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个恋爱，可好？

　　四、怎么这么想不开

　　席小东顶着一头问号看白平云，道：“你认识他的男朋友？”
　　“难道是那天那个光头？”白平云想了想，如果是那个人……他意义不明的看了申漾一眼，一时间有点一言难尽。
　　他还记得那天在商场看到的那个大个子，难怪骆骁会问那小子的手机会不会“放屁”，原来他们是恋人！可是即便时间充足，他也没能在那大个子的手机上查出任何有效信息。
　　“难道真的看起来比小漾老？”席小东见白平云忽然默了，眼里满是同情，不可置信道：“那岂不是……明明二十岁，看起来四十多岁？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你这么帅，为什么找个老头？！”以他有限的阅历，他简直无法想象那是什么面相。
　　“不老，是个精神的小伙子！喏，你试试，”白平云把调整好的手机递给申漾，道：“手机里所有的东西都给你挪过来了，刚添加的那个软件，已经给你适用所有程序了，手机和办公室里的打印机、台机也都关联了，使用过程中如果遇上什么问题，随时联系。”
　　“好快，谢啦。”申漾赞道：“专业的就是厉害，我每次跟医院技术部要求，他们都说我异想天开，气死我了！”
　　“你还要什么？难得我来一趟，一次用个够本！”
　　“那我不客气了！”申漾指了指办公桌和料理台，道：“能不能全智能？最好一体化，简单明了。”
　　“太懒了！”席小东嚎了一声，道：“你这桌子这么空，何必——”
　　“……”很空吗？申漾看着自己的办公桌，桌面上有打印机有置物盒有电话座机，还有电脑显示屏，以及一缸他自己都没有弄明白的透明液体，哪里空了！
　　可是……
　　别人似乎总在无视这口缸，真奇怪。
　　“这是我的作用之一，有些人忙到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呢！”白平云挡住席小东未说完的话，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品，站起来，道：“慢慢来，反正我最近有空想这些事情。”
　　“真能啊？”申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近乎无理取闹的要求，老白却说会思考！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白平云理所应当道：“我们最近缺点子，你想到就提，不用担心会难为我。就算做不出来我也不会伤心的，放心吧。”
　　“缺点子？”申漾怪道：“那你还加班？”
　　“……”白平云默了一瞬，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毕竟是自己因为“一键模糊”而收到的惩罚，总不能让申漾自责。
　　他道：“有没有点子都要加班，与其让我坐在那儿想自己做什么，还不如给我几个点子。有目标就有方向，有基础就能修改，我还不用分散精力。”
　　“……”说来说去，还是利用他！申漾啼笑皆非，同情的拍了拍白平云的肩膀，道：“你别嫌我要求多，难伺候就行。”
　　“放心提吧。”白平云道，见申漾已经拿起背包，知道这是可以走了，他拉着席小东，跟着申漾一起走出办公室。

　　“陪你去哪儿？”
　　“我想给他挑双手套。”申漾道：“太厚的不方便使用，太薄的不保暖。要防滑，免电，柔软，可触屏，还得好看……别这么看我，我也知道限定条件多了点，可我已经让步了，不能再让了。”
　　“你有目标吗？”
　　“有，”申漾兴致勃勃，道：“我们去西大街的羊羊羊总店，那儿的货多。放心吧，很快的，一会儿就能放你们回家。”
　　“你可真会挑！”说着白平云和申漾悄无声息的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没有忘记今天碰头的主要目的。
　　转眼三人已经走到一医院停车场，来的时候白平云开车从家里将席小东接来，走的时候，白平云却拦住席小东，示意自己有急事，不能跟他们一起，也不能送他回家。
　　白平云忐忑的安抚了好一会儿，毕竟他是第一回把他一个人留给别人照顾，两人都不安的很。约好一忙完立刻联系，席小东才惴惴不安的上了申漾那辆银白色的车，跟着他先一步离开一医院。
　　待申漾的车不见踪影，白平云身后多了一道人影。
　　“给你。没查到什么。”白平云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手机递给来人，道：“你知道他们在谈恋爱吗？”
　　“你说呢？！”王平不答反问，拿着手机大致检查了一下外观，这是袁华的手机，还得还给他的。
　　“你别搞他！”白平云道：“他就是个技术工！”
　　“可这个技术工投诉我，还害我被撤职，”王平面色不佳，乱发脾气般沉声道：“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家歇着遛八哥！”
　　“……”这事白平云并不知情，他无言以对，默了半晌，才道：“他是个好医生，我没见过比他更负责，更真诚的医生。就算你要对他做什么，先斟酌一下他能救助的人。”
　　“不劳你费心，”王平转身，冷漠道：“操心你自己吧，这次的事，我差点兜不住！”
　　“……”说起这件事，白平云无话可说，看着王平渐行渐远的孤独背影，他说不出半句责怪话。待王平的身影完全消失，白平云才驱车离开一医院，开向另一个方向。

　　车上，申漾和席小东已经熟识，在申漾的有意引导下，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不一会儿就到达目的地。
　　两天交谈下来，申漾发现席小东的问题不仅仅是怕人，而是抗拒人，他抗拒除了白平云以外的所有人，这个所有人中包括他自己认可的人。
　　根据白平云的转述，他亦不难发现这份抗拒里最关键的问题在于白平云一直是坚实的盾，他一直挡在席小东身前，不让他遭受来自外界的任何干扰。
　　早年的不愉快经历让他极度不自信，而盾牌之后又十分安全，这种种因素致使席小东自己根本不愿意真正走出盾外，看一看这花花世界。他的潜意识里已经认定，盾外的一切都十分可怖。
　　然而，席小东并不难相处。
　　因为他本身十分善良，是个特别温柔的人。虽然只是短暂的相处，申漾可以断定席小东是个被现实扭曲了自我的本善论者。
　　“你看这双好不好？”申漾指着另一双小山羊皮手套，问席小东：“你觉得他会喜欢吗？”
　　“无论你给他什么，他肯定都喜欢！”席小东安慰道：“按你说的来看，他就是个小孩儿性子，小孩儿都喜欢收到礼物！”
　　“那实用性呢？总不能中看不中用，对吧？”申漾说着又拿起另一双，举棋不定，似乎所有的都很好，他都很喜欢。
　　“这款束口的设计时尚，这款方格搭扣的帅气，这个净面的干练，腕处的扣子点缀设计活泼，这个平口的简洁，还有这个编花的……”席小东挨个把申漾挑出来的手套夸了一遍，说着见申漾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笑，他脸一红，道：“你在逗我！”
　　“不，你好厉害，居然全部都能夸！”
　　“我以前教中学生的嘛，当然要夸。”说起从前的行业，席小东略赧，道：“所谓义务教育，不就是引导学生们学会自己学习，帮助学生们发现自己的优点吗？”
　　“这个说法很特别。”申漾赞了一句，揣测道：“你喜欢孩子们？”
　　“嗯。”席小东点头，又摇头，道：“他们黑白分明的天真眼眸显得我很肮脏。你给自己买吗？这个很适合你。”
　　“我试试。”见席小东自己转移话题，申漾只当不知，拿起席小东指的手套，那是一双蓝色的真皮手套，摆在橱柜里并不起眼，设计简约大方，手背上是普通的三道编花，连腕处的小弧开口都烂大街，申漾却一眼就相中了这款工艺精细的手套，当即弃了先前那些花里胡哨的选项。
　　拿出来试戴后，更是爱不释手，申漾喜道：“你怎么挑中这款的？关在橱窗里时，根本看不出它这么好！”
　　“？”席小东笑道：“这不是跟你一样吗？”
　　“……”申漾怔，这是什么意思？他恍惚觉得这是一句话中带话的机锋，目光从手套上转移到席小东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上。
　　“跟你一样百搭。”
　　“……”
　　“不觉得吗？这手套就像你的车一样，一看就应该是你的。”席小东拿着棕色，也试了试，像极了偷家长手套的小孩，他讪讪放下，道：“瞧，我就戴不了这样的手套。”

　　“……”一个问题，他答了三次，一次比一次……申漾忽然抬手，隔着手套在席小东的头上揉了揉，道：“咱们这么熟了，你不必小心翼翼的嘛！”
　　“……”
　　“我又不会生你的气！”
　　“那是你脾气好，”席小东道：“我总不能看你脾气好就擅自说些可能让你不开心的话。”
　　“辛苦了！”
　　“你……别告诉我哥。”席小东看着申漾，轻易从他脸上看出他已经看透一切，叹道：“我已经很注意，尽量不说些因为不过脑子而伤害别人的话了。”
　　“我也知道我长得太好欺负了，性子也软得让人想捏，就像不捏我一把，欺负我一下，就对不住我，也对不住老天给我们的相识一场一样！”
　　“……”申漾心口一滞，没想到他活得这么卑微！他胸中闷疼，却说不出半个字。
　　他们是一样孤独的人。
　　他刚从乡下来X市时，也是这样。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人喜欢他，只有人欺负他，就像他生来就该被欺负一样。多亏他打小跟着奶奶走村串户，奶奶护着他，他护着奶奶，所以他知道反抗，知道有些人就是嘴欠，就是欺软怕硬。
　　可暴力不能真正解决任何问题。
　　后来，又因为他入学测验成绩不好而被嘲笑野蛮，所以他念书，哪知后来……又因为成绩太好，所有人依旧都当他是怪物，成绩好了以后，更没有人愿意跟他做朋友了……所以他从不留恋任何班级，只要能升级，他随时换班，就像那些所谓的同窗情谊连做他生命的匆匆过客都不配一般。
　　七年念完别人十二年不一定念得完的书，说起来风光无限，只有他自己知道，除了念书，他什么都没有。
　　席小东也一样，除了白平云他什么都没有。

　　“可我就是没有什么气势气场，跟我哥一起的时候全都靠他，他点头我就说，他摇头我就不说，实在说错了什么，也有他帮我挡着，他就算自己受伤，也不会叫我被欺负的。久而久之成了习惯，他不在的时候，我尽量不出门，省的他担心。”席小东道：“有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累赘，更不想让他担心我了。”
　　“你想出门吗？”
　　“……”席小东默了一瞬，摇头道：“不知道，我宁愿跟我哥在家里。”
　　“他担心。”申漾肯定道：“你一个人在家里，他担心。”
　　“我……”席小东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他怕人，不愿意出门，因为他总是被欺负，他对别人越好，别人越是欺负他。两年前，他终于回到白平云身边，再也不用操心这个问题了。因为他愿意宠着他养着他，就像被“魔法师”偷走并藏在宝塔顶层的阁楼里的“杨梅果实”，而他愿意在他背后躲着，藏着，被他保护一生。
　　他愿意没了他自己就不会呼吸，也无法生存，他愿意往后余生以那一个人为生，只为那一个人活。
　　因为他不希望他再为他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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