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姬

作者:别吃松子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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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宁昭同整理好裙裾端然步入,一进门就觉察到殿内的气氛略微有些奇怪。
      尚未到开宴的时候,大殿没对外臣开放,殿中只有韩王和王后坐在上首。殿下则是韩非等几位宗亲,加上今日的主角楚国的使团。
      然而此时众人都没说话,目光异样,俱投向一个方向。
      韩非坐在原地,面色沉静,目光中却隐有明灭之色。
      宁昭同心下一沉,忍着想探问的欲望,上前向韩安与王后行礼。
      韩安看着她不说话,韩王后顿了片刻,先开了口:“孟姬伤势可尽愈了?”
      “劳您探问,已俱好了。”
      她言辞客气,韩王后面色也微微缓和,嘴里的话却依然不太友好:“听闻你缠绵病榻三月有余,如何还晒成这个样子了?”
      “司医嘱我多加走动,阿绮顽劣,成日朝后山上跑,让您见笑。”
      她就是晒成碳也跟韩王后无关,最多也就心里嘲笑两句。缓解了刚才的尴尬就好,韩王后也不欲多说,摆摆手让她坐到一边去。
      宁昭同再施一礼,而后坐到韩非侧后方,轻声问:“出了何事?”
      旁边一位壮硕的中年男人闻言探过身来笑道:“余先生谈到当年在稷下时,王叔的逸事呢。”
      逸事?
      她嘴角的笑意瞬时有点发冷,没搭话,惹得男人讪讪移开头。
      韩非转过身,轻轻扶住她的手臂:“无妨。阿绮,去拜见余先生。”
      温和的力道引着她对上客座,那边坐着三人。
      最上是峨冠博带的青年,一对细眉长眼,生得和韩青要颇有几分相似,神色却淡得没几分烟火气。他穿着一身土黄色的华服,腰间配饰琳琅繁多,珠玉成色都极好,在他腰间随着动作流光溢彩。
      中间则是个清瘦的中年人,穿着单薄的青衫,一把长须枯槁。他体态略显佝偻,气色也不太好,而且眼角上扬显出几分倨傲之色,让人见之就有几分不喜。
      最下是神态桀骜的少女,也是一看便知一脉的明家长相,面上却有一股少见在明家其他人身上的神气,生气勃勃。她裹着一件暗黄色的衣裳,布料剪裁都极修身,腰间除了一柄短剑没有任何配饰,倒显得利落非常。
      宁昭同对上少女的眼神,过分锐利,宁昭同没退让分毫,直看得少女满脸兴味。
      韩非略示意了一下:“这是稷下的余义先生。”
      原来是当年的老师。
      宁昭同起身对着中间的中年人行了一礼:“拜见余先生。”
      余义轻哼一声别开脸,没有搭话。
      她重新坐回去,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上座的青年。
      楚地曾因杂服五彩受诸国耻笑,后以炎黄后裔自诩,推土德,故而而今袍服旗帜均为土黄色。尊者服正色,楚使的领头人,又是韩王后的嫡弟,合该坐在最上——他定然是那位上将军明简了。
      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
      好像也不足为奇。
      她想到那位传言十二岁官拜上卿的秦国甘罗,又想到韩璟如今才二十出头,更甚者自己这个总教现在才刚刚及笄。
      果然是孕育新世界的时候,老天都爱给新人机会。
      她对余义的冷脸没反应,余义却因为她的无视动了火。
      他冷笑一声:“韩非,我方才还道,是如何绝世的美人能动你心弦——”他顿了下,宁昭同察觉到在场所有人神情都微妙了一下,敏锐地意识到这应当就是方才让气氛尴尬的那个话题,“如今看来,倒未必是齐宗姬容色不堪啊。”
      节奏到了,众人下意识跟着暧昧一笑,又立马反应过来,掐住了表情,俱看向端坐的王叔。
      王叔神情不动,只顾着为自己的爱女端上一碟小点,看上去一如平日的无所谓。那位孟姬却比她父亲反应大得多,手轻放在下巴上,嘴唇微张,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余先生果有大才!”
      余义愣了一下。
      韩非这独女竟是个话都听不懂的?
      宁昭同复而含笑:“阿绮近日久困于一问:为人臣而论人君,岂非僭越?今日余先生不过寥寥几句,竟就为我做了如此生动的解答,当真不愧是稷下学宫的先生!”
      韩非抚了一下嘴唇,借着袖子的遮掩咬了一下食指关节,把所有笑意都吞进去。
      可他忍得住,场内总有忍不住的。对座的少女乐出声来,被明简轻飘飘地扫一眼,立马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余义生得一张刻薄面貌,本也还算不得丑陋,但没表情时还好,眼神一乱飘就怎么也显得猥琐。再说不好听些,就像是墙根儿底下猫着不时对着过路姑娘评头论足的中年男人,让人看一眼就油得要皱起眉头。
      而,余先生生得这般别致,也敢开口就论他人的姿容,则我为人臣而论人君,又有什么不合理的呢?
      余义察觉她语意未尽之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长辈交谈,不加避讳也便罢了,岂有你小辈置喙的余地?”
      “桀长也,纣长也,先生从否?尊者位之尊也,又非德之尊也。论道,行道,只想着全尊者颜面,为尊者讳,岂不有伤道乎?”
      她姿态从容得像在花间信步闲聊,韩非听得她最后一句话,却意识到她当真是恼了。
      他想安抚一句,那边余义却哈哈大笑:“当真大言不惭!一小女子耳,竟也妄谈大道?”
      韩非沉默了一下。
      ……余义这话可能踩她忌讳上了。
      果然,宁昭同收敛了所有神色,冷冷盯着对面,看得余义脑门青筋直跳。
      余义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咳了一声,勉道:“如何?不是牙尖嘴利,怎不说了?”
      她冷笑一声:“先生别着急,自然要说,还有千百句话要说。这第一句,若当真是因齐宗姬容色不堪而不纳之,您难道就配为师长了?”
      韩非强忍住才没露出尴尬的神色,一串名字从心头流过,却实在搞不清楚到底是谁把当年这事透露给她的。
      余义怒道:“我不配为师长,难道你更配?”
      “您且放心,我足下定然不会收您这样的弟子。”
      简直胡搅蛮缠,余义狠狠一拍桌子:“韩非,你就是这么教导儿女的?!”
      “先生息怒!”韩王后连忙插了句嘴,笑出一脸慈和,“孟姬生养于蜀地,礼义上难免有缺漏之处,然而率性直为,也是难得。”
      余义骂道:“无怪乎至此!不习礼,无以立!”
      “余先生的礼便是辱人先母?”她眉头一挑,眼中戾气纵横,看得余义忍不住心头一惊:“胡言乱语!我何曾辱你先母——”
      “贪恋齐宗姬容色就将他人拉下水,先生以为如此就能显得大家一般的龌龊?余先生说未辱及我先母,那我便原句奉还,天下芳草群群,何以令尊偏选了您母亲生得了您?”她咬字紧密,一番话掷地清脆,没有给余义半点插嘴的机会,“也不知令堂后不后悔当日敦伦忘了看个黄道吉日,十月怀胎生了个那么看不起自己的东西。但想来先生是无所谓的,毕竟女子劣贱,愚昧不堪与论大道。甚至先生可能恨不得是令尊生的呢?令尊精气化种,感天而孕,诞下您这位纯阳之体。啊,先生,您这可是圣人之兆啊!”
      这下大家都忍不住了,闷闷地笑出来,一时都止不住。
      韩非一边忍笑一边痛苦地揉了下眉心。
      他女朋友说话怎么比他还不加避讳。
      余义气得满面通红:“无耻之尤!我……”来来回回念了半天,却没说出个完整句子来。
      韩王后有点失望,不甘心地架了最后一根柴:“余先生远来是客,又非谈学论辩,孟姬何必如此咄咄之态,太过失礼了。”
      宁昭同扫了王后一眼就要说什么,余义突然大声骂道:“奸生庶孽怎懂什么礼!”
      四周气氛突然一滞。
      被方才“人臣论君”的议题冒犯到,一直垂眼装死的韩安都不由盯住了宁昭同,心里嘀嘀咕咕。
      虽说是庶女,但王叔疼得比其他家里嫡女还过分。听闻卫侯寄来的东西八成都直接送到孟姬殿中的,王叔还一直带着她进出书房,八成是把毕生所学都潜心相授。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第一次见面就敢嘲讽自己,魏雪射她一箭就冰天雪地断了人家一只手……
      余义今天那么口无遮拦,倒要看看她要怎么对待。
      宁昭同冷笑一声。
      一把火莫名其妙地烧到肺腑间,灼得她喉咙口都觉得烫。
      她缓缓起身,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众人屏息,收敛了神色看她。
      一杆挺拔身躯,骨肉匀停,像枝新竹。
      她开口:“先生”
      身下突然涌过一阵热流。
      她脸色一变,目光在韩非脸上停了片刻,转身走得飞快。
      “宁、阿绮!”韩非忙站起来唤她,她却没回头。
      留下殿内兀自气得跳脚的余义和茫然的众人,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

      从厕所出来,宁昭同长长出了一口气,抬头却看见韩璟等在一边的桂花树下,神情凝重。
      她走过去,摸了下脑袋,觉得略微有点尴尬:“有个事……”
      “正要问你出什么事了,为何突然从殿中冲出来?”韩璟语气担忧。
      薇芷和皎佼悄悄垂头。
      宁昭同慢慢道:“我月信突至。”
      “……何事?”
      宁昭同看着他:“我每月一次的流血时间到了。”
      韩璟匪夷所思。
      当然,他不是不知道女子有月信这回事,只是觉得离谱:以她平日里荤素不忌口无遮拦的性格,月信就能让她惊慌失措地从殿内冲出来?
      韩璟想了片刻,试探着问道:“你月信不准时吗?”他觉得如果不是月信特别不准,但凡有一些准备,也不至于因为怕丢人失态成这个样子。
      皎佼和薇芷默默捂了下脸。
      为什么有一天她们会碰上将军在问一个女子月信准不准。
      “没,”宁昭同摇摇头,“我闭经。”
      “……啊?”
      这种事情就触及到韩将军的知识盲区了。
      “嗯,就是……”她想了想,胡乱比划了一下,“嗨,就是太累了,月信暂时不来了。”
      她这三个月运动量肯定是超额的,运动性闭经一点都不奇怪。
      韩璟闻言脸色大变:“为何不找大夫察看?”
      “这倒不是大事,我习惯后就会正常了……倒是有另一个事比较棘手。”
      韩璟皱了下眉头,看她神态还算轻松,也没纠结下去:“你说。”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经期会比较暴躁。”
      “我知晓。”女子月信易怒,这个他还是知道的。
      她顿时笑得更不好意思了:“那个,可能不是一般的暴躁。”
      韩璟看着她。
      “我攻击性会特别强,真的特别强。所以,最好不要让我打架什么的……我容易下手比较重。”
      她神色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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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韩推木德所以旗帜服饰以绿色为贵,楚说自己崇尚黄帝,所以推土德用黄色。田氏代齐后奉火金之德为紫,魏为红,燕推海之水德独出一脉为蓝,赵搞出个火木德是三分蓝七分红,而秦为黑。
    有趣的是燕和秦都说自己是水德,但颜色不一样。另外,周推火德,水克火,最后还真是秦代了周(燕:可是爷也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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