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条咸鱼好难

　　“阿嚏！”千里之外的龙炎镇，云弋梓一个喷嚏，手中好不容易夹起的栗子糕又掉到桌上，碎了。云弋梓捏筷子的手抖了抖，脸上几乎要淌出两行清泪。而他一旁的青槐，自从那夜原非卿离开之后，便一直处在失魂状态，偶尔回神的碎碎念也离不开“小师妹”三个字。

　　“师傅，你说现在小师妹在哪儿？”

　　“师傅，你说小师妹在干什么？”

　　“师傅，那看起来很凶的人会欺负小师妹么？”

　　“小师妹……”

　　云弋梓认命的挥手散去满桌的残屑，偏头看向一路嘀嘀咕咕念念不忘魂不守舍的呆徒弟，挑眉问道，“你就那么喜欢那小女娃？”

　　痴呆中的青槐只顾呵呵傻笑，根本不理会师傅的问话。云弋梓暗暗叹了一口气，眼角瞟向大堂角落，自他跟青槐一进来便有一道目光似有若无的跟随着他们。他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继续同青槐说话，只是这次他故意提高了嗓音，“徒儿呀，我们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是时候回毓灵山了。”

　　青槐一听要回毓灵山，顿时回过神来，急急说道，“师傅，我们不管小……”云弋梓赶紧夹了一块栗子糕塞进他的嘴里。青槐被他这样一塞，出口的话被堵在喉咙，一口气说不来，咳嗽不止，云弋梓赶紧给他倒了杯水。“慢点慢点，不要急，吃饱了我们就回去了啊。”

　　“……”

　　眼见他气也顺的差不多了，云弋梓拎起他就往外面走。果然不出所料，酒庄里的那人也跟着他们出来。云弋梓一看，认出了是前夜跟随在落瞳煜身边的两个人中的一个。那夜他之所以拎起青槐就走，也是感觉到了落瞳煜身边隐藏着两个灵力高强的人，他向来秉持的宗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并不想同魔界扯上什么关系，不想他不找别人，别人似乎对他颇有兴趣。

　　拎着青槐一路疾走，后面那人倒也厉害，不近不远跟着他们。渐渐他们远离了人群，来到镇外的空旷处，云弋梓回头一看，身后的人不见了。难道是听到他说要回毓灵山所以走了？

　　云弋梓气喘吁吁的放下青槐，他还在云里雾里，呆呆望着云弋梓，“师傅，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云弋梓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就手拍到他肩膀上，“小呆瓜，像你这样活着真、真好。行了，我们赶紧走吧。”

　　一抬头，不由呆若木鸡，原先跟踪他们的一个人不知何时变成了两个人，一左一右负手站在他们跟前，脸上的表情不怎么友善。云弋梓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你们跟着我们干什么？”

　　“我们为什么跟着毓灵掌门，想必你比我们更清楚。”左手边严肃脸说道。

　　“我不清楚，一点都不清楚。我不过是闲来无事四处溜达，既没杀人又没放火，更没有破坏仙魔契约，实在想不通两位跟着我意欲何为？”想想似乎不对，什么叫没有杀人放火，他堂堂一个木系上仙，这样说话是不是太有辱身份了？

　　果然，对面的两人似乎没有料到他会如此说话，原本满脸的戒备化为不屑一顾的鄙夷，还是那严肃脸开口说道，“既然如此，还请毓灵掌门休要在此地四处溜达，不然出了什么事，可怪不得魔界。”

　　云弋梓轻轻笑了一声，“自然，我正打算回毓灵山，不劳两位费心。”

　　对面两人似乎“哼”了一声，转眼消失不见了。云弋梓正看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发愣，感觉有人在扯他的袖子，低头一看青槐一脸无辜的望着他，“师傅，我们真的要回去了吗？我们不管小师妹了吗？”

　　云弋梓叹了一口气，俯身把适才酒庄里问他的他没有回答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就那么喜欢那小女娃？”青槐拽着他的袖子，头点的像捣蒜一样。

　　“哎，真是男大不中留啊！既然你这么喜欢她，我们去把她拐回来可好？”

　　青槐拼命点头，可是一想有不对，“师傅，我们不知道小师妹在哪里，怎么救她啊？”

　　“呆瓜，你以为师傅像你一样笨么？”云弋梓得意洋洋从袖中掏出一个精巧的翡色长笛。“这是用追踪蛊寄居的翡翠竹制成的笛子，笛声悠扬，可与追踪蛊遥相感应。我们跟着笛声，自可找到那小娃娃。”

　　毓灵山与世隔绝，旗下弟子除了精于养花制药，御木之术，还就是擅长皿虫术。特别是到了云弋梓，尤其喜欢钻研养蛊之术，时不时研究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蛊虫，捉弄弟子，这追踪蛊估计也是其中一种。

　　“你的意思是说，你给小师妹下蛊了？什么时候？”

　　“喂她吃星痕草的时候啊。”

　　“额……不会出什么事吧？”青槐对他这位师傅实在不太放心。

　　“怎么可能？为师研究出来的东西，质量绝对有保障。追踪蛊小如米粒，无色无味，对人体也没什么伤害，只不过因为寄生于水生植物翡翠竹，所以不喜欢太干燥罢了。”

　　是么？也不知谁上次研究出的驱虫蛊害的众弟子拉了三天的肚子。为了小师妹好，还是赶紧找到她吧。“师傅，那我们快追吧。”

　　“我听听啊，是这个方向，走。”两道流光消失在旷野之中。

　　两人也不知循着感应走了多久，“师傅，你确定是往这里走么？”

　　云弋梓转了转手中的短笛，无比自信的点点头，“应该是这里没错。”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青槐原地转了几圈，发现这个偌大的峡谷里，目之所及除了青山绿水和顶头蓝天，并没有人可栖身的地方。

　　云弋梓四下打量，墨玉般黑眸微微眯起，不对，这个地方虽然看似一览无余，但是某些角落却藏着精密的阵眼，相互牵连结合，形成了一个堪称巨大的网。如果他没有猜错，他们正在网眼中心。

　　“不好！”云弋梓突然拽起青槐外峡谷外疾退，不料身后“一线天”似的入口骤然闭合，差点没把他们夹成肉饼。无奈云弋梓只得拎着青槐腾空而起，头顶巍峨的山峰像只巨大的手倾盖而来，他们飞到哪里，触手就跟到哪里，不急着捉住他们，却也不想放他们出去。

　　云弋梓哼了一声，索性不跑了，拉着青槐就地坐下来，挥着手扇风。

　　“师傅，我们不跑了么？”青槐被拖得够呛，边喘气边说。

　　“来人显然只是看我们作困兽之斗，我们不陪他玩，他自会现出原形。”

　　话音刚落，只听“轰隆隆”巨响，头顶的山峰迅速重整排列，一座宏伟的宫殿隐约浮现在半空中，层台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

　　森然紧闭的大门轰然打开，走出个一身绯红的绝色男子，左边白皙的脖颈间蜿蜒着几丝如血脉络，不显可怖，然而更添妖娆。

　　“早听闻魔界禘浮城浮于天上，可随主人的意念变化万千形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云弋梓起身而立，望向殿前人。

　　落瞳煜狭长的丹凤眼淡淡扫了底下的人一眼，不疼不痒的说道，“不知毓灵掌门来我禘浮城有何贵干？”

　　“我来找那小丫头的，我要带她回毓灵山。”云弋梓答的甚为随意，仿佛是要取回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

　　落瞳煜的目光骤然变冷，他一向认为原非卿是他的东西，就算她走了，在他没有说他不要她的时候，她就是他的。现在突然冒出一个人，在他的领地上，说要带他的东西走，他怎么能不生气？！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话音未落，人已先动，数十火箭直冲云弋梓射来。

　　云弋梓反手将青槐推出丈余远，长袖一卷，火箭悉数化为尘烟，自己也飞身出去与落瞳煜缠斗在一起。

　　两人来来回回打了两个时辰，未见胜负。突然一只白色的小纸鹤悠悠飘落在云弋梓肩头，云弋梓脸色微变，左手捏诀引了一个风盾，将两人的距离拉开数米远。

　　“今日在下有事，改日再来拜访。还有那小姑娘，必善待她。”云弋梓说完反手抛出一根银丝琴弦卷起地上的青槐，另一只手轻轻一握，头顶出现五根若隐若现的丝线，扯着两个人飞升而去。

　　原来早在云弋梓带着青槐左突右冲试图突围出“五指山”的时候，他就放出了息风琴的五弦破出阵眼，那个时候他就没想要逃，而是留好了后路等他出来。

　　“毓灵云弋梓，我倒是小看你了……”

　　云弋梓火急火燎的赶回毓灵山，山门外已经黑压压的挤满了人。他没敢从正门进去，而是拎着青槐鬼鬼祟祟进了侧门。刚进门便感觉头顶一黑，抬头是一张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的俊脸。

　　“柏年，你回来了，呵呵，呵……”

　　“是的，师傅。”

　　“大师兄！”青槐高兴的拉起柏年的手，想想自从柏年下山云游，已经有大半年没回来了。

　　柏年淡淡的从青槐手中抽回手，冲他点点头，转而向云弋梓例行公事般的禀报，“各派掌门已经到主峰正殿了，师傅还是尽快去吧。”

　　云弋梓叹了口气，泰山于前，他只能屈服于命运了。

　　一行三人入得正殿，室内已经井然有序坐满了人。左边为首的人一袭白袍，手持银灰权杖，灰白的胡子飞然入鬓的眉毛，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此人乃五大仙门之首金系铉晔宫的掌门曲钥；他手下坐的是一位水袖长衫碧罗裙的清秀女子，眉如黛墨，肤若凝脂，自有一番出尘之姿。此乃水系涞滢岛冷霂澜仙子；对面为首的是一身黑衣劲装的女子，不同于冷霂澜的娇柔秀美，她显出的是一种干练清冷的气质，让人不敢随意近身，她是流火阁阁主煙心月。她下面坐的则是悠然喝茶，坐看好戏的留埘，土系出岫崖掌门。然后就是其他一些仙门或修仙门派的掌门，除了煙心月，大家无一例外都看着踏步进来，一脸无奈的云弋梓。

　　“毓灵仙人外出游玩的可好？”开口的是曲钥，脸上挂着似是而非的笑容，看的云弋梓头疼。

　　云弋梓客套的笑了笑，面向众人道，“距离仙法大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各位掌门提前到来，毓灵山仓皇接待，招呼不周之处还请各位见谅。”

　　一句话既避开锋芒，将曲钥待出口的诘问堵住，又隐隐责问众人不请自来，全无礼数。云疯子啊云疯子，众人都说你疯疯癫癫，言行无状，依我看你是这世上最聪明狡猾的人。

　　原本那曲钥结集了众人提前来到毓灵山是要给云弋梓施压，一来揭露他为了逃避仙法大会，出逃人间的把戏；二来逼他就范，人已经来了，这仙法大会你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不料云弋梓一句话，将自己逃跑的事情推的干干净净，反将了他一军，暗讽不请自来，他多此一举。

　　曲钥的脸顿时有些挂不住，冷然道，”既然毓灵山有心准备仙法大会，自然不在乎这月余的时间，想必一切事务已经筹备妥当。”

　　“这是自然，柏年，领众位掌门去看看。”

　　“是，师傅。各位掌门，请。”

　　曲钥的脸更黑了，甩甩袖子出去了。偌大的正厅里只剩下云弋梓和留埘两人。

　　“毓灵掌门此次出山玩的可好？”

　　在他面前云弋梓再不用装模作样，干笑了两声，“不错不错。还要多谢留兄帮助。”

　　原来留埘一得到消息就赶紧给云弋梓和柏年发了传音纸鹤，柏年先他一步回来，准备好了所有事项；而他回来，其他掌门也是刚到，时候掐的刚刚好。

　　“可惜你白白逃跑了一场，仙法大会还是逃不脱。”留埘的话语里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云弋梓却是不在意，把玩着手中的短笛，脸上笑意渐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此次出游是福是祸，还是未知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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