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个恋爱，可好？

　　五、医生抱抱

　　申漾看着袁华发来的这些挑逗味十足的消息，哈哈大笑，深深有种听小学生装大人说话的违和感，然而走进卧室，躺在那一群粉红豹中央后，申漾笑不出来了。
　　哎，如果不是殷宁提起，他几乎忘记袁华曾经对后爹妥协，答应用“长子继承权”换自选前程的旧事了，而他那个后爹在后期的所作所为，确实只能用一句“流氓”来概括。
　　既然如此，是谁在帮他呢？
　　居然连进入X大的路都给他铺得好好的？！会是那个没有争取到袁华的抚养权，娶了无数少年梦寐以求的玉女掌门的亲爹吗？
　　如果真的有人在收他，那又会是谁呢？
　　申漾怎么都想不明白。他是个搞业务的技术工，那些人的世界离他很遥远，远到就算他们转着弯找关系来拜托他照顾健康，他也不一定会答应。就像当初，其实他会答应殷宁的请求只是因为“活化石”的名而已，其他人可不是“活化石”！
　　申漾想了一会儿就放弃了，他想不通，也想不动。看来这些“现实”里的弯弯绕，只能让殷宁那样的精明又灵光的人来给他讲解了！

　　“秦时——明月——汉时关——”
　　申漾睡得迷迷糊糊，听见闹钟响，他瞬间清醒了，这一夜混混沌沌的，似乎做了很多梦，又似乎半睡半醒，根本没有做梦，他说不清楚，戴上眼镜走出卧室，他准备像往常一样，先冲个澡。
　　路过门口时，鬼使神差的，他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袁华正抬起手，准备敲门。
　　见他已经开门，袁华大喜，一溜烟飘进去，熟门熟路的将手中的早餐放在书桌上。
　　“……”申漾的目光跟着袁华的身影，从门口飘到客厅一角，转眼又飘了回来。
　　“？”怎么回来了？怎么不是坐下了？
　　“嗯——”袁华几步冲到申漾身边，勾着他的脖子，堵上他的嘴，吭吭的亲了起来。他舒服的闭着眼，一边亲嘴，一边像他昨天那样，摸他的脖子，摸他的脸颊，摸他的耳朵，摸他的头发……
　　“！”这学得也太快了吧！申漾被亲了个猝不及防，又被他大力推着退了几步，靠在门上。这小子！明显感受到袁华的亟不可待，申漾暗笑，推了几次，他没能推开他，只好安抚的在他胸口摸了摸，在他背上顺了顺。隔着厚厚的冬衣，他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示意他别着急，静静的等他像尾鱼儿一样嘬自己的唇。傻瓜！好不容易觉出他慢慢放松了，他才解救出自己的嘴，在他耳边轻声斥道：“别咬了，你这是饿了，想吃了我吗？”
　　“唔……”袁华学着他的样子，半靠在他的肩膀上，像一头饿狼急切的和他耳鬓厮磨，口中哼哼不断，低声求道：“医生，你抱抱我，抱抱我嘛……”
　　“傻瓜！”申漾推了一步，轻轻捏着袁华的脸，虚着眼眸确认般问：“你确定是要医生抱抱？”
　　“……”袁华虽然非常着急的想要他抱抱自己，其实他想要的更多，想要很多很多，可听见这个问题他却不敢胡乱点头，他本能觉得这个问题非同一般，可一时间却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就是医生，医生就是他啊！
　　“呵……”申漾一声轻笑，不等他回答，他伸出双手将袁华揽进怀里，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他轻轻的抚摸他的头，他的脖子，他的后背……
　　这个拥抱像来自母亲宽容的温暖怀抱，又像来自父亲的避风港一样的安稳怀抱，袁华说不清究竟是父亲还是母亲的拥抱，可是不过一会儿，他原本急切的热情就在他的抚摸下慢慢的平静下来，就像刚刚的焦躁不曾存在一样。
　　“……”袁华在申漾的怀里却心如止水，这个时候他恍然明白刚刚那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了，医生的抱抱是温暖的安抚的波澜不惊的带有镇定的安全感，他居然……把他一身无法言喻的热情，无可掩埋的躁动抱没了！
　　“……”申漾忍俊不禁，趁着他回神前，先一步躲开，快步跨进浴室里，关上门，并迅速反锁，确定外面的人一定不能冲进来跟他闹脾气后，才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袁华捶胸顿足，医生也太爱恶作剧了点，他快憋屈死了！他想亲亲想抱抱想更激烈一点，他们已经谈恋爱了，虽然还没谈几天，可他迫不及待的想向他展示自己的力量，他还是想把他按在墙上……
　　可他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又一次在爆发前被他控制的死死的！
　　袁华苦笑，看着紧闭的浴室门，听着里面传来的撩人的水流声，他恨不得哭晕在他的宿舍里！他说的对，他饿，很饿，可他什么都还没有吃到，已经被他吃得死死的了！

　　医院里，申漾照旧神采奕奕的走出电梯。只是这一回，他背后跟着一个明显带着小情绪的病人家属，不知道的还以为申漾对家属宣布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呢！
　　换上制服后，申漾准时敲响巡视病房的钟，楼层里当值的医生都跟在他身后，护士们则全都站在各自的责任病房前，等待他一声令下。
　　走出电梯后，申漾就完全沉浸在工作中，看都不看他一眼了。袁华站在护士站外，哀怨的看着申漾远去的背影，欲哭无泪。
　　“你干什么瞪着小漾？”张奕古怪道。虽然她已经交接工作，可到底没有真正躺下休息待产，她依旧每天都来上班，申漾无论如何都不让她跟着四处走动了，所以她被留在护士站里，寻常只做些监督性的日常工作。
　　“……护士大姐……”见有人询问自己，袁华立刻委屈道：“医生欺负我。”
　　“……”张奕无语。才听他说了个大概，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末了指着申漾一行人的背影，道：“你去看看你的医生是怎么工作的，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
　　“别凑太近，”张奕强调道：“别听他们的专业术语，不要窃听别人的病情，只带眼睛，别带耳朵。”
　　袁华不明所以，点着头默默的跟在那群人背后，眼睛不离申漾。
　　不，不是他不眨眼，而是他根本挪不开眼。
　　申漾带队走在最前面，像个国际超模一样，瞬间碾压身边所有人。因为他的嘴角一直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所以碾压旁人的同时却没有半分距离感，他像个温柔的天使，自带圣光普照世人。
　　原来医生面对病人的时候是这样的！袁华想。
　　他有问必答，哪怕是毫无意义的“我真的能好吗”。他果断沉稳，看到他的脸，病人们莫名信心倍增，他耐心十足，能一直半躬着身子直到病人完整的说完一句“吃饭了吗”，再温柔的拉对方的手，郑重其事的作答……这些都是他作为医生给予病人的。
　　袁华越看心情越糟糕。医生太暖了，简而言之，医生就是个中央空调，他给所有人温暖，对所有人微笑，给所有人希望，他是个暖气片儿火炉子，是天上的小太阳，是普度众人的观世音菩萨，可这个所有人却不包括他。
　　他偏心，袁华越想跃沮丧。
　　“明白了？”见袁华失魂落魄的回来，张奕以为他看明白了，道：“每天都有人对他请求‘医生，你……’，日久天长，他习惯了。”
　　他习惯作为一名医生去面对一切，而非作为他自己、作为一个男人面对别人。哪怕这个别人是自己的交往对象，一时间他也很难切换身份。尤其是对方也不帮他切换身份的时候。
　　这是张奕想要表达的，可袁华不懂，他还是很难过，揣测道：“你是说他把我当病人吗？”可他不这么认为啊，如果医生把他当病人的话，为什么他不认为自己被囊括在“众生”之中？他坚定，医生就是偏心！
　　“我是说，你在把他当医生。”张奕摇头，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听到了什么！她恨铁不成钢道：“你把他当医生，他自然把你当病人。对病人的病情有好处的事，他不会拒绝，因为他确实是医生，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医生。”所以他说“医生抱抱”的时候，申漾会像个医生一样抱抱他。
　　“可我——”
　　“对啊，你们在谈恋爱。在你面前的应该是个男人，是申漾，是你的恋人，而不是医生。懂？”见袁华依旧懵懂，张奕又摇一次头，他太笨了！
　　其实这个问题对于别人或许影响没那么深，可是对于申漾这种，从业十年，只为私事请过一次假的，以“救人活命”为己任的，责任感强过所有人的人而言，影响深刻，渗入骨髓。
　　因为穿上那身制服，他就不再把自己当做人对待了。
　　穿上那身制服，他就是医生。
　　和他师父一样，他严守医者本分，对自己永远比对别人苛刻。所以一医院里所有的同事都像当年称呼曹昀一样，喊他申医生或者申先生，而病人喊他医生，以示区别。他自己也会特意更换眼镜，用这些小细节来区别自己和医生。
　　可这些袁华都不懂。
　　他不懂他强大的责任心，也不懂他对这份职业的热忱。
　　她不赞成道：“你太小了，根本不懂得他的心。”
　　“……”袁华云里雾里。不太赞成她的话，他不小了，他已经二十五岁了！这时有病人家属来护士站，张奕工作去了，袁华只好一个人呆呆的站着。
　　其实这个问题他真的想不明白。
　　医生是他男朋友，他让医生抱抱绝对没有错，队长说过，谈恋爱了，就可以这样做。可医生……袁华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想，他感觉很拧巴。他并不认为医生把他当病人对待，因为他对他这个男朋友还不如对病人们好呢，可医生也没有把他当男朋友对待。所以他要问他，他要问明白。
　　五年来，他一直喊他医生，从来没有变过。从一开始他就是医生，他们能认识也是因为他是医生，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医生”却成了他们之间的阻碍呢？
　　眼看着其他的医生们都回来了，却没有申漾的身影，袁华走向病房区域，他想找申漾，问他为什么。
　　他们是恋人，他们在谈恋爱，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要把他当病人对待呢？！
　　路过熟悉的病房时，袁华忽然停下脚步，站在林溪的病房前，透过房门上的玻璃窗，他看着病房里的人。
　　病房里，不知那二人说了什么，申漾却弯腰，将林溪横抱在怀里，走向窗户边，两人一起看着窗外。
　　二人背对着门口方向，袁华看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也看不出他们在看什么，却看到林溪将头靠在申漾的肩膀上，动情的蹭了蹭，申漾没有拒绝他，反而抱的更紧了。
　　“……”袁华的胸口有点闷，隐隐有些说不出的憋屈感，慢慢的这些憋闷晕成了一句话，萦绕在袁华的脑海中：他像个家长一样抱我，却像个男人一样抱他。
　　我的恋人把我当病人对待，却把他的病人当情人拥抱。
　　他的胸口很闷，他心里疼，很疼。

　　“瞧，我都说了，今天的太阳格外暖！”
　　“医生……”林溪被迫看向窗外，他不能不看，因为医生抱着他，用那双有力的手臂抱着他，他还允许自己靠在他的胸口，听他安稳平和的心跳，这太突然了，也……太幸福了！
　　一医院的环境很好，这个病房的视野更好，抬头是蓝天浅云，平视是晨曦远阳，低头则是一医院内的小花园，那里有个四通八达的六角亭，亭内还有白衣白须的老人在打太极。不远处有架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老太太，正笑眯眯的看着那老人。
　　“看到那个没？那个老先生七十五岁了！”申漾抬下巴示意六角亭里的白衣老人，道：“老太太患的是阿尔茨海默病，就是你们常说的老年痴呆，她早就已经忘记他了，也忘记他是她丈夫，忘记过去五十年他们都一起吃饭睡觉，睁眼闭眼都看到对方。”
　　“……”
　　“可她每天早上看到他打拳，就会对他笑，和他打招呼，两个人重新认识一次，谈一天恋爱，过着今天重复昨天，明天重复今天的生活。”
　　林溪听着耳边沉稳的声音，他的声音也有魔力，就像隐约掩在晨曦中的远阳，根本说不上暖，却让人莫名安心。
　　“不断重复的人生，”林溪不由看向那二人，讪讪道：“有什么意思呢？”
　　“对于旁观者而言是重复，但是对于老太太而言，她每天都在遇见一见钟情的人，和他度过愉快的一天。”申漾笑，抱着林溪往上掂了掂，以防他滑下去，又道：“老先生也不会觉得这日子无聊——”
　　“当然不无聊，他和爱情在一起呀。”
　　“你很懂嘛！”
　　“……”林溪深深呼出一口气，叹道：“我又没和爱情在一起，不仅没有……”
　　他生无可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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