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条咸鱼好难

　　无所事事的日子，每一刻似乎都格外漫长，但当你回首过去却发觉，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久。禘浮城的时光是漫长的，过的却格外的快，似乎刚刚才看了朝阳，再抬头的时候，天都黑了。

　　一日一日，原非卿赤脚坐在了虚殿的屋顶上，看着时光一点点溜走，而她好像失去了知觉。

　　“姑奶奶，算我求你了，你就下来吧。”炎翼一脸无辜的蹲在她身边，语气焦急。

　　“不，你不带我出去，我就不下来！”

　　“可是主上说了，没有他的允许，你不能离开禘浮城。”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出去？！都快两个月了，我哪儿都没去，无聊的头顶都长出蘑菇了！”

　　炎翼被她独特的措辞逗的“哈哈”大笑，飞身到她身边，伸手摸了摸她乱蓬蓬的头，“你乖乖的，没准哪天主上一高兴就带你出去了。”

　　“才不会，我都好长时间没看到他了。他干什么去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有事出去了吧。”

　　“哎，好无聊……对了，我上次让你帮我带的东西你带回来了么？”

　　“恩，可是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自有用处！”

　　于是一夜之间，镜湖水榭居外的花花草草统统被拔了个精光，一阵风吹过，卷起阵阵尘土，要多荒凉有多荒凉。

　　落瞳煜回来便看到这样一副景象，他微微眯了眯眼，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同他一起回来的炎契炎烈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危险的征兆，越平静越可怕。

　　“主人，契哥哥烈哥哥，你们回来了？！”原非卿拍拍手上的泥土，蹦蹦跳跳到他们身边。

　　“嗯。”瞳煜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

　　她却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冰冷，依旧自顾自的说道，“你看，我新种了好多花，有茶花，曼陀罗还有好多向日葵。本来我想找些长白山的雪莲来种的，可是翼说外面没有，所以只好买了些普通的花籽……”

　　“完了……”炎翼暗想，不停的朝浑然不觉的原非卿使眼色。炎烈抱臂一旁，坐看好戏。

　　“我知道你们肯定是不会种花对不对，所以才弄些假的来充数。不过不用担心啦，我把它们都换成真的了。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这些花就会开啦，到时候一片花海，可漂亮了……”

　　“你这么喜欢花？”落瞳煜沉声问道，脸上依旧平静。

　　“额？还好吧,我只是太无聊了……”

　　“咔”，瞳煜手中原本捏着的一枚簪子突然碎了，发出一声刺耳的断裂声，原本平静的嗓音变得冰冷无比，“炎烈，把她关到幽洞去，不得我允许，不许她出来。”

　　“是！”

　　“主上,小卿她……”

　　“闭嘴！”

　　炎翼打了个寒颤，他从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冰冷的几乎要把人洞穿。心有余悸之余暗暗替原非卿捏了把冷汗，这个小笨蛋，这回是真的触到主上的逆鳞了。

　　“喂喂，你们干嘛把我关起来，我做错什么了？！”

　　炎烈面无表情的放下她，转身便出去了，权当没听见她的大喊大叫。

　　所谓的是幽洞，是禘浮城后山的一个山洞，强大的结界包围，进去了便出不来，除非结界的主人也就是落瞳煜打开结界。

　　原非卿嚷嚷了一阵见无人理她便也消停了，无精打采的坐在地上嗑没种完的葵花籽。这落瞳煜也太喜怒无常了，一会儿给她买衣服建房子，一会儿又骗她饿她，现在倒好，干脆把她关进牢房，限制她的自由了。

　　“这日子没法过啦！”原非卿仰天大叫一声，开始琢磨着怎么样才能逃出去。怎么出这结界是个大问题。落瞳煜不会放她走，炎翼他们自然也不敢帮她，而她自己，又不会飞。一边磕瓜子一边想，很容易便睡着了。

　　等她美美一觉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颗硕大无比的脑袋，她赶紧往后退了几步，这才看清是炎翼，头上顶着平常给她送果子的篮子。

　　“你也真能睡，一觉睡三天。”炎翼笑嘻嘻的看着她，将篮子从结界外递了进来。原非卿接过篮子，没精打采的吃着。

　　“主人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炎翼看她可怜巴巴，索性坐了下来，给她讲了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小男孩，和娘亲一起住在一座叫不归的山上。娘亲很喜欢种花，在屋前屋后都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每到春天的时候，不归山就会成为一片花海。有很多人慕名前来拜会，娘都谢绝了。不仅如此，娘也不允许他下山。

　　他觉得很孤独，就偷偷瞒着娘亲跑到山下玩，不料被娘亲发现。一向温柔的娘第一次大发雷霆，把他锁在房间里，罚他一个月不许出来。他少不更事，对于娘的行为不能理解，加上向往人间繁华他心生向往，于是策划离家出走。

　　六月初一，他十五岁生辰那日，他趁娘亲下山打算偷偷溜出去，再也不回来。却不知怎么突然发起了高烧，浑身如烈火灼烧，骨头“咯吱”作响。恰在此时他娘亲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刚为他做好的新衣服。

　　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冲上前抱住他，也几乎是于此同时，浑身被燃，顷刻之间化为血水。

　　小男孩浑身赤焰，悲鸣着冲出屋子。大片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整个山都烧没了。

　　原非卿早就忘记了吃东西，怔怔的听完故事，马上就意识到了什么，“这个小男孩不会就是主人吧？”

　　炎翼点点头，“你住的水榭居，是按从前他住的地方布置的。你擅自拔了他娘亲生前最爱的花，他自然生气。”

　　“主人娘亲最爱的花……可是为什么是假的？”这一点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要放一些假花在那里。如果是他娘亲生前最爱的花，他大可以找一些一模一样的来种啊。

　　“其实主上……”炎翼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想了一会儿仿佛下定了决心才抬头郑重的说道，“自那夜之后，主上的身上就带有赤焰煞气，普通人近不得身，就连活的花草遇了他也会瞬间凋零。所以一直以来，整个禘浮城，除了我们炎组的四个人，是没有别的活物的，直到你来了。”

　　“我？”她有些意外。

　　炎翼看着她，似乎也非常不理解，“对啊，你非常特别，明明没有任何法力，却丝毫不怕主上的煞气，这连炎组法力最高的月心都做不到。”

　　“月心是谁？”

　　“额，你还没见过她，以后就知道了。”

　　“好吧。不过这样说来，主人其实挺可怜的。”原非卿幽幽的叹出一口气，想不到他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人，背后也会有这样悲伤隐秘的往事。她什么都不知道，任性妄为的毁了他仅有的一点念想，实在是不应该。

　　炎翼看她萎靡不振，只好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主上那么疼你，应该过不了几天就会放你出去了。”

　　她点点头。

　　后面的几天依旧是炎翼日日为她送饭，落瞳煜一直不曾来见她，想必还在生气。原非卿被关在这巴掌大点的地方动弹不得，找不到机会给他道歉，心里难免闷的慌。揪着月翼就不放，要他无论如何要说服落瞳煜，要他来见她一面。

　　结果左等右等，落瞳煜没有等来，却等来了一个意外来客。原非卿几乎是趴到地上，满脸新奇的看着这个本不可能出现在禘浮城的小家伙。它只有她的拳头大小，浑身长着雪白的绒毛，正转着绿豆小眼专心啄她地上她吃剩下的瓜子。

　　来禘浮城一年多，别说鸟了，她连苍蝇都没见过一只。这样活蹦乱跳的小鸟出现在她面前，而且是在这禁闭室里，她当然觉得不可思议了。

　　小白鸟似乎一点都不怕她，小脑袋一啄一啄吃的欢快。

　　“小鸟啊，你是怎么飞进来的呢？”

　　小鸟眨了眨眼，含含糊糊的说道，“飞着飞着就飞进来了。”

　　“咦，你会说话？”原非卿瞪大眼睛。

　　小鸟似乎踉跄了一下，“不是我会说人话，是你懂兽语。”

　　“唔？原来是这样，我不知道啊。”想了想才明白，她也是兽嘛，听得懂兽语不稀奇。“哈哈哈！太好了，以后有人陪我玩了，你喜欢吃葵花籽，我叫你葵葵好不好？”

　　“你在干什么？”落瞳煜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响起。

　　原非卿没有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来，一时手足无措赶紧将小鸟藏在怀里，回头结结巴巴的说道，“没、没什么。”

　　小鸟不适时的“啾”了一声，她吓出一身冷汗。落瞳煜却似乎并没有发觉，只是微微皱了下眉，默默的放下手中的篮子，转身欲走。

　　“主人！”原非卿叫住他，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把小鸟藏进怀中的那一霎那，她的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这是一个关乎她命运的抉择。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样做，或者说这样做对不对，她只知道，如果她这样做了，她可能永远的失去眼前这个人，这个可以说给予她重生的人。她一时有些无措，更多的是茫然。

　　而他听到她的叫声，已经回过头看她，眼底有明灭的光亮，似乎在期待，又似乎在害怕。“怎么了？”他问，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

　　她竟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神，只是低头含含糊糊的咕哝，“没什么……就是对不起，还有，好梦。”

　　她看不到，他眼睛里的光亮一点点变得黯淡，直到幽深一片。他在原地伫立了许久，她却始终没再说话，终于连心底仅有的那丝期盼都消失殆尽，他默默的转身消失在夜幕里。

　　这一瞬仿佛经历了千年。他走时衣袖带起的风将僵硬的原非卿拉回现实，她的心恢复跳动，看着他的背影长长舒了口气。她从怀中放出小白鸟，怔怔发呆。

　　也许她在说出那句“对不起”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机会难得，她不能就这样被关在这里一辈子，她必须走。三天之后，原非卿成功出走。空荡荡的房间里连根头发都没有留下，仿佛她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碰”的一声，落瞳煜手中的琉璃瓦盆应声而碎。一株嫩苗瞬间衰败，呼啸而来的风卷走残存的枯叶。那是他准备送给她的礼物，一株天池雪莲。

　　她果然还是走了。那日他去给她送吃的，她背对着他嘀嘀咕咕，见到他之后神情慌乱，他其实早知道她怀中藏着东西。他只是想给她一个机会，或者说试验她。他在赌，也许她不会走，他这么告诉自己。可是他错了，他低估了她，高估了他自己，更高估了她对自己的感情。也许在她的心中，他什么都不是，更可能的是，她恨他。
　　她始终，是向着外面的，他圈不住她，她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主上，是否要属下派人截回她。”炎离说道。

　　落瞳煜挥了挥手，“让她走吧”。

　　“什么不把翼带回来的消息告诉主上。”炎契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炎离身后。

　　炎离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落瞳煜离去的背影淡淡的说道，“你觉得那孩子对于主上来说意味着什么？”

　　炎契怔了怔，突然回忆起那日朔月，主上执意要带着原非卿去人间，只因着她心心念念的一句话，主上便不顾安危要带他出去。当她被猫妖抓走了后，他甚至没想到要召唤他们，而是自己在茫茫人海里奔走寻找。

　　他从未见过那样狼狈的主上，他是魔尊什柒弑转世，是魔界高高在上的神，却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弄得衣冠散乱，惊慌失措。甚至到后来，他看到他俯身为她系腰带，甚至单膝跪地为她穿鞋，他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会成为主上的软肋，走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炎离手上拿着一根白色的羽毛，淡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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