步，喃喃道：“那……祝你一路顺风……”
　　“……忘八！”王平咒了一声，恨不得再打他一顿！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个可恶的混账居然只祝她一路顺风！
　　混账东西！
　　可看着袁华躲躲闪闪的样子，她又下不去手，虽然她被革职这事跟他脱不开关系，可责任确实在自己，得他一句对不起对于王平而言也没有任何意思，而她也不可能真的当街再锤他一顿！
　　这没意义。
　　想到自己停下的原因，王平推着袁华向着路边的花坛走了两步，转眼两人一起蹲在花坛台子上，王平点了一根烟，关心道：“说吧，你怎么在这儿当石狮子？不是已经拿着全部的手续，去学校报到了吗？”
　　“……”袁华先还古怪的看着她，觉得她这会儿应该难过不爽郁闷甚至心焦死，反正不可能跟自己说闲话，然而见她点了烟还摆出一副知心大哥的样子，他登时明白了，她给他一根烟的时间，一个沟通的机会。
　　她并没有因为自己害她被革职，而无视他！
　　当然，袁华心里清楚，王平不是个热心的人，她本性冷酷无情，看似给他一根烟的时间，可她随时会反悔收回，这个尚未到手的机会也随时会成为他的幻觉。所以这根烟何时熄灭，熄灭时的结局究竟会如何，关键在他。
　　这是她给他的，一个选择，一个方向，一条路。能否把控，怎么把握的关键在他，看他想要个什么结果，会如何争取了。
　　“我把他惹生气了。”袁华紧张的看着她手中的香烟，见她猛抽一口，一脸不想听他倾诉相思之苦的样子，他吓得差点上手把那根香烟抢了！
　　他慌忙激将道：“你说可以的嘛！要是你也不能解答，直说好了，你那么忙，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不是很正常嘛！”
　　“去死！谈恋爱不就那样吗？错了你就道歉，这不用我教了吧！”王平瞪着他，烦躁道：“如果反省你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的话，干脆就开诚布公的跟他谈，直接问他你哪儿错了，怎么改他才原谅你！然后你就按他说的改就行了。”
　　“？”这样吗？袁华略想了想，总感觉有些怪异，可他没空细想，忙又道：“我们说的好好的，他还带我去吃肉了，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就生气了，不理我，他自己一个人走了！”袁华嘟嘟囔囔，委屈巴拉道：“你说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啊？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这话说的跟你不是男人一样！王平翻了个白眼，她的眼睛本来就大，这一翻差点把眼珠子翻出去！
　　“别用‘他们’！”活该他被扔在马路边！她暗咒，提醒道：“你老师跟你医生又不是同一个人，用什么他们。”
　　“！”袁华恍然大悟！
　　原来医生不喜欢他把他和老师放在一起说！
　　不对，她怎么知道他在说的是医生？！
　　怪了，她怎么知道他对医生有那想法？！
　　“别像个傻瓜一样看着我！”王平抬手，掰着他的头让他看别处，嗤笑道：“这我都看不出来，真是白长一双眼睛了！”
　　那天的事她记得很清楚，这死小子一看到那个医生，连裤衩都穿不上了，她还能不明白他那点小心思？！
　　“还有什么？”
　　“暂时没有了。”
　　“？”王平满脸不信任的看着他，警告道：“要是没有了，以后也别找我了！”说着她就要站起来。
　　“别！”袁华立刻拉着她的胳膊，他还没想好，可他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立即低声哀求道：“队长，你先别走！”
　　“说了别喊我队长。”
　　“那喊你什么，你已经被革职，你不是少将了。”
　　“……”王平脑壳儿疼，混账混账混账，这个大混账！她猛吸一口气，从花坛边站了起来，随着她的动作，指间那一点猩红以目光可见的速度向后退了一大步。
　　“啊——别别别！不要，我不要嘛！！”袁华哭喊着蹦起来，上手把她嘴角的香烟抢走了，快速道：“我有点不适应……”
　　“……嗯，”这就是个欠抽的，王平又翻一次白眼，满心满眼都瞧不上袁华的样子，这个非得这么着狠狠敲打才肯动一下的懒货！她乏味的砸吧着嘴，干巴巴道：“这很正常，刚下山都这样。”
　　山上任务重，课程多，连睡觉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哪儿有空让他们想别的！
　　“不是这。”袁华欲言又止，他要怎么说呢？见王平盯着自己，他怯道：“我在山上想下来，我是真想下来。可我下来了又忍不住想山上的生活，我是不是生病了？这才几天啊，我觉得我都闲出病了，连……那个都……比以前……了……”他越说声音越低，确实难以启齿嘛，无论队长多么强悍如何像一方大哥，可她终究是个女人。
　　而他，是个男人。
　　“……”听他这么说，王平古怪的看着他，视线下移。
　　“……”袁华徒劳的用怀里的衣裳遮挡了一下，可是挡有什么用，他都说那么明白了，她怎么可能不懂！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这么没脸没皮的跟女人说这种事，可他没别人可问，别人也给不出任何有参考价值的意见，他总不能问他哥当初对老师是否也这样。这太囧了！
　　虽然她也未必能帮他什么，袁华挠头，忽然想，没有谈过恋爱的她能教他什么呢？可王平会得很多，特别多，她什么都会，应该也包括谈恋爱……吧。
　　袁华硬着头皮，求解道：“怎么办啊？山上忙，我就不想这事，可现在……我都觉得自己真的没出息了。”
　　可不是没出息吗？远的不说，就刚刚进餐厅，看医生点个餐的时间而已，他就忍不住，还是跑进洗手间，压了半天才呛呛忍住，差点儿就丢大脸了！
　　他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很奇怪，少年时期那些堵在心里的并不明朗的骚动，忽然就有了方向和目标，全部都往同一处涌动，害他焦躁不安，心痒难耐。
　　尤其是看到、想到医生的时候。
　　想着被隔离调查的这一个月间自己做过的那些不为人知的事，袁华更脸红，羞于见人。
　　太没出息了！
　　“……”大爷的！王平看着袁华一览无余的上火脸，先咒骂了一声，她怎么也没想到时隔几年，她又得教大小伙子谈恋爱！想起上一次的失败教学，她在心里暗自祈祷，老天保佑，这回可别再出上回那样的岔子了！
　　一定要先吓住他！
　　可她现在还能怎么让袁华转移注意力？王平抽了一下鼻子，也有点不知所措。在山下给他安排再多的学习任务，都不及山上十分之一，何况他现在有目标人物，满脑子都是那件事，还没有人能监督他！
　　王平忽然后悔来抽这根烟了。
　　这可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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