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

　　三年前，万灵洞大火，九尾狐狸胡春蔓被烧得魂飞魄散，不过危难之际，被守护万灵洞的山神娘娘用精元保住了元神，只不过，这元神分散在了胡春蔓的九条尾巴上，慌乱之际，也没人护着这九条尾巴，一个不防，九条尾巴便是散落在全国各处。

　　后来，山神娘娘给了敖瑾九枚铃铛，又简单和敖瑾说了下收魂的法子，便是着急忙慌地说是要上昆仑找人帮忙了。

　　山神的铃铛，是至上的法宝，后人也有按照这铃铛的样式和纹样仿造的，用来驱邪避恶，封魂求安。

　　不过论及法力，还是山神这正版的铃铛最为深厚。

　　愈是深不可测的宝物，越是难使唤，敖瑾花了两年半的时间才学会这铃铛的用法，半年前才开始正式收魂。

　　第一魂，亦或者说是第一条尾巴，代表九尾狐狸品性中的“善”，最是好收，都不需敖瑾去追去找，便是自己寻了过来，心甘情愿地被敖瑾收了，不过这一条尾巴，法力太浅，收了也没多大用处。

　　对付第二条尾巴，敖瑾花了些功夫，便是三个月前在西安突然上吊自尽的姚金桃，这一条尾巴，求的是“名”，名气的“名”，姚金桃苦学三年闺门旦，就为了在民乐园唱出一番天地，这才唱了几场，就被敖瑾找到了。

　　闺门旦是讲究从小练起，不过这九尾狐的尾巴，各个都是天赋异禀，敖瑾当时找到姚金桃的时候，姚金桃苦苦哀求，说让她唱完最后一曲儿，那一声声秦腔，字字都在勾人的心。

　　唱完了，敖瑾也便收了她的魂，为了不闹出太大的动静，收魂之后，假造了一场姚金桃上吊自尽的样子。

　　只是，这尾巴的肉身本来就是虚的，收了魂后，肉身最多也只能保持三天，不出三天，定然是肉身湮灭，化作尘土，随风而去。

　　游三娘的，亦是如此。

　　她是第三条尾巴，一心逐利，在嘉兴三年，日进斗金，而且本事在前两条尾巴之上，敖瑾初来嘉兴的时候，曾暗中和游三娘谈过。

　　游三娘倒是个明白人，直接开出条件，说敖瑾若是能有办法让她游三娘在嘉兴的生意做不下去了，她便束手就擒，让敖瑾收了她。

　　尔后，才有了敖瑾和老狐狸陆中堂联手，处处压着游三娘做生意的事儿。

　　游三娘这三个月来，可不好过，不过她亦是不肯认输，和敖瑾说，之前说的约定，不算数了，除非敖瑾能整得她身无分文，倾家荡产，她才肯乖乖被敖瑾收了。

　　这便是有些难了。

　　不过好在，魏十镜来了。

　　魏十镜有意和游三娘谈生意，这是游三娘早就听说的一个好机会，也是她起死回生的好机会。

　　可游三娘越是在意这件事儿，敖瑾便越是不能让俩人见了面。

　　就在魏十镜约见游三娘的前一天，敖瑾使了些坏，其实也不能叫坏，不过是半夜猫进游家，在寒冷的冬天偷偷把游三娘的门窗都给打开了，游三娘第二天就病倒了，连铺子都没去巡。

　　为了防止意外，敖瑾又特意穿着一身大红袄子去清风馆附近的小河边上蹲点，眼瞧着魏十镜左右等不到人，还在等，真心是担心，万一那游三娘醒了过来，挣扎着都要来赴约，她的计划，又泡汤了，想了想，还是出了面。

　　这便是敖瑾和魏十镜在嘉兴的第一次见面。

　　至于游三娘心口的那一刀，还真不是别人戳的。

　　是游三娘自个儿戳的。

　　游三娘应当是意识到自己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和敖瑾有关，她之前在嘉兴做生意便是做得畏手畏脚的，后来攀上了郭省槐这棵大树才稍微好过一些，没料到，好日子不过一年多，敖瑾就来了。

　　不仅来了，还联手陆中堂把她折腾得家底都空了。

　　她眼瞧着还算是殷实，可若是算上外债，她真是拿命去还都还不上。

　　她违约在先没错，对着敖瑾玩了一招“吃了吐”也是不假，可敖瑾也狠啊，联合陆中堂，当真把她吃得干净利索，南湖的铺子好多天没开张了，游三娘每多活一日，那九出十三归的高利贷，就多一份利息，她撑不下去了。

　　这位小少主着实歹毒啊，不亏是胡春蔓亲手教导出来的。

　　游三娘思忖着，既然被敖瑾收了魂是大势所趋，倒不如，也给敖瑾添个路障，她戳了自己心口，就是故意毁了这肉身的完整，也好让敖瑾收她的时候，吃些苦头。

　　想要收了我是吧，就先拿出毕生的灵力，把我的魂修复完整了，再收吧。

　　不过没料到，敖瑾似乎……比游三娘想得要厉害许多。

　　九尾狐狸的九条尾巴，代表不同的品行，法力和记忆也是不同的。

　　虽然是九尾，可有些记忆，每个尾巴都有，譬如一些日常和不重要的记忆，可若是胡春蔓藏在最深处的记忆和秘密，就并非是每个尾巴都有的了。

　　对于游三娘而言，她只记得，在万灵洞的时候，这位小少主过的都是养尊处优的日子，衣食住行样样都是顶好的，就连神兽族群里最凶悍的饕餮和穷奇，见了敖瑾，一个个都是眉开眼笑的，一口一个“小少主”地逗她。

　　记得某一年，敖瑾还小，不懂事，缠着穷奇让人家驮着她玩，胡春蔓倒是一点儿都不惊慌，更是没觉得这失了什么大体，反倒是柔声柔气地劝穷奇：“小奇奇，你就随了她吧，每个孩子都想要一个摇摇晃晃的小木马啊。”

　　穷奇诶，凶兽诶，给敖瑾当摇摇晃晃的小木马？

　　穷奇：“嗯，好的。”

　　不过敖瑾的本事，就在于这姑娘极其会撒娇，骑完人家还扒拉着人家长胡须说：“穷奇叔叔真好，下次还一起玩。”

　　穷奇：“嗯嗯，好的。”

　　不过自打出了万灵洞，敖瑾就很久没撒娇了，她能撒娇的那些人，大部分，都不在了。

　　敖瑾头有些痛，她四指并拢，撑着脸颊，开始和游三娘说正事儿：“喊你出来，是想说说你那些铺子的事儿。”

　　“不给。”游三娘很是果断，敖瑾还没说全，她就知道敖瑾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她补上一句，“给谁都不给你。”

　　“不然你能给谁？”敖瑾反问她，“你现在欠着外债，你给了我，我还得帮你还，你以为我纯占你便宜吗？”

　　游三娘掷地有声：“便是全捐了也不会给你。”

　　“我也不是真要。”敖瑾和她讲道理，“第四条尾巴，在上海，我不久就会启程，但是人家接触的层次太高端，我得要些家底来撑门面，你这三年在江南有些名头，我也不求全拿吧，多少给我一点儿，去了上海，我便打着你远方外甥女的名号，混进商会和拍卖，事儿成了，是你的还是你的，我也说过，只要你好好配合，我都会每日喂银子给你的。”

　　“你不是可以跟着那姓魏的去码。”游三娘像是在冷笑。

　　“那魏十镜是魏十镜，我是我，”敖瑾不想多说，“总之，我也需要一些家底，面子工程嘛，你我都懂。”

　　“哟嚯，说得轻巧。”游三娘明显不信，她是喜欢钱，可很明显，敖瑾不是那么有钱，“你先给我把今天的银子补上，好久没有吃银子了，难受死我了。”

　　敖瑾有点嫌弃：“你真是钻钱眼里去了，我阿娘才不会像你这样。”

　　院外有人在敲门，是魏十镜回来了。

　　敖瑾眼珠子一转：“行啊，我今日不给你银子，我给你吃金豆子，我只要三间铺子，不多吧。”

　　“呵，你若是能拿金豆子来，给你三十间。”

　　“一言为定。”

　　敖瑾灭了煤油灯，起身给魏十镜开门。

　　魏十镜一手提着烤鸭，一手提着一壶米酒，这是从街头挑担小贩那儿买的，他许久没喝了，就馋这一口。

　　进了院子，魏十镜些许不耐烦，眼神一直往敖瑾的屋子里瞟：“我出一趟门，你还锁门？做什么呢？鸠占鹊巢啊？真把这儿当你自己家了？”

　　敖瑾没答话，指着魏十镜手里提的瓦罐：“这是什么？”

　　魏十镜囫囵答了句：“好喝的米浆，热乎乎的。”

　　“给我买的？”敖瑾笑了。

　　“给你？”魏十镜斜着眼睛看着她，“做梦呢？你吃我的喝我的，还欺负我，我还给你喝？”

　　魏十镜说完，随手把另一只手上拎的烤鸭递给敖瑾：“诺，你的烤鸭，去你自己的屋子里吃，别来烦我。”

　　“魏十镜，你嫌我烦啊。”敖瑾朝着魏十镜走近了一些，她声音很软，还轻，还柔。

　　魏十镜有些不适应，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这姑娘吃错药了？

　　敖瑾接过烤鸭，自顾自地叹气：“原本，我觉得你辛辛苦苦给我买来吃的，我也应该本本分分地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的秘密，譬如，那枚血头玉的作用啦，再譬如，万灵洞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再再譬如，咱俩的婚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看来，你是不想听的哦。”

　　敖瑾摇头，背对着魏十镜，朝着自己的屋子一步一步地迈着步子，她的步子很细碎，每一步都踩在了魏十镜的心肝上似的。

　　“罢了，你不想知道，我也就不说了，反正，夜里睡不着觉的又不是我。”敖瑾话语才落，魏十镜便是匆匆进了屋子，哐当一声门响，这门关得很是用力。

　　敖瑾也不走了，只盯着这门。

　　才过了三四秒，这门又开了，魏十镜伸出食指，朝着敖瑾勾了一下：“你进来，边吃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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