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个恋爱，可好？

　　十三、三十岁

　　“可不就是成家嘛！”白平云道：“原来一个人过，以后两个人过，这就是成家。只是没有婚礼没有婚姻证明，也没有别人知道而已。”
　　“可不，”席小东套好枕头，往床头一放，把两个枕头摆在一起，认真道：“以后就不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看电视打游戏啦，你们要互相体谅，多换位思考，多多沟通，别一生气就自己跑过去找陪睡。你们要好好过日子哦！”
　　“嗯！”申漾笑，心里忽然感触满满，却不知从何说起。他不擅长直言宣表自己心底的想法，偏偏席小东句句都说中了，提醒得恰到好处。
　　他戏道：“你们俩这样，好像电视上演的铺喜床的十全婆婆啊！”
　　“哎，别不识好歹！”席小东一本正经道：“我们是有父母之命的，我们的户口本也在一起呢！”
　　“是！”申漾拉长音调，玩笑般对二人作揖，说出的话却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他保证道：“我会好好跟他过日子，你们放心！”
　　“他要是欺负你了，别不跟我们说，虽然他是学弟，可咱们是朋友，我和我哥不会拉偏架的。”席小东说着向客厅里努嘴，一脸认真道：“外面两个就不好说了。”
　　“哈哈！”申漾当然知道席小东只是在开玩笑，他们四个都一样，虽然是袁华的学长，却也是他的朋友，也都当他是好朋友！
　　“谢谢。”申漾忽然很感动，一时间除了谢谢，居然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
　　“嘿嘿，这傻孩子！”席小东站起来，踮着脚尖摸了摸申漾的头，道：“我们喜欢你，想你也能够幸福，能够和喜欢的人开开心心的生活在一起，做你们喜欢做的事。”

　　三十岁。
　　申漾三岁的时候，没敢奢望过自己三十岁的情形，十三岁的时候，没敢想过自己会有朋友，会祝他幸福，二十三岁的时候他没想过自己会有爱情，他一直以为自己会像师父一样，一个人孤独一生。
　　可他三十岁了，不仅有朋友，还有好几个朋友，是真正的聊得来的可以引为知己的好朋友。不仅如此，他还有男朋友，男朋友很乖，还会做饭，能做一大桌子好吃的饭！
　　申漾的三十岁过得晕晕乎乎的，特别开心，就像……走在人生的巅峰，让他一晚上都笑得合不拢嘴，惹得殷宁直打趣他。
　　六人一起给他吹蜡烛，让他许愿，申漾这辈子还没这么过过生日呢！当然，他也没试过还没尝到蛋糕的滋味，就被蛋糕糊了一脸。
　　这一回六个人回到同一个小区，进同一栋楼，爬同一套步梯，白平云喝了些酒，被席小东搀着走在最前面，殷宁和骆骁也喝了些，两人互相搀扶往上走，申漾和袁华两个开车，都没喝酒，清醒的跟在后面，防止他们摔下来。
　　“这儿挺好的。”袁华拉着申漾的手，慢慢往上爬，道：“就是楼层有点高。”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等待阳光静静看着它的脸……”
　　“？”袁华一头雾水，听殷宁唱着奇怪的老歌。
　　“哼哼！”殷宁忽然停下脚步，站在六层与七层的连接层，转身看余下二人，隔空指了指袁华，醉道：“你不懂得，这一路的辛苦。总有一天，你会懂，只是……但愿别太迟。”
　　“？？？”莫名其妙。袁华看着殷宁二人拐弯上楼，听见他们各自回家的声音，跟着申漾一起回自己家。
　　“他真奇怪。”
　　“你现在想殷宁？”申漾笑，放下手中的外套，往浴室走，他一身奶油，必须洗干净。
　　见此，袁华立刻跟过去，三下五除二脱了衣裳，没羞没臊的挤进浴室里。
　　“不想他。哥哥，我想你……”

　　两人洗澡洗了一个小时，险些闷窒息，申漾哈哈笑着跑出来，半裹着浴巾，一边擦身上的水一边往卧室里跑。
　　“哥哥，你耍赖！”袁华跟着跑出来，道：“刚刚我赢了！”
　　“哈哈哈，来擦擦，别感冒了。”申漾摊着一块毛巾示意袁华过来，袁华走近了，却不接毛巾，他慢慢蹲在申漾面前，让他给自己擦，细腻的毛巾慢慢吸收走袁华身上多余水渍，袁华仰着头看申漾，忽然道：“生日快乐。”
　　“……”申漾收回毛巾擦自己的头发，刚过十二点，外面的人都在跨年，都在说新年快乐，眼前这人却跟他说，生日快乐。
　　“谢谢。”申漾轻轻用毛巾当着自己的脸，问：“你不给我生日礼物吗？”
　　“别碰我女朋友，就算你喝了点酒……”
　　“……”两人一起看着申漾的电话，来电音一直在响，对方显然没有挂线的想法。
　　“我现在就要看清楚你不是我好朋友——”
　　申漾浅咳了一声，拿起电话，接听：“怎么了？”
　　“生日快乐！”殷宁在电话那头喊道：“没睡吧？别睡了，来群里发红包啊！新年了！”
　　“我晕！”申漾道：“骆骁呢？”
　　“别管他，小漾儿你们忙——”骆骁说着挂了电话。
　　申漾点开群，发现殷宁大约是真的喝多了，居然莫名说了很多话，不仅如此，十二点整的时候，他们四个都在群里祝他生日快乐，使劲儿甩红包。
　　可他只听见袁华说了。
　　袁华还蹲在申漾面前。
　　两人说着体己话，申漾却接电话，袁华有些受伤，可是怎么办呢？袁华也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只好等他。
　　等他讲完电话，等他收线，等他回头看自己，或许就会发现，啊，他在等着他。
　　他还在等他。
　　他一直等着他。
　　申漾当着他的面将手机调整为勿扰模式，欠身吻了吻他的光头，袁华喜极，差点掉下眼泪。
　　终于，至少这一刻，终于对于申漾而言，最重要的是他了！
　　袁华忽然觉得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了月明，拥着申漾急匆匆道：“哥哥，我真高兴……我爱你，我爱死你了……”
　　点燃一段干柴是多么容易的事啊。
　　只需轻轻一点火星即可燎原。

　　一月一日，元旦，所有人都放假，申漾也放假。
　　一月一日，申漾的生日，三十岁，真正三十岁了。
　　新一年的第一缕阳光洒进601的卧室里，照着两个人。袁华照旧蜷在申漾怀里，被日光晃了眼，他哼唧了一声，摸了摸身边的人，他还在，他安心。
　　他一动，申漾也醒了，眯着眼睛看窗外的白光。
　　“哥哥……”
　　“……嗯……”
　　“我……”
　　“嗯？”
　　“我还要。”
　　“……”
　　“那我摸摸你。”这一回，不等申漾回答，袁华擅自行动了。
　　申漾来不及说不，被他撩拨得一身燥热，这才发现身体真的比心诚实，而他的身体已经很习惯袁华的碰触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只是摸摸他而已，他就亟不可待了。
　　太没羞没臊了。
　　申漾这么想着，却无法拒绝袁华，他也不想拒绝他。

　　一月二日，申漾如往常一般去一医院。
　　这一天却很奇怪。
　　九层鸦雀无声。
　　这太反常了。
　　申漾走近护士站，不见刘沁，那里只有那个给张奕顶班的行政。怪事。
　　“怎么回事？”
　　“申医生……”行政怯懦道：“你昨天怎么没接电话啊？”
　　“手机出了点问题，我正想换呢。”申漾随口道，其实是因为他完全忘记自己开启了勿扰模式，并且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更改回来。
　　“人呢？”
　　“院长下达命令，撤销九层，咱这儿所有的医生病人都已经被转入科室了，我一会儿也得走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申漾如同听见笑话，撤销九层？这怎么可能！
　　“我也不知道，昨天突然强制执行的，小刘姐一直给你打电话，却没有人接听。”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你多关注一下新闻。”行政遮遮掩掩道：“我真的不知道。”
　　“……”
　　除了不知道她什么都没有说，申漾却明白了什么，他被弃了。
　　在没有任何通知通告的前提下，他被GAME OVER了。
　　在他欢天喜地开启新生活的第一天，他出局了。

　　弃了就弃了吧，申漾想，其实他不难过，只是……
　　九层是他和师父的一切，就这样被撤销了，申漾想想就觉得心痛，这感觉就跟被荆棘抽打了嫩肉一样，火辣辣的疼。
　　是他不好，终究还是弄丢了师父的心血。可师父若是还活着，申漾想，如果曹昀还活着，一定会支持他的选择和做法！
　　他是一名医生，他要的并不是这些彰显非凡的表象！
　　几步走近自己的办公室，他恍然发现门锁有被撬开过的痕迹，登时怒不可遏！申漾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办公室会被这么简单粗暴的破坏！
　　怎么可以这样？
　　不通知不公示不公开也就算了，他能忍，现在他们居然还使出强盗行为！
　　“报警，我的办公室被入侵了。”申漾对着手机道：“丢失了什么我还不确定，门锁已经被破坏，我没敢进去破坏现场，一医院九层。很重要，都是病人档案。谢谢。”
　　报警后，申漾深深呼出一口气，心里隐隐作痛，这姿态太丑陋了！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哂笑一气！
　　他想了想，并没有按那小行政说的去刷新闻，而是又拨出一个号码。
　　刘沁一直给他打电话，他却没有接？这话申漾不信，眼下的情况很明显，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已经做出选择，进入科室，这分明是提前预谋好的，所有人都知道，只瞒着他一个人而已。
　　申漾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被众叛亲离的一天。
　　回想入职这十年，申漾自认兢兢业业，十年来，他只因为私事请过一次假，十年来，无论什么时候加班他都任劳任怨，直到五年前他少了一个肾后，才在师父的坚持下停止轮值夜班，这是他唯一的特权。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加班加到满假期。
　　他的学术成果全部都冠一医院之名发布，从来不像别人那样藏私或者挂靠别处，更没有半分私心。除了推不掉的出诊，他自认无愧天地良心。他对得起手中每一个病人，对得起身边的同事，也对得起一医院。
　　细数过去十年，如果一定要说他对谁怀愧，那大概是他自己。
　　他对不起申漾。
　　因为申漾是一名医生，他先是一医院的首席主刀，然后才是他自己。
　　可是这样的他，无声无息的被弃了。
　　连同以往和他并肩作战的同事们，都已经悄无声息的站好队，抛弃了他。
　　申漾摸了摸心口。
　　其实不难过，真的，不难过，只是……
　　他只是觉得心寒而已。
　　冷冰冰的，就像有什么东西冻住了一样。
　　“殷宁，帮我刷刷新闻，看看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别来一医院。”申漾对着手机道：“我的办公室被撬了，我已经报警了，行政说九层被撤销了，我最后一个知道……有劳你。好，我知道了，我不签任何字。行，我给他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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