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

　　-01
　　据陆然清晰回忆，他跟林沁是在大一新生辩论赛上就结了梁子。
　　那天的论题是：“钱是不是万恶之源”。
　　不，钱不是，林沁才是。
　　彼时陆然刚交的女朋友替他在观众席拉起了一支拉拉队，每次发言结束后，席上掌声如潮夹带着“小哥哥好帅”的吹捧，不仅让陆然十分受用，并且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方。
　　对方三辩林沁选手眉目不惊地扶了下眼镜，最后一句话是：“钱只是人性贪婪虚伪的一个外化表现，换做其他东西依旧成立，比如拉拉队。”
　　陆然：“……靠。”
　　到了自.由辩论环节，硝烟浓郁，战火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谁能想到林沁一个斯斯文文的眼镜小哥，开起嘲讽居然能飙至满格。到后来场上只剩他们两个的声音，激烈争论中暗含人身攻击，最终以陆然忍无可忍的一声国骂收场。
　　期间拉拉队被林沁给俘获了芳心，除女朋友外全员倒戈，为他鼓掌为他欢呼，连“小哥哥”喊得都情意款款。
　　林沁还抽空朝姑娘们投去一瞥，笑了一笑。
　　呵呵，陆然心想，人性的虚伪。
　　林沁一方取胜，双手接过证书时，还扫来一眼。
　　呵呵，陆然又想，人性的贪婪。
　　出了会场，陆然指天发誓，跟这孙子不共戴天，以后见一次打一次。

　　-02
　　那么问题来了，后来打了吗？
　　没有。
　　为什么呢？
　　因为第二次见到这孙子，是在澡堂，彼此什么也没穿。
　　北方学校的澡堂纯朴开放，淋浴下大家汇聚一堂。陆然搓.着头发泡沫，放眼望去皆是吊。余光不经意落在身旁，哎呀这位兄弟腰细腿长，视线缓缓上移。
　　卧.槽，林沁？！
　　打还是不打？
　　水汽弥漫中林沁摘了眼镜，微眯起眼才看清了他，顿时也变了脸色。
　　陆然正天人交战，这一四目相对，只好不尴不尬地打个招呼：“哥们儿亲自洗澡哈？”
　　林沁十分干脆：“你闭嘴。”
　　仇人相见，赤身裸.体。
　　既然第二次见没能打成，先前发的毒誓也就破了，悲痛欲绝地叫了室友一星期的爸爸。从此后陆然每当提起林沁，都以对方的爷爷自居。
　　偶尔碰面，只当彼此看不见，相安无事。

　　-03
　　变化是发生在一个星月交辉的夜晚。
　　那天菜刚端上来，陆然的女朋友就提了分手，他刚抽.出的筷子，吧嗒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女朋友是他学.姐，申请到了出国的名额，表现优异的话，可能就不回来了。所有亲朋好友里，陆然最后一个知道。
　　他点点头，也省得铺垫了，直接把精心准备的项链推到了她面前。女朋友微博点了个赞，他就咬咬牙拿生活费买了下来，然后整个月靠室友爸爸们的接济过活，这晚上的饭钱也是东拼西凑来的。
　　学.姐连忙摇头，说着不能要不能要，伸手就要推回来。
　　“嗨，我留它干嘛用啊？”陆然站起身，往外走时潇洒地挥了挥手，“恭喜你啊。”
　　跨出那扇玻璃门，光荣变成单身狗。
　　寝室暂时不想回，他在满街霓虹下游荡，最后钻进了网吧。
　　然后一摸兜，身无分文。陆然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发着呆也不知想了什么，只是忽然想到，本来想跟女朋友说“你几天忙的不见人影，我还挺想你的。”
　　这句话一冒头，刺得他眼睛有点发涩，明明昏暗的网吧里也没人看清，他却还要掩饰地低下头，假装是要按开电脑主机。
　　手的动作比脑子快，等他按得主机刷一下灭了小灯，陆然惊恐地发现不对。
　　旁边电脑屏幕刷地一黑，打游戏的哥们一把扯下耳机，扭过头来，劈面相逢又是一愣。
　　林沁更怒了：“你是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没有，这次真没有，太有缘了。”陆然讪讪地摆了摆手，“不好意思啊。”
　　也许是林沁看清了他的神情，脸色缓和，语气也跟着放缓：“你……”
　　话没说完，陆然肚子抢先叫了一声。
　　都怪刚才走得太急，满桌菜一口都没吃上。
　　陆然再也呆不下去，站起身匆忙就要走，却被林沁给叫住了。
　　他从前台拿了一桶泡面，投篮似的砸到了陆然的怀中，然后又坐回原位，重开了电脑。
　　泡面砸的又准又狠，好在面饼没碎，热水泡开了，下到胃里暖烘烘的，把眼角那点矫情泪意也蒸腾干了。
　　虽然心里感激这恩情，但陆然看着林沁操作人物又一次卡在了城墙上，实在忍不住道：“你在男生里是奇行种吧，这游戏打的也太烂了。”
　　林沁杀气腾腾地看了他一眼，抄过了只剩汤水的泡面桶：“我刚才快通过了。”
　　陆然疑心他要把面汤扣在自己头上，连忙道：“是吗，太可惜了，快让我们继续加油吧！”
　　游戏小人哒哒哒地跑着，陆然吃饱喝足，百无聊赖地问：“你怎么想起来打游戏了？”
　　“我朋友学的游戏设计，参加了个比赛，找我帮他写文案，我没接触过，所以了解了解补补课。”
　　“特地跑网吧打啊？”
　　“嗯，在寝室打扰别人睡觉。”
　　看来林沁寝室作息良好，不像陆然那边，彻夜开黑偶尔还载歌载舞。不过游戏领域是陆然专长，跟学.姐谈恋爱时为了增加话题，连奇迹暖暖、氪与野男人都玩的飞起。
　　“你这补课得补到什么时候去啊，要不然我帮你参谋参谋？”陆然提议道。
　　林沁从镜片后投来似笑非笑的一眼，语气怀疑：“你啊？”
　　陆然点点头：“我。”

　　-03
　　此后两个月两人联络频繁，几乎不分昼夜地研究游戏文案，林沁做事认真仔细，一遍又一遍地改也不嫌烦。
　　最大的变化，就是陆然把微信备注从“孙子”改成了“林沁”。
　　本以为再没问题了，然而当天林沁看到时，皮笑肉不笑道：“原来那个不是挺好的？”
　　“啊，”陆然面不改色应了一声，“我想了想，不该这么占你便宜。叫爷爷多不好意思，叫爸就成。”
　　林沁抄起颈枕砸了过来。

　　他们做的这款游戏完成度极高，最终斩获一等奖。结果出来时，林沁发来了消息，还替朋友给了个红包。
　　其实凌晨时候陆然就抱着手机等公布了，文案那栏里写的是：林沁、陆然。
　　名字肩并肩地挨着。
　　一丝莫名的雀跃也挨上了心头，随即又跌了回去。
　　这事忙完，好像就没什么理由再联系了吧？
　　陆然想了又想，还是给发过去了一条消息：“我记得你上午没课，帮我取个快递吧，下了课我过去拿。”
　　发完他抬起头，讲台上老教授讲的话从耳边溜过，一句也听不进去。
　　手机嗡地一声，陆然手也跟着一震。
　　林沁：“好。”

　　林沁等在寝室楼下，怀里抱着个箱子，一见他来就说：“买的什么，分量倒不轻。”
　　“你拆开看看呗。”
　　“我拆？”林沁一愣。
　　陆然点头：“当然你拆。”
　　林沁撕开快递箱子，表情有些微妙，扫了一眼里面东西，又扫了一眼佯装自然的陆然，问：“干嘛，想追我啊？”
　　“瞧你说的，”陆然说，“生日礼物。”
　　“我生日在六个月后，还是你送的是去年生日？”
　　“那我先把你预定了嘛。”陆然不由分说地转过他肩膀，往食堂走，“林爸爸，儿子为了孝敬您已经挖空家底了，这个月只能靠你饭卡活了。”
　　林沁嗤地一声笑了，却也没有推开他。

　　-04
　　期末考试林沁结束的早，陆然交卷后，边往外走，边给手机开机。
　　备注‘男朋友’发来消息：“下雨了。”
　　下雨就下雨呗，你还能不等我？陆然心想。
　　门外雨点如珠，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林沁撑伞站在雨中，一身浅灰色的长风衣，下摆微微湿了。
　　陆然钻进伞下，他先问了：“考的怎么样？”
　　陆然不住摇头：“凉了凉了，出题的居然完美避开了所有画的重点！”
　　“还是你学的差。”林沁说，“我看你除了打游戏厉害，真是什么都不行。”
　　眼见周围没人注意，陆然一手探进他风衣里，摸在他腰.际，凑在他肩上没皮没脸地说：“你再说一遍，谁不行？”
　　林沁一肘顶在他胸口:“你要不.要.脸？”
　　他笑着不说话，雨水淅沥沥地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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